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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川的肾上腺素在急剧分泌,口干舌燥,心脏狂跳,他不是傻子,这地方有什么玄机一眼便知,这是元朝武德司的秘密窝点,自己的身份不但吓不住人家,还会当成人家刷战绩的工具。
这么多武器弹药,足以装备上千人,而且这支部队就在上海内部,突然发难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刘川冷汗都下来了,他在快速思索着对策,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窥破了秘密,得赶紧上去才行。
已经晚了,上面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刘川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有一扇铁门,扑上去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刚关上,铁门就被人敲响,账房说:“公子,你把门打开,有话好说。”
刘川灵机一动道:“你们私自贩卖军火,该当何罪!”
账房说:“公子明鉴,小本生意,混口饭吃,公子你把门打开,咱们交个朋友,赌账一笔勾销,再送您十万贯筹码,玩个痛快,如何?”
刘川哑然失笑,别说是元朝特务,就算真的是军火贩子,被窥见秘密也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他拖延时间是想出路,似乎并无什么好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两个保镖带兵回来解围。
这个时间段里,必须守住铁门,刘川一边和门外对话拖延,一边给火铳装填弹药,北边的火器比较落后,都是单发的,他一口气装填了四支手枪,两支长枪,外面再也耐不住了,开始砸门。
这不是实心铁门,只是箍了铁皮的木头门,经不起斧头劈砍,
刘川手持双枪,抬手就是一枪,铁砂子并没有打穿厚重的木门,但是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账房说话的口气都变了:“你出来,我保证不杀你。”
反正屋里枪弹火药充足,刘川又打了一枪作为回答。
外面换了一个人说话,声音很有磁性。
“蜀王殿下,小的是富贵坊的掌柜米华,也是大元武德司的人,王爷是不是觉得会有援兵赶来?那您可就猜错了,那两个人已经被我追到,直接杀了,王爷微服私访,想必没人知道去了何处,就算有人来,也不能搜查我华亭县境内的赌坊,就算搜,也未必搜得到这里啊,王爷,您不想在这地窖里过一辈子吧。”
被人认出了身份,刘川更加胆寒,不过这样说话也更方便些,他对外面喊道:“你想怎么样?”
外面的人笑了:“王爷,现在的局势不是我想怎么样,也不是您想怎么样,而是只能怎么样,您是豪客,我也是痛快人,咱们做一笔交易,我得上海,您保命,划算吧。”
刘川从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军国大事多少懂得一些,上海是重庆最为依仗的一块宝地,有出海口,有大量工厂,距离临安超近,有事朝夕就能抵达,如果这块地方被蒙古人拿去,大宋灭亡就在旦夕之间。
拿到了上海的蒙古军队会实力暴增,控制住长江入海口,不论京湖还是川渝都成了瓮中之鳖,再想打通关节,势必付出十倍百倍代价。
上海不能丢,更不能从自己手里丢,他刘川可是一直想当英雄的,千古罪人的帽子他带不起。
临安的勾栏瓦子里有时候会上演一些讲前朝的戏剧,认贼作父,拱手将燕云十六州送给契丹人的石敬瑭在戏里的扮相是汉家衣冠上很突兀的加上两根狐狸尾,鼻子头上点一朵白色,滑稽可笑丑陋,刘川可不想被后人这样嗤笑。
“不划算!”刘川骂道,“把我放了,我放你们北返,这才公道。”
米华道:“王爷您耍钱的时候没喝酒吧,怎么好端端的说醉话,您被我们堵在地窖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哪有讲价钱的资本,您要是不答应,就别怪我无情了。”
刘川心里一寒,问道你想怎样,外面却再无回答。
过了一会,门缝下面渗进水来,外面脚步声凌乱,似乎有很多人轮流提着水桶来灌水,这是想把自己活活淹死啊。
刘川慌神了,他很庆幸富贵坊没有装备蒸汽抽水机,附近也没有池塘河流,无法用抽水机和皮管子往里面灌水,他们只能去井里打水,一桶桶的来回搬运,这就给了自己一些时间。
