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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慢慢从肚子周围席卷到全身,我感觉到下身似乎有一股暖流正在缓缓流出。我弯下头一看,羊水破了。慌乱中,我按照我娘先前教的,将一只枕头垫在我屁股下,防止更多的羊水流出。我整个身子躺在炕上,害怕极了。就急忙叫院子外的大兵,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听到我说快要生了,像火烧屁股一样冲了进来。
我让大兵赶快把村里的杜医生请来给我接生,杜医生是杜家裕唯一的医生。虽说是男人,却给村里几个妇女都接生过。我家目前的光景,去医院生孩子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尽管大兵心里像有一根刺在胡乱扎,但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大兵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屋子里。那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死亡似乎就在我眼前跟我招手。我想起之前大兵二姐提起的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在生孩子时难产,活活被疼死。孩子本该头先出来,接着四肢再慢慢出来。难产的顺序却是相反,孩子不是头先出来,而是脚先出来。生产不顺,四肢就会被卡在里面,最终胎死腹中。那年头,难产的女人最恓惶,往往都是一尸两命,孩子活生生闷死,母亲被活活疼死。
我不能去想那些事,越想我眼前越是发黑。十几分钟过去了,疼痛感一层一层向我袭来。杜医生到了我家后,他见炕上已经流了一滩羊水,就赶忙替我接生。
我生下家成后,第二年八月,又生下了家兴。生家成有了经验,再生家兴时我就没有太大感觉。家里多家成和家兴两个小人儿虽说热闹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苦。我一直觉得家成跟家兴最可怜,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受了穷苦就罢了,还要受大兵的气。现在想起,我这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阵酸疼。
两个孩子里,家成比较好命,他足足喝了我一年多奶水。家兴就没他哥哥好命了。家兴喝了不到三个月奶,我便断了奶水。
那时候,村里有些放羊人家。我就让大兵从那些人家买些羊奶给两个孩子喝,买羊奶的钱是大兵东拼西凑借来的。我跟大兵结婚到生下家兴,他没挣过一分钱。有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冲他一通嚷嚷抱怨,不管我怎么叫唤,他还是那副老牛卧在沙滩上的样子。
没过两个月,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就连羊奶也喝不起了。那两年,家里买东西的钱都是大兵借的,他已经把村里认识的人家都借了一遍,他实在借不动了,我家欠下的债也有一箩筐那么多了,大兵依旧不想去外面工作。
那时,他非常轻巧的跟我说,给两个孩子吃面条。家成和家兴还那么小,嘴里的牙都没长齐全。喂他们细小的面条,他们也嚼不烂。作为孩子的父亲,不去挣钱想办法给孩子买些营养东西就罢了,竟还说出这样的话。那时,我对大兵厌恶极了。心想,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为了不让家成、家兴饿着,我只好给他们喂些稀粥。但是他们两个还小,需要吃些营养的东西发育长大。尤其家兴,他只有几个月大,更需要营养。我给他们两个喂稀饭时,看着他们一口接一口将那些稀的小米粥咽下去,心里就不是滋味,总忍不住掉下眼泪,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有一天,我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东西。挂在墙上的一个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袋子上面印着“旺仔小馒头”五个黑字,里面装满了发黄的小馒头。那些小馒头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用水把这些小馒头泡软了,说不定家成和家兴就可以吃了。
是啊!对于家里目前窘迫的状态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为想到如此绝妙的办法,感到欣喜若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天,我一下买了四五袋“旺仔小馒头”。
从那以后,两个娃吃饭前,我都会准备一个小勺子,再盛满一碗开水。我双腿盘坐在炕上,将一些小馒头倒入碗里的开水,等一个个小馒头在碗中喝的饱饱,肚子发涨时,就可以喂两个孩子吃饭了。
我把家兴抱在怀里,左手拖着他的头,右手再用勺子从碗里舀一个小馒头往小伟的嘴送。每次我先将家兴喂饱后才喂家成,家兴这孩子从小吃的苦就多,因此我便格外照顾他。后来,他们可以嚼得动一些细小的面条,我才不再给他们买旺仔小馒头了。
家成吃旺仔小馒头的日子不多,家兴却是靠这个活下来的。想起家兴从小就没喝我几口奶,后来又多灾多难,我总觉得亏欠他很多,我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我实在不忍心家成和家兴跟着我们过这样的苦日子,有天,我就跟大兵说:
“现在有了两个孩子,他们总要喝奶,吃些营养东西。以后还要上学嘞。你赶紧找个工作,赚些钱好养活他们啊!”
