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白龙王夜探临安

骁骑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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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骁的感觉没出错,儿女们如此恭顺完全是出于当下社会的总体环境,宋代程朱理学盛行,对父权君权是无条件的遵从,理学深入人心,而渗透下层民众的白龙教也大量借鉴理学的理念,上上下下都遵守三纲五常,当爹的自然是绝对权威。

    一句话,人家跪的是父权,是他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连刘宁都吓得不敢再坐着,也从小桌子后面出来陪跪。

    儿女们态度如此之端正,刘骁有脾气都发不出来,此时裴舜卿回来报告,说到处都找遍了,实在是找不着,还请王爷宽限几日,也好细细搜索。

    刘骁就坡下驴,下令传膳,在银安殿上吃一顿家宴。

    宋代的家宴还是分餐制,一人一个小桌子,菜肴酒水都是一样的,大殿上四处漏风冷飕飕,儿女们哪敢胡吃海喝,象征性的吃了几筷子就都停下了,说饱了。

    “那就带着你们的功课到西暖阁来。”刘骁说。

    他要考校一下儿女们的学习成绩,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端坐在西暖阁,战战兢兢等候父王的考察,刘骁也不看课本,直接出题,先让他们背书,什么滕王阁序、前后出师表之类的文章是不是会背,结果很满意,这纯属小儿科,四个儿女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软硬笔书法也都不错。

    但刘骁忽略了一点,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小儿科,任何一个书香门第家庭的孩子的必修课,考察不出真实水平。

    紧跟着刘骁又出了几道初中水平的数学题,两个儿子全都傻眼,两个女儿却都做了出来。

    刘骁让人拿了四支手枪进来,每人面前摆一支,让他们拆卸组装。

    这次是刘蜀和刘宁顺利完成,刘蜀是将门子弟,在舅舅和外公熏陶下熟练摆弄枪械不在话下,刘宁纯属是跟着自己在山东当响马时练就的本事。

    这一套文武组合固定选题比完,刘骁再问他们对于当今天下大势的看法。

    “老大先说。”刘骁指定大儿子刘蜀。

    刘蜀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骁忽然明白了什么,让其他儿女回避,只留大儿子一人。

    “你现在可以说了。”

    “父王可是要问如何取天下?”刘蜀道,“欲取天下,必先统一四川,整合力量,可是川渝势同水火,白白浪费了二十年,现在父王回来了,希望就有了,儿子愿做父王的先锋,父王指到哪,儿子就打到哪。”

    “就这?”刘骁有些意犹未尽,这并不是他想听的,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莽夫战将,只会匹夫之勇。

    “儿子水战陆战皆熟,虽不敢称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指挥一万人马绰绰有余。”刘蜀还在滔滔不绝,“父亲整合全川实力之后,首先要对付的是盘踞京湖的鄂王所部,金鳞军不除,白龙军只能憋在四川盆地,向南向北皆不能成事。”

    刘骁已经听够了,摆手制止,让刘蜀出去的时候把刘川叫进来。

    刘川进屋,垂手而立,大概是刚才打过腹稿,现在侃侃而谈倒也流利,所说的与刘蜀别无二致,也是先统一全川,然后解决金鳞军,东进临安,逼皇帝禅位,实行君主立宪,内阁负责制,以先进的政治制度和军事实力搞定北方。

    刘骁听的想打哈欠,这是穿越小说的固定套路,没啥新意,想必也不是刘川想出来的,而是王洛嘉的耳濡目染。

    “去把刘娇叫进来。”他说。

    小女儿进来之后大大咧咧一坐,这真是个被宠坏的丫头,性格豪放,不藏着掖着,她瞪着大眼睛说道:“我不需要懂得这些啊,反正有妈妈在,现在爸爸也来了, 就算打了天下,皇位也不是我的,我操心干嘛。”

    刘骁说:“你说的对,出去吧,把你姐姐叫进来。”

    刘宁进来,规规矩矩道个万福,她和父亲接触的最多,彼此了解,也不用来什么虚套,这孩子从小就没接受过军政大事的相关教育,答不出来也正常。

    “随便说说想法就行。”刘骁道。

    “女儿觉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历史规律,急不得,也不需要急,统一是历史规律,就像天要下雨,水要结冰一样,是必然的事情,任何人的阻拦都是螳臂当车,哪怕这个人是忽必烈那种雄主也没用。”

