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和天空有约

姝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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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佟包组初三,他要求大家在寒假里补课到小年。

    重新排了假期课程表,不必坐班,科任上完课就可以回家,每节课有加班费,大家都很高兴。

    但也有一样不完美,那就是有的课节不能连贯,有时需要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

    所以,大家一拿到课程表就开始窜课。

    红梅觉得和大家不太熟,排哪里算哪里吧,她安然不动。

    他来了,拿着课程表,胳膊肘支在她桌上,上身趴在她面前,说:“我是班主任,全天在学校,上哪节都无所谓,你看看,只要你方便,我的课随便你窜”。

    她这么一听,动心了,和他头对头研究课程表,她看的头晕脑胀,他思路特别清晰,一阵调配,就像在塞车路上找出路,嘿,课窜好了,她的所有课都连上了。

    只是,他的课七零八落。

    他笑着说:“没问题,我怎么都是一天”。

    这明显是宽慰她。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依然趴在她面前,她也意识到还在头对头,他们几乎鼻息相融,眼神黏住了。

    她往椅背上靠去,离开了他,目光无所栖,垂下睫毛,盖住慌乱。

    办公室只有他俩,难得独处,他忘情了,问她:“上完课你在家干嘛”?

    这学期以来,他第一次问这么个人化的问题。

    她手上正旋转支笔,停下,把笔往他面前一丢,白了他一眼。

    他正沉浸在动情里,突然“啪嗒”一声,一惊,把脸从桌面抬起来,慢慢的站直了,转过身倚着她的桌子,侧身对着她。

    彼此无言,午后的阳光在桌面上一寸寸移动,他的卷毛敷上一层金辉。

    好久,他似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你好像恨我”!

    她心里说:是的,我恨你,让你走你就走,不坚持找我,恨你!

    但她什么也没说,说这些有意义吗?

    他心里也有话,他想说:你还是那么不讲道理,该恨的人是我,我该恨你,到头来,还像是我错了。

    但他也什么都没说。

    关于过去恩怨,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唯有沉默。

    她默默地等待时间,铃声一响,拿起课本,就出去了。

    留他倚在桌边发呆。

    因为两个班的课连在一起,她上完课就回家,回家备课,感觉时间充裕得很。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几乎见不到她的面了。

    这课窜的,他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一天上午,他回到办公室,刚要坐下来,发现他桌上有个东西,上面盖了块干净的旧手绢。

    他掀起手绢,笑了。

    原来下面是个大苹果。

    他托在手里转着看,这个苹果端端正正,又圆又红,如果万物皆有王者,那么这个苹果就是很难见到的果王。

    他闻了闻,好香,凑在唇边试了试,舍不得咬破。

    水灵灵的大苹果,那红润像美人香腮,他怎么忍心破坏?

    他把苹果贴在脸上,另一只手铺平那块手绢,那块手绢似曾相识,简素的白底,一束野花被绸带轻扎。

    他怦然心动,这块手绢多么像他匣子里那块,她蒙在头上,他说揭红盖头那块?

    她一定很喜欢这种风格,后来又买了一块相似的,并且用了很多年。

    那么,苹果确信无疑是她放这里的。

    他早就猜到了,手绢只是证明而已。

    他放下苹果,把手绢仔细叠好,这个,又是她的一个物件。

    他不还她了。

    那个大苹果成了他的摆件,置于案头,低头一缕香,抬头一抹红。

    哎,你不陪我,苹果陪我,也行。

    他用手指点了点苹果,苹果像个不倒翁,不言不语。

    有一天下午,她来上课时,打开无锁的抽屉找东西,里面有一张精美的信笺。

    她好奇地拿了出来,上面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字写着最动情的话:

    苹果香喷喷

    红润似佳人

    甜甜滋味好

    唇齿不忍心

    娇娇怜人爱

    暖暖倍想亲

    相思无所寄

    香腮落吻痕

    这字迹,这话语,一看就是他写的,这证明他收到苹果了,这么算来信笺放了好几天了。

    她捧着那页信笺,把那几句话看了又看,就像当年收到他的情书,她脸热心跳。

    这个家伙,也就敢在纸上发疯,见面又怂了。

    她收好信笺,笑了。

    她想回复几句,告诉他:我看见了一个大苹果,很喜欢,就想到了送给你,虽然只有一个,但算作我对你窜课的感谢。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小年终于姗姗来迟,补课最后一天,从早晨开始雪片飘扬,空气并不冷,像是怕冻坏了精致的雪花。

