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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搜接到通知,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馆,见到了嘴歪眼斜,手脚麻木的老爹,得知是被气成这样的,他悲愤交加,想找窦林卿算账,可是以他的级别根本见不到对方,胡懋林口不能言,涎水流了一地,呜呜啊啊示意回家,胡搜无奈,只能先送父亲回家。
老爷子中风瘫痪,老胡家顶梁柱就塌了,以后何去何从,胡搜悲从心来,正在想退路,可是老爹一进家门就能说话了,低声让儿子把自己送进卧室,禁止任何人进来。
胡搜心中一动,亲自把老爹推进卧室,胡懋林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没事人一般,嘴角挂着冷笑。
“爹,你这是闹哪样?”胡搜惊了。
胡懋林说:“爹使了一计,对付窦林卿。”
胡搜说:“那封信……”
胡懋林说:“你还不算太傻,对,这封信是关键,窦林卿不让我亲自交给圣母,我将计就计,假扮中风,把信留下,你猜他会怎么做?”
胡搜说:“他若是没看,就会交给圣母,若是看了,就不好说了。”
胡懋林说:“白龙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圣母很难不被打动,一旦夫妻和好,窦林卿窦婉儿的权柄就丢了,他岂能眼看着利益受损,所以我赌他会将信扣下。”
胡搜说:“过几天找个机会举报他。”
胡懋林说:“我怀疑你是不是老子亲生的了,智商堪忧,这事儿需要老子亲自出面么,写信的人又没死,李庭芝也看过信,以我对李庭芝的了解,这个人一定会在信上大做文章,搞不好会明发天下,到时候圣母追究起来,哼哼。”
胡搜说:“爹,还是你高,不得罪人就把事儿办了。”
胡懋林说:“可不,窦林卿还得提着果盒子来看我呢,和我斗,他还太嫩。”
果不其然,隔了一日,窦林卿带着名医登门拜访,一来赔罪,二来给窦林卿看病,医生把脉半天,开了药方说多多调养,兴许能好。
窦林卿见到了胡搜,旁敲侧击一番,胡搜得了父亲的点拨,岂能犯傻,妥妥的给应付了过去,等人走了,胡搜问老爹,那医生把脉难道看不出您在装病?
胡懋林说:“名医绝非浪得虚名,肯定能从脉象上摸出来端倪。”
胡搜犯愁:“那可如何是好,被窦林卿知道父亲装病,还是得针对我们。”
胡懋林笑了:“做医生,做名医,做人比医术重要,看破不说破,才是好医生。”
胡搜懂了,这帮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啊。
……
时间回到一周前,鄂州,鄂王府内开设灵堂,全家人披麻戴孝,这是为贾似道戴的孝,岳父相国被贼子所害,国家被奸人把持,纳兰羽飞若不是报仇雪恨,犁庭扫闾,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名字,对不起自己的封号,且会被天下人嗤笑唾骂。
所以,他必须出兵,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兵。
大宋朝最能打的兵都集中在边境线上,四川固若金汤自不必说,第二段就是纳兰防守的京湖与河南一部,第三段是李庭芝防御的两淮,而两淮大多是凭借地势河流修建的堡垒,兵力只能用于防守,拉出来野战就像是用战马犁地,用的不说地方。
白龙军被封闭在四川盆地出不来,唯一有机动性和野战能力的宋军就是金鳞军。
如果做一次兵棋推演的话,纳兰只需要封住宜昌长江水道,白龙军就出不来,然后抽调金鳞军精锐东征,直扑临安,朝廷一定会号召各路将帅勤王,江西湖南福建的兵千里遥远不说,就算来到黄花菜也凉了,唯一就近的兵力还是李庭芝的两淮军,根据自己对李庭芝的认知,此人一定会出兵勤王,两淮兵力空虚,北边的蒙古人就会蠢蠢欲动。
所以对纳兰羽飞来说,兵贵神速,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临安,除掉太后和荣王,废黜皇帝,扶年幼太子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
参谋们彻夜不眠,制定作战计划,十五个营的炮兵和工兵赶往宜昌,铁锁横江,岸炮戒备,封住白龙军的出口,四十个营的马步炮兵整装待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粮草都要提前预备,还有当兵的打仗之前要发开拔费,发双饷,这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淌出去。
二十年的积累,可不是为了打内战用的,那都是准备用在北伐上的火药炮弹战马粮草啊,如果不是多方掣肘,也许十年前北伐就完成了。
