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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邵县县衙。
宽大明亮的大堂里,“正大光明”的牌匾悬挂在正中,那匾暗纹雕刻,翠玉镶嵌,在暗红木框的映衬下,几个鎏金大字闪闪发亮。两排身着深红装束的衙役分居左右,手执长杖,全没那日看见的自由懒散,到有几分威严。
而准许旁听的吕家村民一致站在大堂的最后,几乎就要站到大道上去。即便如此,那些吕家村村民还不断的往前凑,试图站在最前面,以便能第一时间了解案子的情况。
在吕家村很少有人会告状到衙门,一般都有村长和族长做主调节。可吕家愣是新奇竟一状告到县衙,这在吕家村还是难得一见的罕事。这不听说今天要升堂,吕家村便来了一大波凑热闹的人。那些村民无时无刻不在议论本次待审的案子。
正当他们议论不休时,邵县县令从侧门出来。他缓缓来到案桌前站定,却不急着坐下,而是频频望向侧门方向。
殊不知侧门处被布帘遮住的地方正设了一组椅榻,而榻上坐着的人正是华天府府丞左少凡。身为华天府府丞,原是不必亲自过问案件的审理,只需打声招呼,邵县县令也得多家关照。但左公子愣是亲自来坐镇。
这可让邵县县令整日都胆战心惊,频频擦汗。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上级。华天府府丞虽不是他的直属上司,可奈何人家左少爷出自大名鼎鼎的凤国世家左家。最让他心颤的是人家左公子的亲爹一手掌管着凤国官员的升调。种种的结果,邵县县令都不可能得罪这位金贵公子,巴结他都还来不及。
邵县县丞心下惴惴不安,有些惶恐不安,等了半响也没见布帘后有什么动静,这才正襟危坐下。
邵县令犹记得刚才布帘后的那位贵公子漫不经心的告诉他:“邵大人无需多礼,今日本官只是旁听,案子的主审由你全权负责,无需顾忌本官。”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邵县县令更加不安,心想你要真不插手就不会坐在那儿旁听。
待邵县令调整好心态,小心翼翼的偷瞄侧门,见人家贵公子大人正悠哉悠哉的喝上茶了。顿觉暗松一口气,这才坐定主位开始升堂。
邵县令惊堂木一拍很有气势的喊道:“升堂,将人带上来。”
只见赵妍卿冯氏携着吕大江走在前面,吕美菊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身后。王家男人带着一双儿子走在后面。王家人原也没想把事情闹到上衙门这地步,可那会儿火气上来是拦也拦不住,全然不计后果冲到吕家对着吕大江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事后想想有些后悔,但觉得吕家那样估计背后定也没什么人能撑腰,便想着打也打了,大不了就花些银子去吕家村村长那里打个招呼也就是了。却不想今天会闹到县衙里,王家这几日可说是活得水深火热呐。王家女儿王柳儿到今天都没音讯,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出了啥事。这边吕家又喊着要告他们。两相夹击下去,王氏已经撑不住卧病在榻。
“根据吕家投递的状纸,王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强硬闯入吕家将吕大江打得伤势严重,如今经大夫诊治,恐日后将不良于行,难以生活自理。王培根你可有话说?”
“大人冤枉啊,请听草民一一道来。”王培根跪趴在地,声音虽有结巴,但回得异常响亮。
赵妍卿稍稍抬眼看去,心里有些不踏实,觉着这王培根像是有后招等着她。
“你便如实说来,不得有隐瞒或造谣,否则本官定不饶你。”邵县令沉声说道,威严无匹,好似故意做给布帘后的贵公子看。奈何人家低垂着眼帘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儿。
“禀大人,草民不是无缘无故殴打吕大江,实为吕大江的女儿吕美菊着实可恶至极。吕家女儿因着行为不检点晚归被一富家少爷亲自送至家门口。这事在咱们吕家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吕美菊仗着这事在村里的未婚姑娘里大肆鼓吹,怂恿她们去荒郊野岭蹲点。说是这样便可以偶遇富家公子。而我女儿王柳儿本性单纯易亲信她人,这不被吕美菊一阵鼓吹怂恿竟真的前往荒郊野岭蹲点,至今都还未回。恐怕早就凶多吉少。草民怀疑那富家公子有可能是人贩子和吕家串通一气,目的是诱拐咱们吕家村的未婚姑娘。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吕家人丧尽天良在先,这才导致我家女儿失踪。而草民做父亲的一时气上心头冲去吕家理论,被吕家恶毒的言辞挑衅,一时没忍住才动手打了吕大江,但草民发誓,咱们定没有打的这般严重,所以草民怀疑,吕家是恶人先告状,吕大江也没他们说的那般伤的生活无法自理。”
邵县令听到此,已开始不住的擦汗,频频看向左公子,只见原本该是不动声色的人竟阴沉了脸。邵县令更加不安,生怕自己一个没判好案子就在左公子面前丢了丑,到时候可关乎着他明年的调遣呢。
“王培根你说吕家姐妹私下不检点带富家公子回家,又说吕美菊仗着这番经历四处鼓吹怂恿吕家村未婚少女去荒郊野林蹲点。你甚至怀疑那富家公子便是人贩子和吕家串通一气来诱拐吕家村的未婚少女?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说的属实。”邵县令越说越冒冷汗,原以为是件小案子,却不想连人贩子都冒出来了。那可不是小事了,在凤国拐卖人口是死罪呐。
“大人,草民自是有证人可以证明吕家女儿不检点鼓吹村里的未婚姑娘。”王家男人信誓坦坦的回道。
邵县令已经按耐不住,对着旁边两名衙役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去把证人带上来。”
“是。”那两名衙役领命而去。
赵妍卿原本还觉着王家男人或许有厉害的后招,但听到这里她已能肯定是自己高估他们了。
没过一会儿,便将证人带来。却见那证人竟是吕周氏和吕荷母女俩。
吕家人狐疑的盯着吕周氏母女俩,搞不明白她们要干什么。即便吕家分家,大伙儿闹的不欢而散,可吕大江到底是吕周氏亲生的,哪有亲娘帮着别人来指摘自己的儿子的。可吕周氏母女俩愣是这么做了,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来了。
吕家村见吕周氏母女俩出现在大堂,一阵哗然,顿时纷纷议论起来。吕大江见王家叫来的证人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小妹,不由得喊道:“娘,小妹,你们来干啥?”