大兵却咧开嘴,笑嘻嘻的回答我:
“两个娃这么小只差一岁,我出去干活,我怕你你一个人顾不过来?要不再等孩子大点,我就出去找活干。”
我知道大兵懒散的日子过惯了,每天窜门子、睡大觉比干活舒快多了。这才说想要帮我的忙,他继续跟我说:
“我爹时常给咱家送来些五谷杂粮,你娘不也常来。暂时靠他们接济接济,肯定饿不死你和娃们”。
一想到家里两个孩子买不起衣服穿,连便宜的羊奶都喝不起,我就忍不住要哭。我嫁给大兵,只在生下家成和家兴后,为了补身体吃过两次鸡蛋。我可以缺吃少穿,我不允许家成和家兴过上这样的日子。大兵就算说破天,我也不会让他继续游手好闲了。
我很平静的对他说:
“大兵,要不把我娘家陪嫁的摩托卖了,你买一辆三轮车跟我哥一起拉料吧!”
我嫁给大兵前,我哥开三轮车给一些修建工程的地方拉石灰,一天能挣二十多块钱。虽说我家已经穷的拿不出一分钱,但只要把我娘家陪嫁的摩托卖了,还是能买的起一辆三轮车的。
我这么说,大兵还是歪歪扭扭,不情愿出去干活,我看得出他就想待在家里坐吃等死。我只能时常在他耳根子旁念叨这件事,有时候吵起来,念叨多了,他自然就心烦意乱了。
那天,大兵皱着眉头跟我说,要和我哥一起去干活。他厌烦了每天在家听我的唠叨。
没出几天,大兵就把摩托卖了,从外边开了一辆崭新的三轮车回来。跟我说花一千块钱买的。大兵有了工作,但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样踏踏实实干活。出去拉了两三天货,回到家就喊累。大兵每月只有十几天干活,其余日子都在炕上休养生息。那时我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拉料的活真的很累,就没多数落他。现在想想,开三轮又不是挑泥担水给人做小工那么苦。当初也是我把他惯坏了。
大兵嘴上说想要帮我,其实没有帮过我什么忙。之前他闲在家,偶尔帮我些小忙小活。有了工作后,有时我手忙脚乱让他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他常用一副气汹汹,嫌弃样子说:
“别人家女人三、四个娃都能照顾过来,你就两个,还要兴师动众几十个人帮。”
“那别人家丈夫谁不帮妻子忙?”
我一听到他这样说,就非常生气。他依旧无动于衷,看了我跟孩子几眼,便走出门上别家窜门子去了。一直以来,我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家成和家兴。
我刚生下家成,在炕上养身子时,大兵照顾了我几天,后来常常耐不住寂寞窜门子去了,要他帮忙时,他总不在家。幸亏我娘来了,那段时间她一直在我家照顾我,我能下地走路,我娘才走的。家兴出生后,我娘看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娘每次来,总带很多东西,她对自己的这两个外孙格外上心。
我婆婆与我娘大不相同,别人家婆婆给儿媳熬汤,帮着照料孩子。她却没帮过我一丁点忙。那些天大的好事根本落不到我头上,就连想都不敢想。
我跟大兵结婚后,在大兵老家的窑洞里住过一个多月。大兵他娘少言寡语,那时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只有在吃饭时,会闲聊两三句。我跟我婆婆基本没说过话。我不知道她跟别人是否也这样,但在我眼里,她一直是少言寡语的样子。
虽说大兵老家离杜家裕很远,交通也不方便。那时候,村里的人要到县里,不想走路就只能坐过路的顺风车。即便这样,我公公时常来我家,我婆婆却从未进过我家的门。她常年待在里,早已将那里当作她的世外桃源之地。我娘也只有在大兵娶我的那天,双方亲家打了个面。我娘最后一次见我婆婆,是在后来家成的生日宴席上。自那以后,我娘就再也没见过我那婆婆。
有一次,家成和家兴跟他们表哥(张心平的儿子),三个人走了1个多小时山路,脚上起了水泡才走回村里。我婆婆见了他们,给他们吃了一碗面,便直接将他们赶了回来。她跟家成他们说的:
“你们是杜家裕的人,上这儿来干嘛,吃完饭就赶快回去吧!”
