古城临淄

青木居于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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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空气清新冷冽,碧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衡儿坐在车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上的小案,脑里想着早上的场景。

    出帐前,姬芮拦住她,低声嘱咐:“还有两日便会入齐,你大事上精细,小事却有些迷糊,君后心思细微,若被她察觉你是女子,很可能使手段将你纳入齐宫,届时便可牵制齐氏生意为她所用。你可明白?”看衡儿点了点头,他心中一软,又柔声说:“你我明日起虽不可过多独处,但雷雨天我总会想法子陪你。”

    衡儿手指敲击的动作停了停,虽感动姬芮的话,但还是更在意他前面的话,暗暗下了决心千万不能再迷迷糊糊,若暴露女子身份,可能就得被困在深宫一辈子,加上自己的身体压根不见岁月重新流转的迹象…

    不由脑补了下被关起来供一群长衫大袖的贵族当作“老妖怪”围观的场景,不自觉喊了一声:“不要!”吓得骑马跟在她车旁的齐雨惊了一惊。

    周武王二年,封姜太公建立齐国稳定东方,都治,营丘。传至齐胡公时,为避东方莱夷侵扰,迁都薄姑,至七世献公率营丘人杀其兄胡公,返都营丘。营丘西依系水,东临淄河,故更名临淄。

    临淄城东西两面城墙依两道河岸而建,齐人又在南、北城墙外挖筑壕沟,使之与淄河系水相互沟通作为护城河。分为两城,郭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的居住区,国君居于郭城西南角的宫城中。

    一行人缓缓经过城内纵贯南北的大道,齐国的从人分在队伍前后,齐家五人则在队伍中间。衡儿也由乘车改为骑马,方便打量这历经七百年的古都。目力所及,道路两边建筑林立,各式布幌随风飘荡,上面的文字却看不大懂,只能尽力猜是经营些什么。看到沿街行走的居民摩肩连衽,衣衫华美,更有人聚成小圈斗鸡、走狗、六博为戏,一派繁华景象,便心想日后定要好好逛逛,反正齐俊有的是钱,来把古代shopping才过瘾。

    走了好一会儿,齐雨行了个礼:“二公子,西边那道城门外,当是稷下学宫了。”又指了指前方:“那便是齐宫了。”

    衡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宫城城墙高大巍峨,明显高出相连的郭城。透过直通大道的宽敞门道,远远可见高台上金碧辉煌的宫室台榭。心下忽然有些紧张,挽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有些汗意。稳了稳心神,吩咐齐雨:“姜夷应已得了消息在候着。齐宫森严,你们四人跟着多有不便,去琅琊阁等我就好。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又笑着说:“可以出去走走。”

    齐雨四人答应一声,又对队伍后面的姬芮行了个礼,按吩咐去了。

    姬芮回了齐雨等人一礼,催动马速,和衡儿并行。看她从容安排一切,心里赞许,发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不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感受到她的眼光,衡儿转头问道:“怎么?”

    姬芮笑了笑,只说:“到了齐宫,便得走路了,你累不累?”

    “走路我倒不怕,只是第一次见王公贵族,怕失了礼仪。”扣起食指抵住眉心按了按,抬头豁出去一般说:“反正也来不及学,既来之,则安之,随机应变吧。”

    “正是如此。但你不必多虑,君后怕你拘束,刚传信来说不必以宫礼相见,将接风宴设在了日常起居处。”

    说话间已到了宫城门阙下,一名颇有些年龄的宦者领着宫人显是等候了许久,见到他们,忙迎了出来,冲齐衡深施一礼,声音阴柔:“太后并大王请衡公子在梳洗楼偏殿相见,还吩咐奴婢转告,万勿要拘束。奴婢叫连喜,衡公子以后有事可吩咐奴婢。”又对姬芮行礼问好,按规矩迎了他们进入宫城。

