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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就冷场了,汪惟正憋了一会说道:“多说无益,但求一死。”
于锦说:“凭啥子要杀你哟,你是俘虏,又不是罪犯,我们成都白龙军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不杀俘的,对于高阶俘虏还有特殊优待,可以吃小灶。”
汪惟正一听这话就放心了,便道:“本帅誓死不降。”
于锦说:“你降不降干我啷个事,不投降你早点抹脖子啊,另外你可能对投降的概念和我不同,你的投降等于归顺,我的投降就是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你放心,我用不着你,我只是文明程度比你高,不想滥杀,你们这些俘虏都是要做苦工的,来人呐,带走。”
汪惟正就这样被押走了,堂堂一位大元朝将门世家,巩昌府二十四州都总帅气的浑身发抖。
解决了这一支西路军偏师,成都就安全了,阿里海牙那一路人马无论如何也打不进剑门关,况且那是渝白龙的防区,所以于锦立刻整顿人马,率军出川。
川白龙不考虑从甘肃方向进军,对于火器军队来说补给线太长,而且目标地点比较贫瘠,一句话总结就是不划算,富庶的中原才是逐鹿天下的主战场。
这段时间,各方书信联络就没停过,崇明之战后,刘骁威信如日中天,成了川渝之间最好的粘合剂,现在两家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川渝精诚合作,此前轰炸过重庆的于锦再次经过此地,竟然受到了箪食壶浆的招待,他拼尽全力才遏制住出奇兵占领重庆的念头,不停安慰自己:“下回,下回……”
重庆的炮台也一直在控制灭掉这支军队的冲动,不时有人劝谏王洛嘉:“他们来都来了,不如趁机一锅端。”
王洛嘉凝视着江心浩浩荡荡的舰队,这是川白龙的精华,此刻全在自己的炮口之下,一通猛轰,能让于慧娘二十年缓不过劲,这个诱惑太大了。
但是她也想到了后果,如果此时同室操戈,耽误了川军挺进中原,导致宋元国战失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难以独善其身,即便不耽误,也会招致刘骁的割袍断义,彻底决裂,那值哪不值,这笔账清清楚楚。
“大局为重,下回再收拾这小子。”圣母奶奶说。
眼不见为净,王洛嘉并未接见于锦,只委派胡懋林劳军,并奉上大批军事物资,这不是给于锦的, 而是给刘骁的礼物。
重庆是工业化最完善的地区,出产的物品是最精美的,价格同样高昂,不但占领国内市场,还行销北方与海外,最远抵达欧洲,民用品如此,军品更胜一筹,船上满载的是最新出品的军装被服干粮等物。
于锦迫不及待的开箱,渝白龙新出的钢盔工艺精湛,没有多余的装饰,盔樱护颈都取消了,就一顶涂着哑光漆的盔,侧面印着一个卍,这是佛教的标志,被白龙教拿来用,取的是慈悲王师之意。
军装是枯草黄色的全棉布短打,一水的二尺半,裤子腰围很宽,配同色系绑腿,各种码子的高腰牛皮鞋。
于锦对牛皮鞋爱不释手,挑了一双适合自己脚码的穿上,脚感超好,比成都制造的皮靴要跟脚。
这年头士卒主要穿草鞋或布鞋,长途行军极其费鞋费脚,军官则是布靴皮靴,前者是千层底,后者是皮底,日常穿着还行,行军打仗磨损严重,几个月就磨穿。
而重庆制造的靴子是橡胶大底,超级耐磨,保暖,保护脚踝,最主要是威风,深棕色的靴子用皮条鞋带绑紧,打上鸡油,锃亮无比,小腿上箍牛皮裹腿,比绑腿美观简单。
还有冲压的全钢胸甲,毛呢斗篷,毛皮帽子,防雨油蜡风衣,羽绒睡袋,军用口粮等,无一不彰显着重庆的高科技和超前思维。
水果罐头已经是很常见的东西,远洋海船的必需品,在内地属于探望病人时的必需品,轻奢,肉罐头就更奢靡了,类似于蒙古兵的肉干,打仗间隙加热食用,补充体力的同时也能极大的增强士气。
想想你的对手在啃黑豆丸子舔醋布,而你在吃牛肉罐头和热腾腾的大米饭,岂不是优越感爆棚。
说到白米饭,不得不赞叹王洛嘉的智慧,发明了一种自热军粮,石灰包配水就能加热食物,免去了捡柴火生火的步骤。
