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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挺会取名的。”刘骁点点头:“我记得你娘家名字叫张毛丫,后来取的学名是什么?”
公孙大娘道:“回主公,学名是圣母奶奶取的,女娃统一叫佳,以姓区分,同姓的分大小。”
这是很简单省事的操作方式,男孩本来就有名字,只有女孩被轻视,不给取名,只以姓加排行再加个娘子就当名字,嫁人之后冠上夫姓,没有独立的人格可言。
刘骁道:“张佳,我给你添一个字,叫张一佳,也好和别人做个区分。”
被白龙王亲自赐名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张佳只是一个普通中统调查人员而已,得此殊荣,感激涕零,当即再次跪倒叩拜谢恩,这一个字比赏赐任何官衔和钱财都让人激动,这个一字,代表着张佳在一期众同学中排行老大,可是大大的荣耀和资历。
从此改名叫做张一佳的则天号海轮客舱乘务长忽然想起一件事,急促道:“卑职该死,主公稍等,卑职这就调遣人手打扫头等舱,再请主公移驾。”
刘骁问道:“这艘船的船长我认识么?”
张一佳说:“主公可能没见过。”
刘骁说:“船上电台可以用么?”
张一佳说:“所有的电台都报废了,没有备件,没人会修,现在只有合川具备小规模的有线通信,其他地方还是飞鸽传书。”
刘骁又问:“若是船长问起,你怎么解释?”
张一佳说:“主公是想微服私访,不暴露身份吧,放心,船长只管航行,客舱这边我负责。”
刘骁点点头:“我此次回来,殊为不易,听说成都和重庆水火不容,我想先不暴露身份,看看到底如何。”
张一佳很能理解这种行为,一些事情,在暗处,在低位才能看的分明,身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反而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刘骁并没有解释太多,主公要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和权威感,他让张一佳去办差,顺手拿起了啤酒。
“主动,我给您换一瓶。”张一佳阻止道,“这一瓶是加过料的,不能喝。”
“你们中统做事的手段要调整,这些小伎俩不上台面。”刘骁能猜到自己喝了蒙汗药之后的下场,假如真的是一个山东举子,这一回就会被中统收服成为线人。
“谨遵主公教诲。”张一佳捧着托盘倒退着离开房间,一刻钟后,再来迎接刘骁换房间,门口已经铺上了红地毯,一直铺到楼梯上,头等舱单独占据一个楼层,楼梯口还有专人把手,防止闲杂人等骚扰。
从公务舱到头等舱,是质的飞跃,也是价钱的飞跃,直接翻了十倍,一趟旅程相当于一个北方城镇的年生产总值,当然刘骁是不需要付钱的,理论上川航都是他自己的产业,整条船连同所有水手都是为他打工的。
张一佳名义上是客舱乘务长,一个小小领班而已,但实际身份是中统派驻这条船的监督者,再加上她女人的先天优势,堪称则天号上隐形的一把手,有她在,很多事就好办了。
头等舱奢华无比,虽然平时没客人住,但也会按时打扫浮灰,刚才工作人员迅速清理了一遍,摆上布草,擦了窗户,就可以入住了,迎面就是大块的透明玻璃窗,光这个就是奢华无度的象征,要知道临安皇宫窗户上也只能用豆腐块大小的玻璃镶成一个个小格子,大块玻璃的价钱极其昂贵,还易碎,在北方的价格等同于同大小的白玉。
案子上摆着大棚种植的反季水果,酒柜里各种美酒,一张贵妃榻对着玻璃窗可以欣赏海景,累了还有四个卧房随便挑选,头等舱配备四个丫鬟,任意驱使,就是拿来暖脚都是可以的。
张一佳亲自担任头等舱的服务员,刘骁当然不需要她的服务,只想听她讲讲天下大事。
中统的情报人员五湖四海的跑,张一佳又是在船上和各色人等打交道,长途交通工具就是一个小社会,各种信息情报在此汇聚,所以她知道的事情比徐默还多。
首先是她的行业,如今宋元停战,明面上不打仗,私下的情报战一直没停过,宋朝的情报机关就是大名赫赫的皇城司,而元朝方面一直在政治制度上仿效南方,什么中书省枢密院之类的,完全克隆宋朝,情报机构也采用了皇城司以前的名字,叫做武德司。
四川有中统和军统,有时候一致对外,内斗起来也很残酷。
湖广金鳞军的情报机关叫做粘杆处,据说最初是纳兰羽飞午睡时嫌蝉鸣太吵,找了几个亲兵拿着长杆和面团粘树上的蝉,后来渐渐演变成搞情报的了,他们的刺客相当立刻,被称作血滴子。
“纳兰是个清朝控。”刘骁点评了一句。
张一佳不晓得什么是清朝,只能胡乱恭维一句:“主公英明。”
……
