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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普陀山映照在斜阳下,泛着妖艳的红光。
七月半,正值酷暑。
傍晚的凉风吹动着干燥中带着一丝凉意的风,没有了往日的惬意和悠闲。
空气中比酒还要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一众活下来的僧人坐在地上,久久无法恢复心神。
太惨了。
整个普陀山,今日之后再无金刚境。
有人不禁妄想后山的那座茅屋,他们只知道里面的那名前辈很强,若非那位前辈,可能他们已经成了地上冰凉的尸体。
嘎吱!
茅屋的木门打开,南海神尼拄着一根竹子,看着遍地的残肢断臂,看着被血染红的山头。
她蹙了蹙眉,叹息道:“把他们都烧了吧,天干物燥,以免瘟疫蔓延,波及山下的百姓!”
没有人去反驳她,一是没有胆子,二是没有勇气。
经此一役,禅宗尚未覆灭,却也差不多了。
回想起来禅宗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多灾多难,可话说回来,一切都是禅宗自找的。
若非他们没有仙人下来,若他们不曾借助斩妖台向青风出手……
只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禅宗的衰落已成定局。
青玉楼带着疑惑找到楚雨楠。
那南海神尼突然出现,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方的实力修为,甚至远超于他,竟然亲眼看着他杀了一众禅宗高手,连劝阻都没有。
得知南海神尼的事情,楚雨楠也颇为诧异。
她倒是不止一次听闻南海神尼这个人,只是一直以来从未曾见过。
“宗主,我倒是知道此人!”孙瓒突然说道。
青玉楼下意识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孙瓒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说道:“这还真不好说,南海神尼由来已久,不过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恰好太学院就有一位。”
“谁?”
“梁良!”
孙瓒说道:“上次副门主在普陀山渡劫,当时梁良前往南海想要寻找南海神尼帮忙,不过后来并没有见到对方。如果宗主想要了解,我可以传书给太学院,让梁大学士过来一趟。”
“那就麻烦孙长老了。”
孙瓒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办。”
说是传书,实则他亲自去了趟太学院。
得知大真人要见自己,梁良还有些受宠若惊,一听是关于南海神尼的事,他连忙摇头说道:“不去不去。”
见他这副模样,孙瓒只能好言相劝。
“梁兄,现在南海神尼现身普陀山,日后可能成为我大梁的心腹大患!”
孙瓒神色担忧道。
梁良面色一沉,怒声说道:“反了她了,她敢动大梁一寸试试!”
说完,他才察觉到上了孙瓒的当。
整了整衣衫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才说道:“行吧,见大真人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不会去普陀山!”
“梁兄,你还信不过我不成?大真人就是想了解一下南海神尼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你和她有一腿……呸!”
孙瓒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改口说道:“都知道你和南海神尼情意深重,这才找得你,你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十五不成?再说了,这可是总教习关心的事情,到时候他老人家过来亲自问你,你说还是不说?”
梁良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那就走吧。”
楚雨楠和青玉楼一直等在大殿,见孙瓒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楚雨楠连忙起身说道:“烦劳梁大学士深夜赶来,小女子这里有礼了!”
梁良本来还打算端着架子,可一看楚雨楠这姿态,他心头一颤,急忙说道:“太学院大学士梁良叩见大真人,拜见楚盟主,见过总教习青前辈!”
叩见,那是因为楚雨楠是大梁的真人,是陛下御赐的,并且告慰上天的。
按照官阶来说楚雨楠是一人之下,别说他一个正三品的大学士,正一品的李宗源也要下跪。
而拜见,则是因为道盟乃是江湖势力,修仙门派,虽在大梁,却不被朝廷主导。
至于见过,就是普通的寒暄。
由此可见儒门学士对于礼节的看重。
“大学士快快请起!”
楚雨楠走过来,亲自把梁良扶起来。
来之前,梁良还打算敷衍了事,现在竟有些不好意思。
当下说道:“不瞒大真人,我的确认识南海神尼。”
楚雨楠看了眼青玉楼,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大学士坐下说,孙长老,上茶!”
“是,盟主!”
看着三人眉来眼去,梁良哪里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掉进了三人的算计里。
不过事已至此,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
“多谢大真人!”
孙瓒把茶端上来,低着头,不敢正视梁良吃人的目光。
“盟主,我就先出去了。”
孙瓒说完就要走。
楚雨楠笑道:“不着急,孙长老不妨也一起听一听。”
孙瓒身体一僵,只能转过身,走到一旁坐下。
梁良抿了口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件事我希望大真人能答应我,绝对不对外说!”
他看向楚雨楠,面色决然。
若是楚雨楠不答应,他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楚雨楠和青玉楼对视了一眼,直接说道:“我楚雨楠今日立下天道誓言,若是泄露今日所谈之事,天打雷劈,身消道陨!”
轰!
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
天道誓言一旦立下,就不得更改。
只是……
青玉楼无奈的看了眼楚雨楠,说道:“我青玉楼今日立下天道誓言,若是泄露今日所谈之事,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让青丘一族灭族!”
不就是装逼吗,谁不会似的。
死一个有什么可炫耀的,老子能把青丘一族都赌上!
轰隆隆!
这次的雷声比楚雨楠的雷声更加低沉,天雷滚滚。
青玉楼轻蔑的看了眼梁良,小秀才,这下可以说了吧。
梁良把目光看向孙瓒,孙瓒硬着头皮立下天道誓言。
“大真人恕罪,先小人后君子,主要是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恐有杀身之祸。”
楚雨楠瞳孔一缩,随手一挥,大殿的门被关上。
青玉楼沉声说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自然可以!”
