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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醒了。
感觉自己在仰面躺着,脑袋下有枕头,枕头氤氲着一缕男性的味道。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她看看天棚,想想睡前的事,她回过味来,她在他家。
她躺在他的炕上,枕着他的枕头。
这种感觉很异样,缠绵悱恻。
她躺着没动,这时感觉手上有毛茸茸的东西。“滋儿”一声极细极尖的叫声就在耳边。
她侧过脸,呦呵!一个毛茸茸的小黑团在她手表边拱着,“呀!小狗”!她一下子精神了。
她翻过来侧身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肉坨看。
它仅比她的手大一点,胖乎乎,肉墩墩。
浑身黑亮,两个耳朵尖各一圈白毛,像是淘气粘上了面粉,脖子下一片白毛,像是穿件翻领衣服露出白衬衫。
它的小脸圆溜溜,两只小眼睛黑悠悠!湿润的小黑鼻头不断嗅着,两只小耳朵软踏踏的垂着。
她笑了,伸手揽到她面前,小家伙伸着小鼻子在她的身上嗅闻。
他撅着屁股趴在炕上,托着腮,很开心给她找了个玩伴。
她:“多少天了”?
他:“才25天”。
她:“一共几只”?
他:“三只,这个是最胖的,它妈妈有了它们总躲在窝里,要不早出来闹着玩了”。
小黑狗从她怀里爬了出去,它对炕好像不习惯,站在炕上不太敢走动。
要转身却坐了个腚敦,奶声奶气地叫几声,以此表达不满,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它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手在它面前抓挠几下,它感觉到了示威,向后倒退一步突然向前一扑,小耳朵一呼扇,
“看,还挺厉害的,来个饿虎扑食”。
她坐了起来,头发慵懒地披散着,娇憨撩人。
他拽拽它的小尾巴,它又猛的调转头,可是屁股没过去,突然来个滚翻。
它笨拙地往起站,眼神懵懵的。
他俩哈哈大笑。
面对嘲弄,它以吼反抗。吼声嫩声嫩气,又引起一阵笑声。
他:“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还没名字呢”。
她:“叫什么好呢?”。
两个人若有所思起来。
她抚摸着小黑狗光滑的皮毛,搬过它的脸,看看它黑亮的小眼睛,又看看托着腮的他,她突然坏坏地笑起来。
他马上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想好啦?”。
她只是笑。
他着急了:“快说呀,叫啥名?”。
她一本正经地说:“叫二黑吧,二黑行吗?”。
他觉得不太妥:“它妈叫大黑了”。
她:“咦?你家两个大黑?”
他:“谁说的?那个大黑在哪”?
突然他把目光斜着射向她,咬牙切齿地盘问:“你说!那个大黑是谁?”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咯咯地笑个没完。
他来个英雄坐,对着她不依不饶。
……
她:“我招!你就是那个大黑,我都说实话了,不许罚我啦”!
他哪是吃素的?转着眼珠想着,忽然说:“我也有个名字,哼”。
她警觉地问:“叫什么”?
他得意的:“二梅”。
然后掐着小狗的胁下摇晃着,
说:“二梅!你看看红梅干嘛呢,她太懒了,是不是”?
她把后脑勺对着他。
他装作看不见,摇摇小狗的爪爪,说:“二梅,叫红梅起来”。
她坐了起来。一把抢过小狗,摇摇它的爪爪,贴着它的耳朵,说:“二黑!你看大黑讨厌不?”
她抬起头,霸道地说:“我说了算,叫二黑”。
他也不示弱:“你走了,我天天叫它二梅”。
她:“你敢!”。
他软下来:“不敢”。但极其不满的神色。
突然他也坏坏地笑起来。
她正抱着二黑,二黑热乎乎沉甸甸的一小坨,正把头扎进她的腋窝,她听见他坏笑抬起头问:“干嘛”?