哪知吕周氏和吕荷睬都不睬他,直接跪倒在地,给邵县令行礼。
邵县令紧皱眉头,沉声问道:“来着何人?与吕家有甚关系?”
“禀大人,她们一个是吕大江的亲生母亲,另一个是吕大江的同母异父妹妹。周氏母女俩今儿能前来指认着实是看不过吕大江一家的恶行,才决定出来大义灭亲。”王家男人生涩的说道,好似在努力背着什么。
邵县令闻言挑起眉尾,又将目光移至侧边。只见那布帘后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那邵县令得令又正襟危坐的开始继续升堂:“你二人却是吕大江的亲生母亲和小妹么?”
“禀大人,正是。”周氏巍巍颤颤的回道。虽说答应了王家人来指认吕家,可面对这般严肃的阵仗周氏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农村泼妇有些心虚。
“贱人,你还是不是人,大江可是你亲生儿子,你竟帮着别人来陷害她。我要打死你,贱人。”刚刚钻进人群的吕老头竟见周氏母子跪在大堂,当时还不明所以,却听周氏竟是王家叫来指证的证人。吕老头气得脸都白了,挣扎着要冲出衙役的阻拦欲上前打吕周氏。
“肃静,不得喧哗。”吕老头一闹,人群也跟着吵起来。围观人群的声量直接盖过了大堂中的对答。邵县令连拍数下惊堂木。从侧面立刻出来四名衙役跑到大堂门口维持围观秩序。好一会儿才算平复了人群的骚动。
“周氏继续说。”
“是,大人。那赵妍卿是冯氏前头生的女儿,刚在年头从外边接回吕家住。这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她来了吕家后,吕家便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里里外外就是这丫头在背后出主意。这不吕家前些日子就分了家,这还不算,最最可气的就是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狐媚招儿,惯会勾引男人。不只那驾马车送她们姊妹俩的富家公子被她迷惑住,连我儿子,她名义上的小叔,她都有意无意的勾引。要不是我儿子是个正人君子不受魅惑,这不也难逃她手掌。而我那个孙女吕美菊原本该是老老实实的一个姑娘,这会儿也被这丫头带坏,都敢教唆别人去荒郊野岭。民妇向大人发誓,教唆王家女儿的幕后人定是赵妍卿那丫头。而吕美菊就是蠢得被人当刀使了。”
吕大江听完吕周氏的陈述,气得大骂:“娘,你怎能如此凭空捏造,血口喷人啊。你想害死你儿子么?”
吕大江激动的挣扎着欲上前,冯氏使劲拦着他,才没让他扑过去。
周氏被儿子这般质问有些心虚,不由得缩缩脖子,可她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来衙门的,那份心虚消失的无影无踪,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周氏被王家人说服来衙门作证,本就有原因。原本周氏想着离开了老吕家,跟着吕有德,必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却不想日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起先吕有德还未他们母子三找了两个丫头来侍候,可却怪自家儿子没定力,一不小心竟将那两个丫头给睡了,索性就直接收了房成了小妾。这下好了,侍候的人成了儿子的女人便再也不肯干活,家里那一妻二妾整日里争风吃醋,家里啥活计都不干。周吕氏找儿子说说,被他骂了回来。她又去找吕有德,想让他再买几个丫鬟来侍候他们。那吕有德一问原先那几个丫头去哪儿了。周氏也没多想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却不想吕有德竟然大发雷霆,只差没将他们赶出去。更别说再买丫鬟来侍候他们了。这下好,家里一摊活计不知不觉竟然落到她这个老太婆身上。每日里要给他们洗衣做饭,还得打扫房子。过得比在老吕家还辛苦。这几个月下来,这吕有德不给买丫鬟不说,连平常的家用银子都推三阻四不肯给。周氏甚是后悔来投奔吕有德。
但她想再回老吕家恐怕也没好果子吃了,吕家已经分家,今后她也拿捏不住朱氏和冯氏。这些日子下来她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那日自己夜会吕有德这件事会被石家寡妇的婆婆知道,还逮了个正着。就算是石家老太婆专门来捉奸石寡妇的,但也没那么凑巧啊。思来想去,周氏觉得背后有人挖了个坑,目的就是引她跳下去。反正她想不出来具体的原因和过程,但想来想去她觉得一定是赵妍卿的嫌疑最大。
所以今天她才会带着女儿前来指认,但他们母子的目标是赵妍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