如何逃生,刘川心里一团乱麻,好端端来赌一次钱,就变成了生离死别,他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重庆,此刻他再也不会嫌弃母亲的唠叨了,甚至连父亲的敲打也变成了求之不得的奢望,他多想再听一次母亲的责骂啊,可是再没有机会了。
米华的声音像个阴魂不散的鬼一般幽幽想起:“王爷想好了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淹死的滋味很难受的,你献出上海,随我回大都,我皇必定以礼相待,再封您一个王位,您在哪儿都是王侯,您才二十岁,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活,现在就死了,未免太可惜了吧。”
这些话侵蚀着刘川的心,他差一点都答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蜀的身影跳了出来,米华说的不一定对啊,从更大的局势来讲,我方的胜算要高一些,而关键点就在于自己,在于上海。
献出上海,蒙古人就有赢的可能,后面汉人打得就艰难些,但是未必不能赢,而自己虽然能多苟活一点时间,必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还要被后人编成戏曲,刘蜀做英雄,自己做国贼。
一瞬间,刘川的脑子变得清醒无比,活了二十二年,他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他对外面说,再给我一刻钟,我好好想想。
外面停止了灌水,米华还在阴恻恻的讲着什么,但刘川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找到了一箱火药,引燃火药,不但能炸毁武库,还能消灭敌军,引来官军,自己的英勇行为会被世人知晓的。
他决心这么干,毫不迟疑,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留下只言片语,只能从别人的叙述中来复盘自己的壮举了。
武德司的军火库装备齐全,大量装满发射药的鹿皮袋子包装严密,一点都没受潮,刘川将火药倒出来,拿过一把燧发枪,不装子弹,只装发射药,这样对着火药开一枪就能引燃,继而引爆整箱子的火药,把整个地窖掀翻,引发大火,自己则死无全尸。
“妈妈,永别了。”刘川用双手握着火铳,正要开枪,忽然看到脚下的水流向着另一个方向流淌而去,顺着水流方向看过去,竟然并无积水。
有蹊跷!
地窖另有一条暗道,这里四周都铺着木板,刘川在角落里发现一块松动的板子,打开之后,是仅供一人猫着腰进出的通道,里面泥土潮湿,前路不知在何方。
刘川拿过油灯放在进口处,发现火焰有微微摆动,说明另一头是通的,这不是死路。
生机出现,刘川大喜,他带上四把短枪准备逃出生天,但是又不想放过这帮人,如果能搞一个延时爆炸就好了。
灯笼里有蜡烛,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刘川灵机一动,设置了一个延时系统,将火药铺在灯笼底部,等蜡烛烧尽就会点燃灯笼,引燃火药,他也算不出这需要多久,总之够自己逃命就行。
做完这些,刘川义无反顾的钻进了地道,他明白武德司会在地道尽头设置伏兵,也许迎面碰上也未可知,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吧。
地窖外面,米华正在和账房密议,他当然知道地窖里还有暗道,而且已经打通,但是这个暗道的尽头是华亭县衙,是他们预备起事时首先攻打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贸然去县衙敲门不免打草惊蛇,地窖里还有大量火药,所以他只能施展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川投降。
在北安王那木罕提供的绝密情报中,刘川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意志薄弱,贪生怕死,所以米华有信心劝服他。
“继续倒水,给他点压力。”米华说着,下了几级楼梯,喊道:“王爷,考虑好了么?”
没有回音。
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米华大力踹门,依然没有动静。
铁门背后横着铁杆页锤和长矛杆子,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别说拿脚踹了,就是用破门锤上都白搭。
米华喊道:“快,去县衙堵他,被他发现密道了!”