这是后来家成跟我说的,他们那次背着我们偷偷回村了。我听到家成那样说,便觉得我婆婆没有一点人情味。
我生下家成和家兴以来,都是自己在照看。我从未指望过我婆婆帮我的忙,但我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我知道我婆婆是那样的人,可我身为儿媳,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够少的。因此,逢年过节,我都会亲自去商场买身衣服,让大兵回老家捎带给她,顺便让他买些鸡蛋一道带回。此外,我跟她没有一点交集。
过了两三年,大伟和小伟稍长大一些,大兵还是干两天活,休息两天的老样子,就算闲着,他也极少帮我的忙。
我一个人照看两个娃,难免力不从心。好在我娘常来走窜。有她帮扶,我总归轻松许多。很多时候,我娘都被家成和家兴弄的头大。我娘毕竟不能总在我家,她既要照顾我爹,还要养活盈盈,自己都顾头不顾腚。我担心我娘两头跑,身子会吃不消,就不让她再为我操劳。
家成和家兴最能折腾人,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屎,从早到晚要拉三次。他们吃的多,拉的也多。村里一些女人说,他们自家的孩子食欲不好,吃不进去饭,所以屎也不怎么拉。为什么我家这两个小崽子偏偏是难伺候的主,完全不让人省心。
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家成和家兴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用屎的形式拉出来,以后他们的个子会不会长不高。可能真是他们小时候拉多了,后来,真的被我说着了。
他们两个不仅喜欢拉屎,对屎还颇有研究兴趣。我不让家成和家兴蹲在茅厕的石板上拉屎,怕他们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他们每次都在我家的土院子里拉屎,家成和家兴拉屎也不安稳。
他们拉完屎,我让他们蹲着别动。等我进屋拿纸出来给他们擦完屁股时,他们在地上拉的屎经常不翼而飞。我就问家成:
“你拉的屎呢?”
他看着我,笑眯眯的说:
“埋了。”
我问他:“埋哪了?”
家成踉踉跄跄的走着,身体左摇右晃像一个拨浪鼓似的走向一个很小的土堆。小土堆上插着一根细小的树枝,他蹲下身体就开始用小手把土堆刨烂。黄黄的屎慢慢的露出了头,我跑过去赶紧把他胳膊拽住,让他停了下来。我给他擦完屁股洗完手,就把他做下的这些烂摊子事收拾干净。家兴也跟家成做过一样的事。
有一天,我娘没来我家,大兵不知在哪家串门子。那个时候,家成已经能踉踉跄跄走几步路,家兴也会走,只是走几步就会摔倒,没他哥走起来稳健。
下午做饭时,我用一根大拇指粗的红绳将家成和家兴分开拴在炕的两个角落里,我怕做饭时他们乱跑乱爬,给我惹祸。
我在院子外炒菜时,家兴在家中突然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愈来愈烈,方圆几里都能听到。我心想,是不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赶紧放下手里炒菜的铲子,撒腿就往家里跑,生怕两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大兵交代,自己也没法活了。
当我掀开门帘,一股恶臭的屎味气势汹汹的朝我扑鼻而来。家里乱成一团,玻璃上,炕上铺的那张油布、炕沿边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屎。这里一小坨,那儿一丁点。家成和家兴脸上、胳膊上也都是屎。我的老天爷,这两个孩子也太能折腾惹祸了。我看到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我顾不上盘问究竟,急忙找出专门给他们洗澡的大铁盆。将家里两个暖壶里的开水都倒进盆里,掺了些凉水后,我先把家兴放在盆里洗了一遍。家兴干净后,我将他搁在炕上一块没有屎的地方,用红绳把他拴住,接着再给家成洗。大半个小时过去,两个孩子身上恶臭的屎味儿这才消散干净。
我把屋子清理干净时,日头已经落下山了。我这才想起院子外头的锅里还炒着菜,着急忙慌的跑到外头,当我揭开锅时,里面的菜糊成黑黑的一团,就像一块大的黑炭,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家成和家兴小时候不光闹腾,也最让我心疼。他们晚上睡觉时,常从1米高的炕上摔到地下。隔三差五,我睡着时就能听到脑袋砸到地上的砰砰声,随后传来一阵哭声。我爬起来看时,他们其中一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另一个听到哭声后,也在炕上哭了起来。我已记不清他们摔倒地上已经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