    只一上午课就放学了。

    铃声没响完,学生们就拥到校门口,争先恐后往外跑,就像怕老师改主意召回他们似的。

    其实,老师也盼着放假呀!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很快被一层新雪覆盖,大地洁白一片,天地一片迷茫。

    组里只剩他自己,他不慌不忙地整理抽屉,桌还有面,然后锁好门。

    习惯地往初三文门上看一眼,发现没锁,里面静悄悄,忘了锁?还是里面有人?

    他轻轻推开,吃了一惊。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背影还在伏案。

    是她!

    他怕吓到她,声音很响,走到她桌旁。

    她没抬头,他站了一会儿,她也忙完了,拾掇抽屉。

    他心疼地说:“开学再弄不行吗”?

    她一边锁抽屉一边说:“我写的是下学期复习计划,趁着刚上完课有思路,下学期怕忘了细节”。

    走廊上的窗户糊了层厚厚的白霜,走廊空旷悠长,他们的脚步声很响,刚一出门,她赶紧戴上帽子,雪花乱撞迷人眼。

    一抬头见他依然没戴帽子,瞬间雪花满头,却一副傻呵呵的样子,就像当年。

    她命令:“把帽子戴上,傻呀”?

    他听话地戴上了帽子,抽紧帽子带,转过脸,红润的唇沾着雪片,笑着说:“戴上啦”!

    她又不理他了。

    校园里空旷寂静,这个要闹就人声鼎沸,要静就无声无息的地方,要冬眠了。

    他们并肩出了校门,同行一段路。

    脚下咯吱咯吱,呼出的气息在嘴边久久不散。

    他想问:“假期你在家干嘛”?

    但话到嘴边,没问。

    趁着迷蒙,他想牵她的手,挨骂也牵,但,伸不出来。

    觉得不是怕挨骂,不知因为什么打怵。

    一种无形的东西制约着他,他相信,她也是。

    到小学路口了,她该往东南,他该往西。

    不约而同面对面站下来,隔着飞雪,他带着白气,笑着说:“元宵佳节八点半,天空有约,约你看烟花”。

    他点点头,示意她先走,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很快模糊,她到胡同口回头时,白茫茫中一个雪人依然站在那里,她想冲动地跑过去,拍打他:“你快回家啊”!

    但一想到,他要回家,回他的家,就恨恨地一闪,在胡同里不见了。

    元宵节既是期盼,又是假期终点。

    那天,闻立回雾海“送灯”,她和云飞在大姐家过节,父亲和妹妹都在。

    那个节,她们很快乐,很惬意。

    晚上八点不到,各路烟花都放完了,一阵闹腾后,地上肃静了,天上也无声,夜空中,只剩明月皎皎。

    她盯着时间等待,快八点半时,她对姐妹们和孩子们说:“我和天空有个约会,八点半肯定有烟花”。

    大姐劝她:“大家都放完了,这个时间谁不睡觉了”?

    她坚持说:“你出来就有”。

    孩子们雀跃着出来等,妹妹扶着父亲也走出来,大姐披着棉衣跟着,但大姐就是不相有谁家等到这个时候。

    她们齐刷刷的仰头,随着她往西边看,天空静悄悄,圆月含笑不语。

    她有些担心,这若是没有,这脸丢大了。

    大姐说:“听风是雨,不会有了,我回去了”。

    她刚要转身,只见西北方向,腾空升起一朵烟花,好绚丽,无声地绽放,落下一束束硝烟,然后又一朵,朵朵相连。

    她好奇为什么是西北,恍然大悟,在大姐家看就是西北。

    天空因高寒变得肃穆,她的胸怀又是那么博大,包容烟花的肆意,成全世间儿女情长。

    她骄傲地仰着头,烟花,今夜为她而开,即便它化作云烟,但,绽放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