与此同时,锅炉房里的两位新苦力依然在奋力铲煤,那木罕已经有些吃不消,他问马可波罗:“咱们不会永远被关在这里当奴隶吧。”
这里太吵,两人说话得靠近耳边大声喊。
马可波罗心里没谱,安慰道:“不会的,兴许到了临安就放了咱们。”
那木罕道:“哼,他们不知道我是大元的北安王,不然一定吓死了。”
马可波罗心说这事儿人家已经知道了,嘴上却道:“那可不,吓死他们!王爷,这事儿千万不能被他们知道,一定要保密。”
那木罕说:“我懂。”
终于到了轮班休息的时候,两人和衣睡在煤堆里,还别说,暖和的很,虽然机器轰鸣声一直在耳畔,但时间长了就麻木习惯了,没有点轰鸣都睡不踏实。
底舱是永远暗无天日的,只有煤气灯照明,到点打铃,吃饭睡觉干活全凭铃声,那木罕金枝玉叶的一个王爷,竟然能迅速习惯这种生活,吃得下,睡得着,马可波罗也是受过苦的人,一路从威尼斯历经千山万水而来,旅途艰苦堪比玄奘西行,两人忍辱负重,在锅炉房卖力苦干,也不偷奸耍滑磨洋工,倒也少挨很多打,消息传到头等舱,倒是让刘骁颇为敬佩。
忽必烈有这样的儿子,令人羡慕啊。
以往从胶州到临安的海路要乘帆船沿着海岸乘风前进,风帆动力全靠老天,路上差不多要走半个月,现在用上蒸汽机,七天就能抵达。
第六天上,有人把一身煤黑的马可波罗与那木罕被人带出了锅炉房,离开轰鸣的机器,耳边清净了,感觉世界都有点不正常了。
带他们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色海员制服的女子,一尘不染,面容姣好,和锅炉房的那帮糙老爷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女。
若在以前,那木罕早就发话了:“谁家的闺女,回头送我屋里去。”但是在经受了六天劳动改造以后,他认清了现实,这艘船是蒙古人的战马驰骋不到的地方,是别人说了算的地方,胡乱造次的结果很可能是一辈子铲煤。
女子领着他俩穿过底层的丁舱,大通铺内空气污浊,空间狭窄,人挤人,但是比锅炉房要强了一些,至少没有粉尘煤灰和巨大的噪音。
接着往上走,陆续经过丙乙甲舱,感觉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一层层往上走,越向上越高级,越舒适。
小姐姐带他们来到一扇门前,进了房间,这是这间房只有五尺见方,比牢房都小,那木罕使了个眼色,示意马可波罗问问咋回事。
马可波罗问道:“请问姐姐,为何将我二人关在如此狭窄之处,连把椅子都没有。”
女子笑道:“这是升降机,是上楼去的。”说着一扳机关,小房间腾空而起,那木罕吓得一抖,身上的煤屑散落在地。
升降机来到最顶层,外面是碧海蓝天,海鸟翱翔,广阔的大海简直和草原一样辽阔,海风带着咸味扑面而来,大旗猎猎飘扬,那木罕陶醉了,一瞬间他就爱上了大海,真正的蒙古汉子,不但要征服草原,还要征服大海,征服星辰宇宙。
精彩的还在后面,女子引领他们来到一处宽敞到奢侈的所在,地上是真丝地毯,墙上悬挂名家山水画,各种古玩陈设固定在博古架上,即使海浪颠簸也不会翻到。
女子将他们引入浴室,浴室浴缸里已经放了热水,洁白的毛巾和替换的衣服也预备好了。
“请沐浴。”女子说完就退了出去,换了一名身穿和服的倭国女子进来服侍。
这种伺候对那木罕来说倒是稀松平常,他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没见过,把六天的污垢煤灰洗了个干净,手指甲里缝隙里的黑灰都剔干净了,换上崭新的僧袍出来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烤全羊,烤乳猪,山珍海味,各色水果,美酒更是琳琅满目。
这六天,那木罕只吃饼子和咸菜,早就馋酒馋肉了,他食指大动,正要下手撕一条羊腿来啃,一个人出现了。
“纯银大师,这几天的遭遇,有什么心得体会么?”那人问道。
那木罕定神一想,还真有些感悟,锅炉房就是水深火热战乱时期的民间,人民朝不保夕,从丁舱一直到头等舱,就像是社会从低到高的各个阶层,他生来就是黄金家族成员,自然体会不到民间疾苦,这一趟锅炉房之行,可谓感受至深。
“从地狱到天堂。”那木罕感慨道。
那人说:“你愿这天下,都是锅炉房呢,还是头等舱?”
那木罕下意识的想说,只要我和我的族人在头等舱就好了,别人最好都在锅炉房给我干活。
但他没敢说出口,生怕一说又回到锅炉房,而且这么说确实有点不够高级,任何统治者在保证自己的权力之后,确实应该提高百姓的福祉水平。
“我愿这天下,尽如此间。”那木罕严肃道。
那人满意的点点头,问大和尚可否戒酒戒荤腥。
那木罕说:“贫僧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