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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勇营是英国人在威海招募的本地籍雇佣军,存在时间不长,口碑颇为不错,英国人认为这支军队坚忍耐心又聪明,以至于裁撤华勇营之后的若干年里,还从威海招募巡捕去香港工作,八十年代港剧中总是有说山东话的角色,就是这些山东巡捕的后代。
同样的兵源,在英国人麾下就骁勇善战,在清军中就成了混日子的兵油子,这里面的缘由刘骁不去深究,他只是灵光乍现,守着这么好的兵源不去招兵买马,未免太傻了吧。
看着手上的华勇营旗帜,刘骁思绪万千,不但想到了白龙军的后备兵员问题,也想到奇袭白虎团这一出大戏,特种部队乔装打扮深入敌后是保留节目了,古今中外的军队都会玩,八国联军中有华勇营,更有日军,可得防着他们也搞这一出。
刘骁在颠簸的马背上思绪万千,背后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升起,光芒万丈,照耀在塘沽码头,舰炮还在继续狂轰滥炸,码头兵营炮台尽成齑粉,经此一役,联军的登陆场被自己摧毁,增兵速度必然大减。
白龙军返回东局子已经是下傍晚,大军连续几个昼夜作战,全靠在马背上休息进食,这种超大强度的作战能力是跟蒙古人学的,时隔六百年,军队耐苦战的能力反而是下降的,白龙军上下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为事实上最能打的军队之二。
另一支则是纳兰的金鳞军。
能吃苦受累,军纪严苛,技术优良,对生死极其看淡,这几点加起来,足以笑傲全球。
但是再强的军队离开补给也没法过,五千人的吃喝拉撒不是小数目,好在天津卫是大城市,周边县镇人口密集,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任何东西。
刘骁派人在周边村落购买粮食菜蔬猪羊,又派王力带一队人前往天津老城买布匹绸缎制作军装旗帜。
天津老城面积不大,四四方方一座中式古城,王力等人看了很是亲切,这城门楼子和宋朝时没什么区别,城门口熙熙攘攘,今天是个集,四乡的人都进城赶集,却没有税吏和衙役值班,正觉狐疑,忽听前面一阵喧哗。
王力骑着马看的远,就看到一面红旗上硕大一个白色圆圈里写着黑色的曹字,旗裤上写一溜小字:扶清灭洋天神天降义和神团。
随着旗帜的翻飞,刺耳的锣鼓声传来,洋铁皮做的战鼓想必是缴获洋人的军鼓,大海螺就是渤海里捞出的,无数红包头簇拥着一匹白色大洋马,马上之人戴一副墨镜,叼着烟卷,身披大氅,腰系红带,脚下是簇新的黑缎子靴,斜背一支俄国造水连珠,腰间别一把美国造转轮枪,造型不伦不类,不中不洋。
想必这位就是众多大师兄中的一位了,王力是个沉稳的,让士兵靠边站,不要去触对方锋芒,大街上人头攒动,百姓顶礼膜拜曹姓大师兄,从大家的口中可以得知,此人名叫曹福田,静海人,总坛口设在吕祖堂,是天津地界上数一数二的角色。
曹福田带着上千团民招摇过市,巡游全城,眼神四下梭巡,不经意间与王力四目相对,当即将墨镜往鼻梁下方移了移,露出大眼白来,瞪着王力看了几秒钟,猛然勒马,对左右说了句什么。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一群红包头向王力扑来,王力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声令下,步枪齐刷刷举起,两边对峙起来。
曹福田催马上前喝道:“大胆,还不束手就擒。”
王力回道:“我等犯了什么罪?”