于锦羡慕不已,如果自家军队能装备这些玩意就好了,转念一想可不就是么,这就是给我们预备的,只是以后两家合一家,到底谁来继承大统,思来想去一脑子浆糊,索性不管了。
船队越来越壮大,在长江中浩浩荡荡,绵延十里,在经过鄂州的时候,迎面遇到一支船队,这是从临安出发,运送钱粮援军的队伍,朝廷给鄂王送来大批军饷,数千征发自江浙的新兵。
鄂州江面铁索已撤,不再收取过路费,于锦正开心,忽然听到炮声,一个激灵冲出船舱,就看到鄂州城头硝烟升起,炮声接连不断,但是江面上并无炮弹溅起的水柱。
他明白了,这是在放空炮致敬,于是下令站坡挂旗回礼。
白龙军与金鳞军这一对宿敌,今日竟然以此种方式互相致敬,促成者正是远在大都的忽必烈。
……
大都的秋天是黄色的,树木落叶,田野枯黄,天地间一片萧瑟,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郭侃全军覆灭,毁于飓风,宋军长驱直入,已下楚州,山东处处烽烟,张弘范被困,已经失联。
可以说大元东线完全敞开了,虽然忽必烈账面上还有很多部队,但都集中在西部和北部,调兵需要时间,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好大都尚有数万怯薛,怯薛军是大汗的贴身卫队,战斗力极强,忽必烈决定仿效南边的小皇帝,也来个御驾亲征。
临行前,他命令真金太子监国,与丞相阿合马好生配合。
忽必烈有十二个儿子,真金是嫡长子,今年四十岁,十年前被立为皇太子,太子自幼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文化熏陶,也是推行汉制的主力,立主蒙古制的宗王大臣们与真金不和,阿合马也和真金有间隙,这些忽必烈都知道,但他乐得如此,让底下人互相制衡才是帝王之术。
皇帝率领怯薛军南下了,大都成了阿合马的天下,真金太子空有监国之名,手上却没什么力量,而阿合马党羽满天下,就连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都是阿合马的长子忽辛担任的,论文的武的,真金都不是阿合马的对手。
大都城内各民族混居,北地汉儿豪强归附的早,政治地位并不低,他们自然是奉儒家汉制的,这就不可避免的与蒙古人、回回人对立,真金太子是他们的领袖,实际上领导他们的是真金的胞弟北安王那木罕。
那木罕去了一趟南方,对汉制更加推崇,声称要大力学习南宋的一切先进制度,他身边有一大票追随者,其中不乏文人墨客,风雅之士。
益都人王著就是通过关汉卿的关系搭上北安王这条线的,关汉卿本是个医生,写的一手好戏,王著也会写戏,那词儿写通俗易通,自然熨帖,自然迅速得到高层青睐,他对于时局政治的把握也很敏锐,常常有振聋发聩之言,说想振兴大元,必杀阿合马。
那木罕是忠于真金太子的一方,他同样痛恨阿合马,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坚持游牧民族旧制的宗王与阿合马也有仇恨,以往皇帝在京,不好下手,现在忽必烈带兵出征,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么,以其他人的名义除了阿合马,真金太子的地位就稳固了。
暗杀需要死士,死士不是重金就能收买的,必须是有理想有信仰的义士豪侠,那木罕一直在暗中挑选这样的人才,却迟迟没能找到,直到王著出现,北安王微服与王著喝过一次酒,席间深深感觉到此人有荆轲之风。
刺客就是他了,那木罕挑明身份,直接问王著敢不敢为国家做一件大事,代价是丢掉自己的人头。
“有何不敢,我辈不就是为了做大事而生么。”王著豪饮一杯酒,开怀大笑,“太小就不值得做,毕竟性命只有一条,如果你请我杀阿合马,那就正合我意。”
阿合马善于为国家敛财,汉人百姓深受压迫,无数人想杀阿合马,杀了奸相,千古留名,确实是值得牺牲性命去做的大事。
此等大事,必须严格保密,精心设计,稍有纰漏引发失败,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很可能那木罕的王爵会被褫夺,太子也会被剥夺储君身份,牵一发动全身,大元朝之后的数十年,就系在王著一个人身上了。