赌场里有几十个看场子的打手,此时出动了一半,拎着火铳短刀直奔华亭县衙。
把富贵坊设在县衙旁边是有讲究的,上海这地方实行的是双重管理,大宋的华亭县是行政机关,但是土地的地契是人家刘骁当年花钱买的,所以重庆也有管辖权,越是管辖重叠的地方,越是会出现两不管地带,浑水摸鱼方便的很。
打手们来到县衙高墙外,正想搭成人梯爬进去,忽然一队巡逻兵走了过来,看到暗夜中的武装人员,立即拔刀警告。
如果换了别人带队,可能当场就得打起来,但是米华在场,处理这种事游刃有余,他对逻卒们说,赌场里进了一个江洋大盗,被我们一路追过来,亲眼看到他爬进了县衙,该犯身上带有凶器,高度危险。
逻卒是华亭县团练武装,隶属于县尉指挥,保卫衙门是他们的重要任务,听说江洋大盗爬进来了,哪还了得,赶紧去报告县尉大人。
刘川很幸运,手脚并用顺着地道爬了半天,终于出现向上的通道,一张木梯就在眼前,他急忙爬上去,推开头顶的木板爬出去,外面是大堆的煤炭,不知道谁家的燃料堆放场。
上海是科技发达的地方,就连老百姓也不烧柴草,而是改用热值更高的煤炭,这里是华亭县衙的柴房,以前放柴火的地方,现在放煤炭,刘川一身锦袍上先是站满潮湿的泥土,又抹了一身煤灰,脸上也黑漆漆的,狼狈不堪,活像个煤炭工人。
刘川终于逃出生天,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是哪里,就被人从背后一闷棍打倒。
原来是县衙小厮和丫鬟在此偷情,听到动静埋伏起来,给了他一家伙,这下立了大功。
华亭县衙热闹起来,从知县到下人全都起来了,听说大院里进了江洋大盗,而且已经被拿下,大家的兴趣更加盎然,都来看西洋景。
刘川被五花大绑,拖到众人面前,火把簇拥,一张张面孔居高临下,嘲笑鄙夷蔑视厌恶,各种眼神都是刘川这辈子从没见过的,他是从小娇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人们从来都是奴颜婢膝,哪有这般残忍。
还有人踢他,用唾沫吐他,拿烂菜叶子丢他,刘川想起母亲说过的一段话,只有当你身处社会最底层时,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如今自己终于看明白了。
他想解释自己是蜀王,可是这副德行就不像,大家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一身污泥还装什么王爷。
“你咋不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呢?”一个胖乎乎的厨子拿臭鸡蛋砸在他头上。
知县来了,身旁跟着米华,刘川没见过米华,但是这声音一听就认出来了。
米华和知县是老交情了,不知道送了多少贯钱,关系铁的很,他说这个贼是采花大盗,糟蹋了不少良家,必须严惩,这回摸到县衙里,保不齐是想糟蹋知县大人的掌上明珠哩。
聪明如米华也会犯错误,他总想着给刘川扣帽子,以便别人不相信刘川的任何辩解,江洋大盗的名头不够狠,必须得加上采花的罪名才够料。
但是这句话提醒了知县大人,既然是重型罪犯,那就该由官府惩处了,富贵坊毕竟是民间机构,一个赌场抓人处置,那就是私刑了。
县尉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汉子,腰间插着两把火铳,手里拎着雁翎刀,向知县说道:“大人,该犯是在县衙里抓到的,就该由本县处置。”
“米掌柜,王县尉说的是啊。”知县老眼昏花的,认不出刘川这位年轻的蜀王,但基本的操作还是明白的。
米华眼瞅着要坏事,给身旁一个机灵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猛扑上去,对刘川一顿拳打脚踢:“你这个畜生,糟蹋了我妹子,我打死你!”
“他妹子十六岁,出落得花朵一般,被这贼人玷污后上吊自杀了。”米华向众人解释道。
没人阻拦,都觉得采花贼就该被活活打死,这是朴素的政治正确,就连知县和县尉都不好意思阻止,心想打一顿得了,总不能不让人家出气吧。
打手踢了几脚,猛然抽出旁边一个逻卒腰间的佩刀,朝刘川脖颈劈了过去。
这属于激情杀人,就算在知县面前行凶,也是情有可原,罪有可恕的。
刘川憋屈压抑悲愤,脑子都停转了,看到刀刃朝自己劈来,心里就一个念头:你妈的死的真憋屈!
忽然“铛”的一声,一把雁翎刀架住了行凶的刀,是县尉出手了。
“小兄弟,悠着点,在县衙杀人,是大罪。”县尉的神态语气让刘川想到一位故人。
“王力,狗子哥!是我啊,我是川宝啊!你抱过我的!”刘川认出这是父亲的贴身亲随,当年很得宠的近臣,后来犯了错被赶走,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什么叫惊喜,这就是惊喜,什么是绝处逢生,这就是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