曹福田说:“尔等难道不是洋人细作。”
王力道:“我等是进京勤王的湖北练勇,不是聂士成的兵。”
曹福田和聂士成有仇,平日里遇到落单的武卫右军士兵就要绑起来杀掉,这是天津人都知道的事情,江湖人士,恩怨分明,王力这伙人既然不是聂士成的兵,看起来也不好惹,曹福田也就不愿意多生事端,哼了一声,拨马走了。
王力长吁一口气,他就带了二十个人,真打起来铁定吃亏。
再往前走,在布店买了几十匹洋布和江南绸缎,王力完成任务,不敢久留,带人匆匆离去,回程中又遇到另一伙人巡游,这回的旗帜更霸道,叫做:天下第一团,为首的大师兄须发皆白,颇有古风,手下团民一样是红布包头,袒露上身,红缨枪如林,大刀片雪亮。
王力学乖了,下马钻进小巷子,等游街的浩浩荡荡过去才出来,问路边行人刚才那是谁,答曰天下第一神坛的坛主张德成。
“张德成和曹福田谁更厉害?”王力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路人白他一眼:“谁杀的洋人多谁厉害。”
王力挑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路人说:“这二位都是直隶总督请来共商国是的义民,打洋人还得指望他们。”
王力咋舌,怎么看都像是乌合之众的一帮家伙居然能被直隶总督请来开会,凌驾于正规军之上,这大清是真的好不了了,他不敢久留,带队出城,刚出城门就落进了陷马坑,两边树丛中伸出无数黑洞洞的枪口。
设伏的是曹福田的人,老曹睚眦必报,刚才在城里王力敢顶撞他,这口气岂能咽下,所以早就派人盯梢跟踪,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只有战死的白龙军,没有投降的白龙军,哪怕被枪指着也要奋起反抗,一场乱战后,二十名白龙军战死三个,重伤三人,其余的突围而走,王力被生俘。
半个时辰后,王力和三个伤员被带到曹福田面前,老曹大手一挥:“砍了!”
王力被按倒在地,一人掀去他的草帽,另一名刀斧手拿起海碗喝了口酒,将酒水喷在雪亮的大刀上,说道:“刀消过毒了。”伸手去抓王力的辫子。
砍头之前,先抓住人的辫子櫈直,这是菜市口传来的规矩,但是刀斧手没摸到辫子,只看到一个道士头。
这就有些离奇了,不留辫子,肯定不是正经官兵啊,刀斧手不敢怠慢,上报坛主。
曹福田听闻,也感诧异,他再问王力究竟是什么人,王力眼珠一转,说自己是白龙教的护法,此番也是来扶清灭洋的。
曹福田有些狐疑,他文化程度不高,只听说过白莲教,没听说过白龙教,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便道:“原来是白龙教的小崽子,我和你们教主是老朋友了,今天先不杀你,等你们教主来给我赔礼道歉,我就放了你。”
王力冷笑:“你且等着吧。”
曹福田也不和他废话,让人将其拖下去关押,自己更衣去总督衙门见当官的。
……
刘骁奔波了一昼夜还没休息,就听说王力被人抓了,当即大怒,点兵去天津城要人,突围回来的士兵告诉他城内发生的事情,刘骁听了心生一计,搞封建迷信,白龙军不比这些野狐禅强多了。
当晚,直隶总督衙门,裕禄身穿常服,正在等候两位坛主的到来,他今年五十六岁,本来想着仕途上再进一步,加上大学士衔,现在看来能保住顶戴就算不错了。
作为正白旗官宦家庭出身的官员,裕禄根本看不起这些拳民,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大沽口被洋人占了,几十艘铁甲战舰虎视眈眈,出了天津城南门就是洋人的紫竹林兵营,与京师的电报线杆也断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满城都挂红灯笼,满城都是红包头,他虽然贵为总督,手底下却没有兵,他怕啊,不得不憋着鼻子将曹福田和张德成请做座上宾。
两位坛主几乎同时抵达总督衙门,各自都带了二三百随从,一水的赤膊大汉,红包头,腰后插着牛尾刀,走路迈着八字步,双方谁也不服谁,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开打,表面上还要维持着虚假的和气。