夜色凉如水,纳兰羽飞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吟诵起一首诗来。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
这是纳兰最喜欢的诗之一,并不是他的原著,他只是一个文抄抄,但这没什么要紧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抄袭剽窃。
除了刘骁,对于这个人的来历,纳兰搞不懂,也从没有机会一探究竟,两人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如果只有刘骁,或者只有纳兰,那这个世界就简单多了。
儿子纳兰平云的身影出现在跨院月亮门前,被灯光拉的很长,长子并不是正妻贾氏所生,而是贾氏的陪嫁丫鬟生的,生下来母亲就难产死了,一直当做嫡长子来养的,纳兰羽飞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厚望,儿子也没有辜负他的培养,文武双全,忠诚勇毅,也许再过二十年,大宋的宰辅就是他了。
“父亲,上海有信使到。”纳兰平云道。
“你处理就好。”当爹的总想着适度的放权,小小不然的事情让儿子处理即可,几天前他就收到情报,白龙王竟然裹挟了蜀王刘川窃取了上海,此番来信,无非是说和,刘骁这个人的政治理念与自己接近,但是他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岳父,这个仇不共戴天,再说白龙军是金鳞军命中注定的敌人,早晚一战,所以这封信没必要看。
儿子表情古怪,显然是已经看过信了,他说父亲还是亲眼看看的好。
纳兰羽飞见状,进了书房阅读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冷笑一声,问儿子怎么看。
“看起来颇像是缓兵之计……”纳兰平云有些紧张,像是面对老师考核的学生,有些题目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他想得到父亲的赞许,就不由自主地揣摩父亲的意图来迎合,当下的局势已经是箭在弩上,岂能因为一封信收手。
“把心里的第一感觉说出来。”纳兰羽飞道。
纳兰平云一咬牙:“儿子觉得此人老奸巨猾,善于蛊惑人心,儿子看第一遍差点上当,白龙王就是曹操再世,是当世奸雄,父亲的大敌,千万不能让他有了喘息之机,否则后患无穷。”
“说的不错。”纳兰羽飞缓缓颔首,“川渝合二为一,三足鼎立的格局就不存在了。”
“父亲谬赞了。”纳兰平云觉得后背都湿了,在严父面前他的压力一直很大,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纳兰兴雷,兄弟俩是竞争者关系。
“使者何在?”纳兰羽飞忽然问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为父也得给刘骁复信一封。”
“就在码头,他的船要继续西行,被咱们的水军扣了。”
“哦,这是还要去重庆。”
纳兰羽飞让人将胡搜带来一问,果不其然,这位信使除了给鄂王送信之外,还肩负着给王洛嘉送信的职责,所以他不能帮鄂王送回信,到了重庆未必能出来了。
“既如此,给他开个路条,放船入川。”纳兰羽飞打发了胡搜,又对儿子交代道:“你想办法将使者携带的另一封信件盗出来。”
纳兰平云领命而去,非要请胡搜喝酒,自然是强行灌了个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金鳞军趁机登船艘船,从箱子底找出第二封信,连夜送到鄂王桌上,纳兰羽飞看了一遍,命人将信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使者的船离开后,又一艘插着朝廷旗帜的官船从扬州来,这是两淮制置使李庭芝派来的信使,他也有一封信面呈鄂王殿下。
……
时间回到现在,重庆圣母堂,窦婉儿接到报告,有一艘扬州船抵达重庆,说是李庭芝的信使。
作为秘书监的负责人,窦婉儿有权力先阅读来信,她签收了信件,看了来信,眉头蹙起,找到窦林卿问道:“白龙王是不是有信来?”
窦林卿说:“有。”
窦婉儿说:“我怎么不知道。”
窦林卿说:“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窦婉儿大怒:“如何做得此等事,被圣母知晓,你我罪责难逃,隐匿书信,等同于欺君之罪。”
窦林卿还在嘴硬:“你不说,我不说,圣母如何知晓?”
窦婉儿说:“李庭芝的信上有提到,你告诉我,该如何掩饰,是不是连这封信也隐匿起来。”
窦林卿说:“你有所不知,那封信太蛊惑人了,会对你我不利。”
窦婉儿说:“信是谁送来的?”
