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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能让纳兰羽飞的忧愤之情得以缓解,他是主动要求从枢密院下放到鄂州带兵的,这个举动被很多人看不透甚至误解,正常来说,没人愿意离开朝廷中枢,离开临安这个花花世界,所以有人说他急功近利,也有人说他是眼红刘骁的战绩,还有更过分的说法,说他是想外放当统兵将官好多吃空额。
吃空额是大宋将军们的专利,以京湖方面为例,在兵部挂名在册的军队员额是二十万人,实际上没那么多兵,最多也就五六万人马,那些只存在于账面上的士兵每年都要拨付钱粮,这些钱粮就落入了统兵将官的私人口袋。
京湖与四川、两淮并列,是大宋抵御蒙古的三大战场之一,这里是吕文德发家的地方,吕家的势力极大,想在这里立足,就必须和吕家处理好关系。
纳兰羽飞作为当朝宰相兼枢密使的嫡系,而吕文德又是贾似道的亲信,他自然也能算得上自己人,即便如此,他在鄂州干的也不怎么如意。
手上两千多兵,都是其他部队淘汰不要的老弱病残笨,战斗力极差,上了战场就是送命的料,纳兰羽飞深入军营,仔细了解这些兵的情况,发现其实他们底子不差,就是平时吃不饱饭,营养不足,所以才羸弱不堪,想改善体质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管饱。
于是纳兰羽飞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养活自己的军队,他在鄂州开榷场,不盘剥商旅,自然引得更多人交易,税收上去了,手里的钱就多,就能买地,养猪,搞屯田,士兵一日两餐改成三餐,不能做到顿顿有肉,但可以每天都能见到油腥和豆腐。
眼瞅着士兵们一天天强壮起来,胸前的肋骨排变成了壮实的肌肉,纳兰羽飞才稍感欣慰,他是孤身一人来鄂州的,没有家眷亲人,吃饭全在军营中解决,偶尔会在军营门口的小酒肆喝上一杯。
小酒肆是个退伍老兵开的,老兵十几年前捡了个弃婴,如今已经十六岁,出落得如同一朵鲜花,那白嫩的小脸,精巧的翘鼻子,大大的眼睛会说话,简直甜的滴出蜜来,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纳兰将军才会经常光顾。
女孩叫小灵,每当纳兰将军光顾酒肆的时候,小灵最开心,像一只花蝴蝶般跑来跑去,就是不敢和将军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将军一喊她,她还会脸红。
一来二去,周边的人就都看出来小灵对将军有意,将军也不反感,军中就有好事之人,请了媒婆去给这老兵说,把你女儿嫁给将军做个妾不好么,省的每日抛头露面,引得那些登徒子觊觎。
老兵自然愿意,但是当媒婆趁着纳兰将军喝酒时提起此事,将军竟然面色大变,拂袖而去。
纳兰羽飞不是不喜欢小灵,相反他很喜欢这个女孩,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小灵,但他给自己定的人设是不近女色,怎么能破例呢,当晚纳兰将军失眠了,撸了七发也不解心中饥渴,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破一次例,但不能以纳妾的名义将小灵接进门,而是以使唤丫头的名义。
次日,纳兰将军训练完士兵,独自一人踱步到军营外,走进小酒馆,踅摸了一下,没看到小灵,他也不好意思问,老兵上前招呼,问防御使大人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一壶酒,一碟茴香豆。
纳兰羽飞点点头,等老兵端了酒菜上来,他实在忍不住,问道:“老丈,令嫒不在啊?”
老兵说:“嫁出去了。”
纳兰羽飞惊愕的差点跳起来:“何时的事情?”
老兵说:“昨晚上的事情,嫁给黄州范老爷了,一顶小轿子连夜抬走的。”
纳兰羽飞喃喃自语:“这么快……”
老兵说:“小老儿欠了范家的钱,范老爷六十大寿,要冲喜,一文钱不给,只说是抵了驴打滚的利息,硬是把小灵带走了,小老儿无甚本事,又能如何?”