    齐衡第一次见到内监与宫人,心中不免有时空错乱的感慨,再看宫城大道两侧,与来时路上做的功课一一印证,宫中殿阁楼榭建在高高的夯土台基上,雕梁画栋,绘着各色凤鸟、青鸟,加之朱漆彩饰,精美无比。齐衡感觉自己连爬了几百级台阶,腿都不听使唤的时候,双脚终于踏在一个大大的平台上,听得连喜细细的嗓音说:“衡公子、姬大夫,请二位略肃衣冠,到了。”

    大殿内更是气势恢宏,殿内正中坐着一个少年,旁边是一位紫衣美妇,堂下首席空着,对面席案后是个中年男子。齐衡不敢分神细看,献上贽见之礼,与姬芮一同对着中间位置上的人恭敬行了拜礼,“齐衡、姬芮见过大王、君上。”站起身微低了头垂手立着,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瞄到姬芮淡蓝色的衣袖,瞬时便觉得心定了下来。

    “二位不必多礼,一路辛苦了。快请入席,便宜交谈。”君后的声音温婉柔和,并没有摄政太后的威迫感,反多了几分亲切。

    待宫人引二人坐定,君后又问:“衡公子,俊公子的身体了好些了吗?”

    齐衡这才敢趁机直视正席,只见齐王建身材高大,国字大脸,还未蓄须,身着花样繁复的常服。旁边的君太后着紫色深衣,衣袖上用不同颜色绣了华美图案。满头青丝梳了高高的发髻,一丝不乱,佩了一副珊瑚华胜为主饰,髻间是配套的步摇,黄金屈曲成凤鸟型,缀了一色珊瑚珠并金色流苏,婉转间自有风流。心知这必是那一套珊瑚饰物了,但不动声色起身回道:“太后垂问,家兄得姬大夫医治,好了许多,只待一年后姬大夫再行配药,以安病情。齐衡代家兄家嫂谢过太后和君上。”又离席恭敬跪下行了拜礼才回席落座。

    君后见他进退得宜,丝毫不见因自己以齐俊的病为要挟将他请来而不快,对答间不卑不亢,不似寻常商贾精明市侩,更像个翩翩儒生,心中欣赏不已,也不再提“交易”的事儿,对齐衡说:“这位是后相,也是我弟弟。”

    齐衡忙再与后胜见礼,直觉这位相爷眼中透着一股算计气,不似姐姐那般风姿雍容,也不好过久观察,便收回眼光。转望向正席,这个角度看来齐王建的容貌倒是更像母亲,又见君后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心想不如主动出击,便拱手对君后说:“太后、君上恩德,齐衡铭感。如蒙不弃,齐衡愿尽绵薄之力,为太后、君上解忧。”

    君后心下一赞,面带微笑缓声说道:“早就听说齐家二公子运筹帷幄、多有智谋,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果断直爽的人。”转向后相,“胜弟,你来说吧。”

    后胜便将齐国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遍,与路上姬芮讲述的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些齐国的风土人情。齐衡认真听着,只是时不时出于礼貌应和一声。感觉身边的姬芮一直端坐着,一动不动,有点好奇他的模样,但还是努力按下转头去看的冲动。

    君后待后相讲完,看向齐衡:“不瞒衡公子,自五国伐齐后,国力大不如前,王室致力于恢复民生经济。但外有燕赵不时来犯,齐国民风又多空谈而厌战、贪图安逸,实是国步维艰。这次请衡公子来,虽有冒犯之处,但确也是无奈之举。芸娘也曾来信叮嘱,衡公子来齐之事,不宜张扬,因此今日只有大王、妾身和后相,公子请放心。敢问公子,重兴齐国,可有良策?”