窦林卿说:“是胡懋林,当时我不小心冲撞了他几句,老东西中风了,口不能言,恐怕活不了几天了。”
窦婉儿顿足:“愚蠢,胡懋林那是千年的狐狸,道行深的很,你中计了,信在哪儿,赶快拿出来,我来呈给圣母,还能扭转局面。”
窦林卿两手一摊:“信不在了。”
“你撕了?”
“我烧掉了。”
“你你你!”窦婉儿捂着胸口,气的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补救,李庭芝的信肯定不能再烧掉,也不可能隐匿,窦婉儿想了一个办法,找相同的纸张誊抄一遍,把其中牵扯到刘骁书信的字眼去掉,还不影响上下文结构,她文采斐然,模仿笔迹的手法也不错,如此炮制了李庭芝的书信,呈给了王洛嘉。
王洛嘉看了信,不置一词,李庭芝夸夸其谈,劝说王洛嘉归顺朝廷,统一对外,大道理一箩筐,没啥新意。
“信件存档。”王洛嘉说。
“卑职代为回信吧?”窦婉儿请示道。
“随便敷衍几句就行。”王洛嘉说,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战事,哪里顾得上远在扬州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李庭芝的意见。
……
陕西行中书省,巩昌总帅府,这里隶属陕西行省,地理上属于后世的甘肃省,巩昌二十四州都总帅名叫汪惟正,今年四十岁正当年,二十三年前他随父亲汪德臣征宋,在四川钓鱼城下,父亲身死,这个仇一直到今天都没报。
汪惟正接替了父亲的职务,一直在甘肃领兵,他政治上站队正确,站在忽必烈一边,保证了汪家的安全和前途,这些年来,大规模的征战没有,小规模的作战却很频繁,白龙军西出阴平道,在甘肃占据了一块地盘,双方拉锯多次,竟然不能奈何。
其实以汪惟正的兵力,想拔除白龙军的据点也不难,无非多死一些人,但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养寇自重的道理,有敌人在,自己才更安全,而且白龙军那边也有老熟人,他和刘元振一家人都认识,两家属于世交,刘元振给他透了个底,白龙军对甘肃没有企图,只是想守住阴平道,顺带着和北方做点生意而已。
要说和南边做生意,那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汪惟正暂时放下仇恨,反正父亲是被刘骁个人射死的,属于私仇,不耽误和白龙军做生意打交道。
四川生产的物美价廉的工业品源源不断的送到巩昌府,汪惟正加点钱往更西的地方贩运,做了二十年的二道贩子,挣了许多钱,他更是给自己的军队装备了先进的火器,鸟枪换炮,现在军队里有五分之一都用上了火绳枪哩。
大都来的五百里加急文书到了都元帅府,汪惟正草草看完,传令击鼓聚将。
三通鼓罢,汪家军的将领们汇聚一堂,汪惟正高坐堂上,朗声道:“二十三年,终于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陛下有旨,三路攻宋,西路军以阿里海牙为帅,攻汉中,我等为侧翼,走阴平道攻打成都。”
众位将军顿时大喜,争先恐后要当先锋官,汪惟正笑道:“取成都不用费一兵一卒,我修书一封即可克敌制胜。”
他和刘元振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对方当初被白龙军兵临城下,不得不投降,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现在大元朝倾五十万大军南下,覆巢之下无完卵,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刘元振的智慧,这回想必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汪家人不是汉人,虽有蒙古名但也不是蒙古人,他们的部落称作汪古部,是说突厥语的沙坨人回鹘人鞑靼人汇集了亡国的契丹人西夏人组成,总之很乱,在大元朝的人口体系中算是色目人。
但汪家一直接受的是汉文化的教育,汪惟正的祖父叫汪世显,原是金朝的大将,投降蒙古之后随军南征巴蜀,其他人都抢劫金银财帛,他却偏偏喜欢典籍,搜罗了几十捆带回来,父亲汪德臣也是个爱读书的,到了汪惟正这一代,家里藏了两万卷书,堪称读书破万卷。
所以汪惟正对自己的文采很自信,相信一枝生花妙笔能让成都不战自败。
争端未开,一场书信大战已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