裕禄亲自出仪门迎接,将客套功夫做足,两位坛主都志得意满,张德成是贫苦船民家庭出身,曹福田原是个兵痞,以二人的身份本来是绝不会与封疆大吏有任何交集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分庭抗礼,心中得意自不用说。
总督大人老脸笑成菊花,一手牵一人进仪门,直入二堂,这里酒宴早已摆好,分宾主落座后,曹福田就迫不及待的要给总督大人露一手绝技。
只见他手中红帕一翻,一只活生生的鸽子变了出来,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众人皆惊,总督大人更是赞不绝口。
张德成嗤之以鼻,天津城人杰地灵,耍戏法的人太多了,这种小伎俩也能上的了台面,也不嫌丢人。
“大人,让小的们练点真功夫给你瞧瞧。”张德成一声令下,两个精瘦的小伙子下场,拿一柄双头红缨枪各自顶在咽喉,用力向前挤压,两人脸红脖子粗,枪杆慢慢弯曲,锋利的枪尖竟然不能入皮肉半分,这可是做不得假的真功夫。
“再来!”张德成一拍巴掌,又有人上前摆一张长凳,凳子上放两把铡刀,刀刃向上,一个赤膊大汉躺在刀刃上,胸口又放上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再有人拎着大铁锤上前,大吼一声,铁锤将青石板打成两段,赤膊大汉翻身跃起,向总督大人行礼,回转身来,背上只有两道白印。
裕禄捋着胡子赞不绝口。
曹福田面不改色,一点不觉得自己的小招数丢了面子,只见他一招手,之前飞走的鸽子竟然又飞了回来,嘴上叼着什么东西,曹福田取下来装在盘子上,招手让侍者呈交给裕禄。
盘子放在裕禄面前,他老眼昏花的,戴上进口的老花镜一看,吓得差点吐了,这分明是一颗人眼珠子。
“大人,我的神鸟一个时辰能飞八百里,趁着老张的小兄弟们耍把戏的功夫,去了大沽口一趟,把俄国将军瓦西里的眼珠子给叼来了。”
曹福田说完,矜持的看了张德成一眼:“老张耍了两个把戏,我们也来两个呗。”
这边出来两个人,一人手持洋枪,一人赤膊叉腰站着,这是要表演刀枪不入的绝技。
正要开枪,忽然一名总督衙门的标兵把总屁滚尿流进来,说大事不好了,天兵天将下凡了。
不但裕禄诧异,两位坛主也吃了一惊,天津地面上还有谁比他俩更会装神弄鬼。
裕禄问那把总,到底看见什么了,如此慌张。
“是真的天兵天将。”把总言之凿凿。
“出去看看。”裕禄好奇心上来了,他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万一真的呢,那不就捡到宝了。
两位坛主也带着人跟随裕禄一起出门,总督衙门位于城市交通要冲,视野开阔,离得老远就听见吹吹打打,光芒四射。
这音唢呐曲调不一般,《小刀会进行曲》的每一声都敲击在人心口,点燃斗志,令人心情激荡,仿佛胸中充满了战斗的热忱,不去和洋人大战八百回合都不能缓解。
大队人马开过来了,一水的古装打扮,发髻,右衽,这是明代之前汉人装扮,清军入关以后,不但留发不留头,还强迫男性换装,穿满族服饰,长袍马褂马蹄袖从此入主中原,不见汉家衣冠已经三百年矣。
来的是一支汉家衣冠的骑兵,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色旗帜,盔明甲亮,帅旗下众将官簇拥的大元帅剑眉星目,三绺长髯,金盔金甲,外罩绿袍,旁边有人捧着关刀,莫非这就是关二爷真身下凡。
关二爷身边有一少年将军,手持三尖两刃刀,眉心开了一目,莫非就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下凡?
只见那杨戬的第三只眼中放出万丈光芒,总督衙门前众人只觉得眼前绽放了一万个太阳,太亮了,亮到眼睛都瞎了。
这是真的天神下凡了,绝对做不得假,曹福田和张德成两人激动到颤栗,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外加尿失禁。
裕禄也尿了,温热的尿液顺着大腿流下来,两股战战,根本站不住脚。
谁也不用笑话谁,大门口几百个团民加卫队,全都跪下了,一个个涕泪横流,天津全城家家户户挂红灯的名堂叫做“迎仙姑”,万万没想到,何仙姑这种低品级的地仙没迎来,却把关圣大帝和二郎真君给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