梁良娓娓说道:“南海神尼本名南宫允儿,乃是另一个世界楚国镇安王南宫槊之女。”
“什么?”
楚雨楠直接站了起来。
另一个世界?
就连青玉楼都屏住了呼吸,他知道的远比楚雨楠更多一些,昊天帝这些年一直闭关就是为了走出那一步,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她乃是历经轮回者,算起来的话,这应该是她的第七世身!”
咔嚓!
青玉楼因为用力过大,直接把太师椅的扶手捏了个粉碎。
除了梁良,楚雨楠和孙瓒根本没空注意这些细节。
梁良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南海神尼竟然是一个轮回了七次的人,问题是真的有轮回这一说吗?
连巫天仙王都没能整明白。
不过一想到对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就释然了。
“你接着说!”
青玉楼平复了一下心情,追问道。
之前见楚雨楠立下天道誓言他还觉得楚雨楠有些小题大做,但是现在,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一定会第一个。
梁良继续说道:“当年我只是一个进京赴考的书生,却因为科举舞弊被牵连了进去,好在家父曾是镇安王帐下的先锋,曾经为镇安王挡过刀。被镇安王暗中救下之后,我就暂时留在了王府之中,久而久之便和南宫允儿熟识。”
“后来我假死的事情被人揭露了出来,面对朝廷的通缉,我不得不改名换姓,名字还是她给取的,南宫允!”
“一字之差!”
梁良有些失神,他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镇安王府,又回到了那个小院中。
楚雨楠轻声说道:“她喜欢你。”
“是啊,可是我只是朝廷的钦犯,何德何能配得上镇安王之女?”
他抬起头,看着楚雨楠,眼中闪烁着泪光。
“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出来科举舞弊案的始作俑者,我要翻案,我要重新考科举,我要入朝为官,只有这样,我才能娶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更是细不可闻。
“楚王有九子,那一年也被人称为九龙夺嫡,当年的主考官是二皇子派系,太子为了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捏造了科举舞弊一案,主考官连同陪考官都被抄家灭门。后来太子如愿以偿登基了,他下的第一道圣旨不是减赋税安民心,而是要立皇后!”
楚雨楠眉头微皱,接下来的事情她大概能猜得到。
心中只能无奈的叹息。
“他要允儿入宫,他甚至知道我没死,为了让允儿入宫,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我再也不用东躲西藏。”
“但是我不想要,我真的不想要!”
梁良双拳紧握,深吸了口气说道:“他以镇安王府一百多条人命加上我一条贱命作为威胁。”
“其实我也知道,这都是命,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言就能定人生死,我什么也不是。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婚的当日,杀了镇安王!”
“镇安王忠心耿耿为了大楚鞠躬尽瘁,死了竟然还不能留下全尸。”
“虽然我未能亲眼所见当时的场景,可我知道,允儿一定很痛苦,她恨不得杀了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我也是。”
青玉楼叹了口气,哪怕是听他都觉得听不下去。
男欢女爱本就是天道,可自古以来,这种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的事情多如牛毛。
归根结底还是自身实力不够。
梁良继续说道:“后来我就出家了。”
“师父说我有慧根,却六根不净,没办法成佛。”
“后来师父坐化,让我答应他斩去六根,立地成佛,这是他一辈子的心愿。”
“但是楚国皇帝昏庸无道,信任奸臣,导致朝纲紊乱,边境战事四起。那天叛军杀到了长安城外,皇帝走投无路,选择赴死。”
“本来这些也与我无关,我答应了师父要斩断六根的,我答应了他。”
“可是……我看到她在擂鼓,鼓声如雷,我就那样看着她。”
“直到大楚的军队投降,昏君提着剑走上战车……我不能看着她被暴君杀害,我杀了暴君,报仇了,可没有任何的喜悦。”
梁良麻木的说着这一切,像是在陈述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
“后来我带她离开了,但是她早已身中剧毒,天底下无药可救!”
“我带她回到了长安,回到了镇安王府,生于这里,长于这里,葬也要葬在王府。说起来也可笑,或许连老天都觉得我们可怜,让我们遇到了一个踩着大鼋的老头,他告诉我只要帮他做一件事,就可以让允儿轮回重生!”
青玉楼突然站起身,“你说的那大鼋身上可曾背着一块通天的无字石碑?”
“你认识?”
梁良诧异的看着他。
青玉楼说道:“我知道了他是谁了,你接着说吧。”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梁良点了点头,说道:“他让我帮他杀三十万人,但是我答应了师父,要成佛,杀一人就要在千佛塔下镇压十年才能洗去罪恶。”
“你还是照做了。”楚雨楠淡淡的说道。
“是啊,我照做了,我把所有和大楚皇室有关的人都杀了,没有凑齐,我又去关外杀了几十万。”
“后来他就把允儿带走了,把我带来了这里。”
梁良拿出一枚牙齿,牙齿有拇指长,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给了我这个,靠着个我能找到允儿。”
“不过我一直挂念着师父……”
梁良攥紧拳头,闭上眼说道:“我不敢去找她,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我,那位前辈说她会轮回九世,每一次这枚牙齿上面就会多出一条裂纹,现在上面已经七条了。”
“梁兄,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你和南海神尼有交情吗?”
孙瓒忍不住问道。
梁良摇了摇头,苦涩道:“不过是说说而已,且当我吹牛就行,我也不知道她还是否记得我。”
“这就是关于她的事情,如果你们想知道她这七世的事,我也不清楚。”
说完他站起身,把手里的不知名兽牙贴身藏好,洒然说道:“老孙,托你的福,我也要离开京都了。”
“喂,你走就走,离开京都算怎么回事?”
孙瓒急忙追了上去。
远处传来梁良的声音:“我终究是禅宗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