他看着二黑说:“我答应你,就叫二黑吧,那都无所谓”。
他忽然大度起来。但接着说:“你这么会取名字,再取个名字吧”。
她:“给谁”?
他眨眨眼,“给我儿子”。
她蒙地抬起头。
他一本正经地说:“给我未来的儿子取个名字”。
她盯着他的脸几秒钟,知道他在扯淡,就没搭理他。
他抓抓她的脚心,催促。
她就捉弄他说:“林洋!你儿子叫林洋”。
果然,他马上反驳:“那怎么行?我叫林森,我儿子叫林洋?那不成了同辈人了”?
她继续胡诌,说:“照你这么说来,爹的名字有三个字,儿子的名字绝不能是三个字的?胡扯!你才是胡扯”。
他:“三个字没啥,关键就是两个字有讲究,再说,林洋有啥讲究?说来听听”。
她将扯淡进行到底,说:“你叫林森,大森林,对不对?那么你儿子就是森林的海洋嘛”。
他:“那为什么不叫林海?”。
她:“大洋比大海大呀,你儿子像大洋一样宽广”。
他:“你就胡说八道吧,我儿子不叫林洋,就不叫”。
她:“那叫什么?”。
他扭头看着窗外,蓝天悠悠,白云朵朵,辽阔悠然。
他认真地说:“云飞,叫云飞!像云一样自由飞翔”。
他转回目光,看着她噗嗤笑了,轻声说:“不管林洋还是云飞,都是你生”。
说完自己也难为情了,抹了一把脸。
他终于胜了一局。
她耳根都涨红了,不再和他扯了,抱着小狗,趿拉上鞋就往外走。
小狗把她的臂弯睡得热热的。
她问:“你从哪里抱出来的?狗妈妈呢?”。
他走到仓房窗下,原来狗窝在这里,苞米楼给遮挡住了。
借助仓房和园墙,垒着一个狗窝,窝门朝北,对着他的窗下。
狗窝的东墙是秸秆和麦草拧结的,窝的棚顶覆盖着厚厚的麦草,小窝做的很精心。
窝里铺着细软的茅草,狗妈妈卧在里面,耐心沉默,两只小奶狗在它身上拱着。
他从她手里接过二黑,蹲下身放在狗妈妈肚皮下。
二黑醒了,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吃起来,响亮的吮吸着,满足的哼哼着。
他转过脸看着她笑,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曲身看着这一幕,也愉快地笑着。
一丝凉风袭来,正午那种温暖褪去了,风凉了。
他只穿着半袖,但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心烧着火。
她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太阳落山太快”。
离别突然就这样降临了,随着凉风起,所有的温馨即将结束。
他慢慢的站起身,满眼不舍,这一天中,屋里院里都是她的身影,他的心也满满的都是,突然要走,就像心头被摘掉了什么,空落落的。
他恳求:“再呆一小会儿,我送你,不怕”。
为了留住她再呆一会儿,他弯腰抱出了小狗,放进她怀里,说:“再抱一会儿二黑”。
他承认小狗叫二黑了。
她有些歉意,“二黑”啦,“林洋”啦,都是她胡说八道的,都是调侃他的。
而他对“云飞”好像才是认真的。
将来一个叫“云飞”的小孩,一头毛毛卷,喊他“爸爸”,那么喊谁“妈妈”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瞥了他一眼。
二黑像是找到了安乐窝,蜷缩成一团,嘴脸拱进她的腋窝,沉沉而睡。
他看看二黑,看看她,意味深长地说:“真羡慕二黑”!
