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委屈的二黑

姝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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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鸭放下刺绣,下了地,捋捋头发,抻抻衣角,来到他的门外,用指关节轻轻地扣了几下门,敲门声在静谧的房里很响。

    久不见回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被惊醒了却没动,躺了一会儿听见她没走,只得坐起来。

    她四处扫视着,几步走到他的字幅下,回头嗔怪着:“还说你没爱好?瞎说!这是你写的吧?我们学校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比你好的”。

    她后退几步站远了欣赏,评论道:“穷劲有力,坚如磐石,多年功力徐徐而来,真好,真好”。

    她又站在书桌前,弯腰一本本过目那些书,从里面抽出一本《宋词》,她略略翻了一遍,抬头背诵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手执书卷看着他说:“我最喜欢晏殊的这首词,读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况味”。

    又向他莞尔一笑:“你喜欢什么词牌子呀?”。

    他:“没有”。

    她:“有的词不是上阙好,就是下阙好,没有都好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术语频抛,好似流星雨,看来这也是一个诗情画意之人。

    那文采咕嘟咕嘟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他听见母亲在厨房做饭,就对她说:“你随便坐,我去厨房”。

    这相当于逐客令,但她没走的意思,而是放下书,说:“我和你一起去”。

    母亲已经把白菜洗好了,在切一块肉,来客人了,菜里加几片,他洗了手接过菜刀,切起来,唐老鸭走到母亲身旁往屋里推她。

    说:“我们做饭,你歇一会儿去”。

    然后到放柴的池子里掐过一把柴,往地上一放,蹲地上烧起了火,火光一闪一闪。

    他无意中抬头看见了这一幕,他想起从前的画面,就在这个灶坑前,一个女孩蹲在那里烧火,火光照亮了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那娇憨的模样让他发誓给她做一辈子饭的。

    唐老鸭在灶坑前抬起头见他呆呆地看着她这边,手里提着菜刀,她毛愣愣地回身看了一眼,又奇怪地看他,他回过神来继续切肉。

    母亲在屋里坐着,绣品摆在身边,他把一碗粉条白菜端上饭桌时,唐老鸭摆碗筷,他俩出出进进,母亲恍惚间觉得这是一家三口人的样子。

    三个人在炕桌边坐下来。

    唐老鸭的头发被蒸汽过滤后贴在了头皮上,浓粉也掉得斑驳,让人特别想拿块毛巾把她的脸狠劲擦一把。

    在这陌生的别人之家,这女子如此放下身段表达热忱令母亲很不忍。

    母亲歉意地对她说:“也没特殊做饭菜,就是家常饭,唐老师吃饱了呀”。

    唐老鸭笑着说:“我家也是家常饭,咱老百姓不都是家常饭吗?只要家人团圆啥都好吃”。

    这话说的令人舒坦。

    唐老鸭端着饭碗看着母亲说:“姨呀以后您别叫我唐老师了,怪外道的,叫我老丫吧,我家里人都叫我老丫”。

    母亲笑笑,未置可否。

    就在这张饭桌上,章红梅之后,唐老鸭来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饭后唐老鸭把毛衣袖子左右一撸,把手插进水盆里刷碗。那样子宛如这家的媳妇儿。

    他在厨房一角拾掇柴禾。

    厨房里暗下来,模糊不清,唐老鸭瘦削的身影变得几分朦胧,几分优美。

    他们同时忙完了手中的活,一时杵在彼此面前,一整天能说会道的她突然不说话了。

    在两个男女之间,这种沉默有了暧昧的味道。

    他说:“我送你吧”!

    她温柔地嘱咐:“你今天很累了吧?我打扰了你这么久!你都没休息,明天还出摊吧?我回去了,你早点睡觉,哪天你们忙不开时,我再来”。

    她像位知心长姐知冷知热。

    他们穿上大衣,她站在炕前对母亲说:“我哪天再来看您,姨”。母亲要下地送,她张开双臂把母亲抱住固定在炕上,说:“我不是外人,您腰不好,我走后您快躺一会儿”。

    那种关切与热情令人难以拒绝。

    母亲坐在炕上连连说:“有空来,老丫”。

    唐老鸭开心地出去了。

    脚刚迈出门外,二黑窜出来,她惊叫一声躲在他身后,他对二黑喝了一声:“一边去”。

    二黑第一次被大声斥责,蔫蔫地坐在了一边。

    她胆战心惊地拖住他的左边手臂,他们走到大门外,他突然转回身又进了院,二黑落寞的身影还在,他蹲下来抱了抱它的头,揉搓一下说:“等我回来”。

    外面黑透了,一弯新月从东边树梢升起,他们并肩往东走,到了村口,她慢下来,要说告别的话,他脚步不停,说:“我送你回家,太黑了”。

    她心里一阵雀跃,但不动声色地走在旁边。

    他们眼前是一条白晃晃的雪路,雪路两边皑皑雪原,星月之下,一男一女不快不慢地走着。

    她继续不说话,沉浸于宁静的美好,他不说话,只有脚下咯吱咯吱声。

    远远看见灯火点点,她轻声说:“我们村到了”。

    这条大道把几个村连接起来,原来她住的并不远。

    她说:“我小学在我们村小学念的,初中和高中就在沙塘中学了,咱俩就这样错过这么多年”。

    她感喟着。

    她借着光亮偷偷打量着他,他面容严肃,少言寡语,她十分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

    当她说:“我家到了,你进去坐坐呗”?

    他停下脚步略站一站,在她没来得及说第二句时已经转身回去了,大步流星走在夜色里。

    对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她“哼”一声,同时鼻孔鼓出一股气儿,她进了院门,哼着小曲儿向着一窗灯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