王著就是窦林卿,军统司的密谍,他想不到进展的如此迅速,这么快就到了刺杀阶段,一切安排的如此丝滑,以至于让人联想是不是白龙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他只负责执行层面,背后的种种考量布局不需考虑,那是那木罕和真金头疼的事儿,总之在忽必烈离开大都三天后,窦林卿就被叫到一个秘密的地方,换上一套官服,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高和尚的僧人,也是那木罕找来的刺客。
当天真金太子为了避嫌,借口做佛事出了大都。
是夜,王著与高和尚乔装打扮成太子近臣,传皇太子旨意,命枢密副使张易发兵五百在东宫前集合,又传旨给阿合马,命他带领中书省官员在东宫前等候。
深夜一更,东宫前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马,深秋的天气颇为寒冷,战马打着响鼻,人们冷的哆嗦,阿合马有些不悦,但他有城府,不想和太子撕破脸,等的心急,迟迟不见太子驾到,便命右司郎中脱欢察儿等几个人骑马去迎太子。
脱欢察儿带着五个人出城十余里,迎面碰到一群骑兵,看仪仗正是太子驾临,急忙下马跪拜,岂料太子一声令下,随从乱枪将脱欢察尔等人当场击毙。
窦林卿带着一群刺客长驱直入,进入建德门,守军看到太子仪仗,没人敢阻拦,一直来到东宫前的广场,夜幕下黑漆漆的,火把照耀着面孔,所有人都感觉到一丝不安。
众人下马,只有“太子”依旧端坐马上,从人传令,让阿合马过来见驾。
阿合马满心怨恨,此时已经是深夜二更天,不兴这么折腾人的,他强忍着怒火,打算上前和太子阴阳怪气几句,便走了过去,阿合马长期看账本,视力减弱的厉害,黑灯瞎火下只能看个囫囵,明晃晃金灿灿的,大约是太子本人吧。
来到近前,阿合马揉揉眼睛,再看马上的太子,顿觉不妙,此人和太子有七分形似,不说话就发现不了,再想跑已经晚了,旁边一个人抓住阿合马,从袖子里甩出一柄铜锤,照着脑袋就是狠狠一记。
这一锤用了十成力气,将钹笠帽连脑袋一起敲碎,可怜阿合马一代权相,一声没吭就惨死东宫广场上。
这边继续喊话,让中书左丞郝祯来到,郝祯是阿合马的党羽,此时已经懵了,明知道要坏事,却不能不去,毕竟对方是皇太子,是至高无上的孛儿只斤家族的继承人,自己只是一个汉臣,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难道跑么?跑就能跑得掉么?
郝祯上前,亦被按在马前用铜锤毙杀。
东宫前,枢密副使张易瑟瑟发抖,他明白这是一场宫廷政变,太子杀了丞相,而自己担任的角色非常尴尬,似乎是太子的帮凶,但是天地良心啊,自己真的啥都不知道。
战马感受到了张易的焦躁恐惧,也变得不安起来,前蹄抬起,长嘶不已。
马鸣惊醒了御史台枢密院和留守司一些头脑清醒的官员,真金太子绝对不会如此莽撞,这是阴谋!
尚书张九思大叫:“有诈!”
凄厉的喊声回荡在东宫广场上,那群人显然慌乱起来,留守司达鲁花赤传敦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对方见事情败露,拨马便走。
深夜的大都,一场追击战就此展开,令人狐疑的是城门全开,刺客毫无障碍的逃走了。
御史中丞也先帖木儿见兹事体大,亲自飞马去追忽必烈的大军,连夜疾驰,跑了一夜一天,终于追上大军,向皇帝禀告大都发生的变乱。
忽必烈暴怒,当即回师北上,回到大都,东宫广场上两摊血迹还在。
真金太子坚决否认此事是他所为,忽必烈自然不信,但是他必须维持一个团结的假象,于是任命真金太子为主审官,查明阿合马遇刺真相。
阿合马案很快就有了结果,真凶王著高和尚等人在高粱河被官军抓到,交给有司审判,案犯自称是痛恨阿合马的百姓,为万民报仇才诛杀奸贼,与真金太子毫无瓜葛。
这里面疑点重重,几个汉人哪有这么大能耐调动资源,诱杀阿合马,但忽必烈已经不想追究真相了,他只想赶快了结,带兵南下。
坏消息再次传来,辽东的宗王乃颜联合诸王起兵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