纳兰羽飞说:“怎么不到大营里找人帮忙?”
老兵无奈道:“防御使大人定下的规矩,闲杂人等不许进营,小老儿哪敢冒犯军威。”
纳兰羽飞仿效细柳营做法,对于军营进出管理极其严格,老兵说的是实情,没有紧急军务,任何人进不了军营,谈何求助。
后面老兵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纳兰羽飞失魂落魄,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起身离开,酒菜纹丝未动。
回到军营,桌上放着一张请柬,是黄州都统制范文虎派人送来的,邀请纳兰羽飞参加次日的寿宴,范老爷是范文虎的亲爹,范文虎又是吕文德的女婿,都是吕氏集团中的核心人物,老爷子六十大寿,自会邀请周边州县的头面人物,纳兰羽飞作为鄂州防御使,也在名单之中。
范老爷六十大寿,随便买个小丫头算作冲喜,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人家还发来请柬,纳兰羽飞不能不给面子,但是想到小灵即将在一个六十多老头子身下辗转承欢,一树梨花压海棠,纳兰羽飞的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他堂堂朝廷命官,鄂州防御使,丞相大人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难道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和吕文德的亲家争抢女人么,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出来,但是登门贺喜,他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纳兰羽飞在帅案后面坐了良久,他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红人告诉他,难得人世间走一遭,不要留遗憾,管他谁的爹谁的老丈人,干就完了,绿人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就是一个女人么,等将来封侯拜相,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现在不能乱来,耽误了大好前程不值得。
最终还是绿人占据了上风,纳兰羽飞决定忍了,他准备了一份礼物,带着十余名亲兵前往黄州贺寿。
黄州与鄂州紧邻,范老爷的宅邸占地颇广,今日宾朋满座,周边州县的达官贵人全来了,随着一声“鄂州防御使纳兰大人驾到”,宾客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进门的年轻人身上。
今天是私人宴请,纳兰羽飞没穿官服,团花蜀锦战袍,腰悬宝剑,英武非凡,谁都知道他是当朝宰相面前的红人,无不上来拍马溜须,其中就有范文虎,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白面无须,高大魁梧,与纳兰羽飞称兄道弟,亲热无比。
纳兰羽飞奉上礼物,找了个座位坐下,旁边几个人都是五六品官员,他们频频敬酒,纳兰心中有事,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微醺了。
范老爷登场,身穿寿字红袍,喜气洋洋,客人中有那上了年纪的好事之徒,说今天范老爷纳妾,三天无大小,咱们老哥们去闹新房啊。
又有人开玩笑道:“范老爷可还行?”
范老爷得意道:“老朽还能梅开二度。”
小灵甜甜的面孔在脑海中闪现,紧跟着是以泪洗面的小灵,将脑袋伸进上吊绳圈的小灵,纳兰羽飞脑子里轰的一下,紧跟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猛然站起,椅子都被带倒下,顿时四座皆惊。
“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四下一片死寂。
“人家只是欠了债,就要拿女儿抵么?”纳兰羽飞借着醉意说道,“我大宋律禁止买卖人口,女子不是货品,不能拿来抵账,再说了,年过花甲,还要娶和自己孙女一般大的妾,羞也不羞?”