她像晃悠婴儿似的,轻轻摇着,他用指尖点点它的小头,她:“别打扰它,手真欠”。
他:“我看它睡那么香嫉妒”。
夕阳似乎急着到另一个地方去,以极快的速度沉落着。
他看看天色,无奈地说:“走吧,我送你”。
她像是没听见,继续抱了二黑一会儿,才默默地交给他,他接过去,放在了狗妈妈的身边。
二黑继续在睡。
她抻抻衣襟,揽揽头发。他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姨又出去了,回来告诉她,我走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他的窗,窗里隐约映出墙上那副画,她往院门口走去。
他在后头跟,推起自行车。
来的时候,云里飞翔般快乐,回去时脚步沉重。
来时是一路玩过来的,回去时不必原路返回。
他们走的是正经大道。
她坐在后座上,他迎着夕阳的余晖骑着车,身姿被勾勒成一副剪影,稳健地带她回家。
石桥到了,这就像一个里程碑,再往前走,离家更近了。
过了石桥,一路往西,天边一点红光也看不见了,只见他的头发飘逸地飞动。
大道没有其他行人,乡村已经开始进入夜色。
她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手亲昵地抓着他的腰腹,时不时地抚摸一下。
夜色苍茫中,他们到了那棵香水树下。
她小声说:“我看着你走”。
他点点头,调转自行车骑上座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朝着自家昏黄的灯光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她贼溜溜地猫进里间屋,谢天谢地,父亲没刨根问底。
她看着窗外时不时地发呆。猜测他走到哪里了。
他回去的速度像赛车似的,用小伙子的激情猛蹬。
穿过卧龙街里时,道两边店铺里有亮着灯的,出了街道,穿过国道,他往东南骑去,一丝灯光没有了。
但夜空很晴朗,深邃的天幕中星光点点,半月飘在星辰间,像星海里的船,这星月照着他回家的路。
秋收的大道被马车轮碾压得平整光滑,在他前面像一条白茫茫的带子,车轮沿着带子刷刷飞驰。
当他眼前出现点点灯火时,他进屯了。
他家亮着灯,他风尘仆仆进屋时,母亲正坐在炕上做针线。
母亲抬起头问他:“你吃不吃饭?热在锅里呢”?
他:“不吃了,妈,你吃了吗?”
母亲说:“吃完了”。
他在炕沿儿上坐下来,看着母亲。等待母亲问什么,但母亲好像没打算问他什么。
低头继续做针线。
他沉不住气了,向母亲撒娇:“妈!你说说你的看法?”
母亲:“什么看法?”
他有点急,“红梅啊!对红梅看法?”
母亲漫不经心的:“哦!挺白净的”。
他扭着身子,正面对着母亲,“她多好看啊!多招人喜欢啊!”
他气恼母亲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母亲:“丑妻近地家中宝,好看有啥用?”
他真的急了,急促地证明:“她不仅好看,还聪明,有才华,和我情投意合”。
母亲无话可反驳了,只得说:“那从今天开始就仔细攒钱!娶媳妇儿光靠嘴啊?”
他:“谁说不攒钱啦?我花钱可仔细了,我的工资不都交给你了吗?”
母亲:“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还是花在你身上,我就是代管”。
他满以为母亲能顺着他的心思,夸赞红梅,没想到,母亲突然态度冷淡下来。
他觉得和母亲无话可说,就忽地站起身,进自己房间了。
他把门在身后关严,背靠在门上,迎面的梅花图无言地对着他,他一眼寻找到那朵血色梅花,回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每一幕都刻骨铭心,嘴角浮现出幸福的笑意。
走到炕沿儿边,他弯腰抱起她枕过的枕头,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嗅着,这上面依稀残存她的体香。
他沉醉了。
母亲在外间炕上放下了针线,望着儿子的门发呆。
她终于知道,儿子为什么起早贪黑地画那幅画!装裱,悬挂,忙的不亦乐乎。
开窗怕风吹着,晴天怕太阳晒着,命根子似的护着。
经过一下午的冷静,她觉得不能像儿子那样,母子俩都乐疯了。
她得给儿子降降温,他五迷三道的样子,万一情况有变,他可就真疯了!
年轻人的感情谁能说清?今天好明天恼!别看两个人如胶似漆,将来什么样都说不准啊!
儿子啊,你们还太年轻啊!
母亲轻轻叹口气,又拿起了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