    “齐衡惶恐,太后万万莫要这样说。齐衡虽是平民,但也知君子一诺,答应的事情必全力以赴。”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君后软下身段跟自己解释,几乎被威胁来齐的不快消散了许多,齐衡也对这位摄政太后增了几分好感。“但说到为齐国重兴尽一份力,齐衡有个请求。”说罢眼望太后,拱手等待。

    君后忙说:“莫说一个,公子若能兴我大齐,十个八个又何妨。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料理?但请直说。”

    齐衡笑着回说:“太后误会了。齐衡是想恳请太后,反正按照约定,齐衡要在齐国待上三年

    ,便想先去齐国各处走走,体察民风人情,再向太后和君上回复。而且期间烦请三位保密,千万不可透露齐衡踪迹,否则此行必无预期的作用。”

    君后意外地看着齐衡:“公子为何要到民间?齐国虽较其他国略丰饶些,但出了临淄,食住也不如临淄舒服便利,恐怕怠慢了你。或者是公子在民间行走期间,沿途官兵保护你确保安全才是,公子意下如何?”不由得心中不安,担心这是齐衡脱身之计,疑惑地看向姬芮。

    姬芮心知君后起疑,但知齐衡并不是简单冲动的人,这想法必是深思熟虑,便假装没看到君后眼神,只是端坐目视前方。

    倒是后相按捺不住,跟着斥道:“我们邀请衡公子来,是看中公子经商的能力,可以为齐国出谋划策。如今公子刚到齐国,无片言之功便想着跑吗?”

    君后连忙喝了一声:“后相!不可无礼。”停了停,“且听衡公子怎么说。”

    齐衡听了后胜斥责,神色并无丝毫变化,只直起身子行了一礼:“太后莫要怪后相,后相心系国祉。”对着后胜笑着拱了拱手,后胜“哼”了,眼睛也不看他转过头去。

    齐衡暗暗记住此人气量窄小,今后要多加小心他,但面上笑了笑,继续对着君后说:“请太后听齐衡解释。齐衡来的路上反复思索如何为君上尽力,为太后分忧。齐国东有渔盐之利,齐水淄水沿岸尽是良田沃野,稷下学宫网罗天下名士。齐衡久居塞外,何德何能初来乍到就为这样一个大国出谋划策,即使齐衡贸然侃谈,种种观点也如水中浮萍,全是空想,恐对齐国毫无裨益。”见君后与旁边的齐王都点了点头,续说:“因此齐衡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先亲身体味齐国的民情风土,才能斗胆进言。”停下环视齐宫三人,又说:“而一旦惊动他人,齐衡王命在身,必是进出前呼后拥,处处掣肘,什么都看不到,还不如不去。”

    说完,气定神闲握起杯子喝了一口哉浆,便虚看着前方某处等待回答,不再多言,。

    君后听完,面上神情变了几变,对正盯着她的后胜使了个眼色,后胜意会,转向齐衡问:“就算你说的都对,天大地大,你跑了怎么办?”不待齐衡回答,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姬芮,左右打量二人几个来回,略加思索又转向君后,笑容带着几分讳莫如深:“不如找个人跟齐衡公子同游齐国,太后以为如何?”

    君后恍悟地一拍掌,面带释然说:“哎呀正是了!我们派个人保护衡公子秘密出行就是了。姬大夫赴赵前,本与妾身约定迎回衡公子后便去继续游历行医,妾身看不如二位就搭个伴如何,姬大夫也可以在齐国悬壶济世嘛。衡公子是齐国贵客,任何要求都当尽力满足。”最后这句加重了声音,眼神忽地带上凌厉之气看向姬芮,不料这番变化被齐衡尽收入眼底。

    齐衡见刚才一脸和善的君后对着姬芮变脸,心底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转开眼神。身旁的姬芮似是大为惊讶,直起身对正席行了个礼说:“太后本答应姬芮…”仿佛慑于君后威严,迟疑了一下:“那便如太后所说,在齐国盘桓一段日子吧。”

    果然君后满意地恢复了微笑,对齐衡说:“不知衡公子可满意这个安排?”

    后胜抢着说:“衡公子自然满意,听说来齐路上衡公子与姬大夫雷雨天秉烛夜谈,直到清晨。”刚说完,自己便猥琐的嘿笑几声。

    齐衡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说死老头你早晚要倒霉。嘴上却恭敬回复:“齐衡听从太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