现场无比尴尬,大伙儿既不敢得罪范家,也不敢对纳兰羽飞怎么样,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把目光集中在范老爷和范文虎身上。
范文虎僵硬的笑着:“纳兰大人喝多了,来人呐,带纳兰大人去醒醒酒。”
一群家仆涌上来,将纳兰羽飞架走。
范文虎也跟着出来,面带愠色,他平日对纳兰羽飞客气,那是给丞相大人面子,现如今这小子竟敢在老爹寿宴上捣乱,这个脸就不用给他了。
带来的礼物被丢出门去,范文虎丢下一句:“纳兰大人请回吧。”范府的门就关上了。
纳兰羽飞的酒劲全醒了,面红耳赤,尴尬的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继而是无尽的恼恨,所谓恼羞成怒即是如此,他明白和范文虎的仇怨算是结下了,事实上他早就对这家伙不满了,克扣军饷,只给自己老弱残兵,这一笔笔账他都记得呢。
十几个亲兵很尴尬的站在旁边不敢言语,纳兰羽飞让他们把马留下,先行回营房。
六十大寿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掌灯时间,宾朋依然流水一般进出,等候在后门的纳兰羽飞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打晕了送泔水出门的家仆,换上仆人的衣服混进了后宅。
范家是带边路的七进大院子,宅子虽大,但是有规律可寻,纳兰羽飞就根据红绣球的多寡来判断方向,一路寻过去,真被他找到了新房。
天色已晚,范家的佣人们全都忙着招呼客人,后宅没什么人,纳兰羽飞推开门,蹑手蹑脚进了内室,就看到坐在床沿的新娘子,红盖头顶在头上,身子在微微颤抖。
纳兰一把掀开红盖头,小灵受惊的脸露出来,浓妆艳抹,很不自然,她一眼认出纳兰将军,此时的表情难以形容,惊喜,感动,恐惧,非常之复杂。
“别说话,我救你走。”纳兰说。
小灵急忙点头。
忽然外面脚步声响起,纳兰羽飞闪身牙床后面躲着,这时满脸红光的范老爷走了进来,喘着粗气,显然是喝多了。
“小娘子,给老爷宽衣。”范老爷说道,他一辈子见多识广,该吃的该玩的都经历过了,早就不是猴急的色中饿鬼,纳这个小妾,纯粹是为了应景,和六十大寿对应,六十的娶十六,多好的口彩啊,等他七十大寿的时候,也得娶个十七岁的,八十大寿时就娶十八的,这叫情怀,也叫初心不改。
新娘子神色有异,盖头也拿下去了,范老爷没当回事,平举着双手让小妾帮自己宽衣解带,袍子都是系带的,一解就开,外面的锦袍脱下,里面是白色丝绢质地的中衣,小妾的手停住了,似乎不好意思,老爷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屋里点着数支红蜡烛,烛光倒影下似乎有个黑影。
屋里进贼了!范老爷坐了起来,大喝一声:“谁!”
纳兰羽飞见藏不住了,从牙床后面闪身出来,范老爷大惊:“是你?”
这下完球了,名誉和仕途全都得归零,此时纳兰羽飞脑子里的红人和绿人变成了同一阵线,齐声怂恿道:“杀了他,赶紧的!”
说时迟那时快,纳兰羽飞抽出短刀,一刀扎进范老爷的胸口,紧跟着又是第二刀,第三刀,他的手机械般运动着,到底捅了多少刀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范老爷瘫倒在床上,再也没有生机。
纳兰羽飞翻箱倒柜,找出一套素色的衣服,让小灵将红色的吉服换下来,带着她出门,沿着墙角走,今天范府上下都是酩酊大醉,没人戒备值班,顺利从后门出去,寻到自己的战马,纳兰羽飞先上马,然后将小灵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催马向前,直奔城门。
黄州不宵禁,但夜里城门也是要关闭的,纳兰奔到城门口的时候,正遇到兵丁们在关城门,他眼看着来不及了,拔出短火铳朝天放了一响,趁着城门兵发愣的瞬间,疾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从黄州到鄂州颇有一段距离,黑灯瞎火的野外,狼嚎声和猫头鹰的叫声此起彼伏,密林黑漆漆的,不知道暗藏着多少妖怪,但纳兰羽飞丝毫都不恐惧,胸中尽是长久压抑得到部分释放后的痛快。
战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抗议背上多了一个人,纳兰羽飞下了马,又把小灵抱下来,松开马肚带,放去吃草,又拿了自己的包,捡了些枯枝碎叶,用合川来的打火机点燃。
篝火哔哔剥剥的燃烧着,纳兰羽飞去附近小溪打了些水给小灵喝。
口口口(此处删减若干字)
纳兰他悻悻然爬起来,坐回原处,好像是良心发现了一般。
小灵怯生生看着这个矛盾又神秘的男人,不懂他为何半途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