    听了刘宁一番话,刘骁笑道:“你看得通透,但是说和没说一样,下去吧,告诉他们都回去休息吧,让裴舜卿进来。”

    儿女们都回去了,裴舜卿低眉顺眼的站在廊下,刘骁让他进来,赐座,看茶。

    “裴卿,咱们是老相识了,就不说那些虚的,如今我回来了,川渝就是一家,以后那些内耗的小动作可以停一停了,我准备先回重庆,你安排最快的船,我要在合川过年,成都那边,你帮我送个信过去,让慧娘,还有于化龙于锦他们,除夕前赶到合川。”

    裴舜卿道:“是,卑职记住了,请问王爷,世子和郡主们呢?要不要一同回去?”

    刘骁说:“他们的母亲让孩子们留在临安,不就是为了春闱大考么,就不折腾孩子们了。”

    裴舜卿领命,问还有其他的吩咐么。

    刘骁想了想,还是问出一个藏在心底不好意思问又心痒难耐的问题:“孩子们全都在临安,就不怕被人一锅端了么?”

    裴舜卿笑道:“不怕,钱塘江上停着咱家的铁甲舰,一通炮弹能把临安城全拆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再说了,就算把川渝两家收拾了,也只是便宜了纳兰家,这事儿朝廷是不会干的。”

    刘骁终于放心,说好了你退下吧。

    裴舜卿倒退着出去,还让下人往刘骁屋里送了几个烧木炭的铜暖炉,临安的冬天湿冷难耐,不用火炉取暖还真不行。

    除了火炉,裴舜卿还安排了两个年轻侍女伺候王爷,可以暖床的那种。

    刘骁当即打发两人回去,他可不需要暖床,更不想被人监视行踪。

    裴舜卿这个大管家相当称职,短短时间内就帮刘骁预备好了全套衣服,古装宽大不需要量体裁衣,高矮二十厘米以内,胖瘦三十公斤之间的衣服都是通用的,刘骁打开衣柜,从一堆袍服中找出一件瓦灰色的大氅披上,这个颜色正适合临安的夜色,比纯黑色还便于隐藏。

    白龙王要夜探临安,看看这些人的背后面目。

    换上夜行衣出门,今天正好阴天下雨,没有月色,天色漆黑,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刺骨的小风刮着,他紧走几步,悄无声息上了墙,一溜小跑,直奔裴舜卿的房子。

    裴舜卿的屋里亮着灯,摆着酒,一张小桌旁坐着胡搜,所谓的小胡军师应该是胡懋林的儿子,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就精明。

    “大管家,你说咱家世子有几成胜算?”胡搜问道。

    裴舜卿砸了一口小酒,摇头道:“世子什么水平你不知道?”

    胡搜说:“世子宅心仁厚,适合做个守成之君,主公负责打天下,打下来世子帮他守着,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舜卿说:“道理不错,可是你忘了一点,主公还年轻啊,不仅有三个儿子,将来还会有更多儿子。”

    胡搜说:“你是站在主公的角度这么看,可是站在圣母奶奶的角度看,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生了。”

    裴舜卿叹气道:“是啊,我们这些臣下夹在中间难做啊,小胡,你说万一有一天,必须在主公和圣母奶奶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诛心了,吊在外面的刘骁饶有兴趣,侧耳倾听。

    狡猾的胡搜一句话就避开了:“断然不会,主公和圣母奶奶是贤伉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怎会兵戈相见。”

    裴舜卿笑笑,绕开这个话题谈其他。

    见没有猛料,刘骁一个珍珠卷帘回到屋顶上,继续下一处。

    首先是刘川,房中黑灯瞎火,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这孩子沉醉于声色犬马,没什么指望了,刘骁叹口气,去往刘娇处。

    合川郡主屋里亮着灯,灯下之人正在拆装手枪,周而复始的拆卸组合,一双手都被枪油染黑了。

    刘骁暗暗点头,小女儿虽然刁蛮任性,但是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再去看刘宁,也在秉烛夜读,看的大概是政治方略类的书,刘骁没有打扰他,在夜幕中行走如飞,奔向另一个蜀王府。

    成都方面的蜀王府就在隔壁,中间隔了一道防火的巷道,两边都有值班的卫士,披着蓑衣扛着枪站在岗亭里,他们只听到一阵瓦片轻响,还以为是野猫路过。

    一身湿漉漉的刘骁如同身躯庞大的黑猫蹲在偏殿屋顶,看着蜀王府大殿前的广场上的集结,大约三百名卫队排列整齐,刺刀如林。

    这是想干什么大事,难不成要连夜攻打邻居,看起来大儿子蛮有魄力的嘛,不过很快刘骁就明白自己猜错了,这边的卫队连夜集结只是为了自保,各处加双岗,巡逻队加倍,增设暗哨,还有预备队埋伏在大殿内随时应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刘蜀机警持重,在当爹的心里加了一分。

    打消了骨肉相残的顾虑后,刘骁离开蜀王府,漫步在临安的雨巷,街头行人零落车马稀,偶有卖伞的小贩游走,他买了一把油纸伞,走向外城徐默家,那木罕和马可波罗还在那边。

    这个点儿,外城的百姓大多已经安寝,毕竟灯油和蜡烛都是昂贵的消费品,,穷人家舍不得也没必要点,道路两旁也没有路灯,低矮的房子年久失修,拥挤不堪,路上遍布积水,刘骁脚步如飞,忽然看到路边有一处人家亮着灯,还有朗朗书声传来。

    侧耳一听,窗内有个青年正在念书:“内容子交并补集,还有幂指对函数。性质奇偶与增减,观察图象最明显。”

    刘骁当即停步,上前拍门:“书生,书生,在下路过看见灯亮,想讨口水喝。”

    书生开门,一身青色补丁葛布衣服,面色清隽,手握书卷,指一指桌上的茶壶说:“若不嫌弃,还有半壶残茶。”

    刘骁图的哪里是茶,他坐下端详着这个年轻人,对方坦然和他对视。

    “小兄弟念的可是集合与函数的口诀。”刘骁笑吟吟开口问道。

    书生肃然,一躬到底:“请先生教我。”

    刘骁说:“我不是什么先生,只是偶尔学过一些,我倒想请问,你学这个有什么用处?”

    书生苦笑:“朝廷考这个,自然要学,这个最难,竞争的人少,相比之下才最容易出头,我只不过是在走捷径罢了。”

    刘骁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举子,这是为来年春闱做准备么?”

    书生道:“正是,我是四川来的举子,在临安举目无亲,借了秦妈妈的房子和灯油攻读诗书。”

    刘骁看看室内的陈设,相当简陋,木床上的被褥也补丁摞补丁,窗外也是车马道,晚间还好,白天如同闹市一般,如何读书。

    书生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道:“闹市读书,正好能练心,心无旁骛,才能成材。”

    刘骁说:“就凭你这个刻苦劲儿,必能高中状元。”

    书生一躬:“多谢先生吉言。”

    刘骁说:“中了进士之后有什么打算?”

    书生说:“先得报答秦妈妈,我都想好了,受人之恩涌泉相报,我会认秦妈妈做义母,不让她再吃苦受累,每日做香囊卖钱度日。”

    刘骁点头:“知恩图报,好。”

    书生说:“然后就是施展所长,统一天下,救万民于水火。”

    刘骁道:“好大的口气,说说看你的想法。”

    书生说:“如果不是川鄂内耗,我大宋早已北定中原,三大军阀互相掣肘,彼此猜疑,白白浪费了二十年光阴,指望成都重庆鄂州都不可行,朝廷只能练新军,先攘外,再安内。”

    刘骁问:“练新军说的简单,钱从哪里来?”

    书生道:“钱从海外来,书本上说海外有大洲曰南美,金山银海遍地,花费二十年时间编练大洋水师,远征星辰大海,取南美洲源源不竭之金银,再投入发展科技,建造更大的铁甲舰队,热气球,射程更远的大炮,五十年后,何止中原故土,就是打造一个日不落帝国也不在话下。”

    刘骁击节赞叹:“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书生肚里发出一阵咕咕之声,胸怀宏图壮志之人,竟然连肚皮都填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