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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听到沈宽自报年龄,丁知府不由得轻嘶一声,他原本已把沈宽估算得够年轻了,不曾想沈宽比他想的还要更年轻。
这下他对沈宽又更感兴趣了,接着问道:“不知你是跟谁人学的兵法?”
沈宽心中快速思量一会,才开口道:“禀大老爷,卑职年少时曾遇一道人,教授卑职领同龄幼|童殴斗,卑职也是大了才知此为兵法。”
“此道人,倒是一奇人。”丁知府看着沈宽装出来的诚恳表情,他也不知沈宽的底细,但这说法也还能接受。
接着丁知府又赞道:“难怪这两年金县匪患少了许多。”
沈宽眼珠一阵猛转,开口道:“禀大老爷,卑职来县衙尚不足半年,充任兵司也才数日,可不敢居此功劳。”
丁知府闻言一阵诧异,“哦,才充任兵司数日,难道你这兵司是那贼人点用的?”
沈宽带着一脸的愧色再次拜礼道:“正是,卑职惭愧,大老爷今日来了,便请罢了卑职这差事吧,被贼人点用,卑职实无颜再呆在这位置上。”
丁知府一听这话,顿时畅快大笑道:“哈哈哈哈,沈兵司何须惭愧?正所谓夫积善、积不善,因也。余庆、余殃,则果矣。”
沈宽倒是听过这句话,意思无非就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但沈宽可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自己这番以退为进,到底有没有效果。
笑罢,丁知府又开口问道:“沈兵司,可有功名在身?”
沈宽苦笑着答道:“卑职不曾考取功名。”
丁知府闻言一愣,他听沈宽说话可不像是个没读过书的人,过了一会他才又开口道:“可惜了。”
随后他扭头看向那五短身材的通判道:“元通判。”
“下官在。”听到他召唤,元通判连忙起身拜礼。
丁知府对他道:“此事便交由你了,回去只有立刻给沈兵司造册,报送布政使司衙门。”
沈宽一听心中大喜,有了知府这么一句话,他这个兵房司吏的身份算是再无波澜了。
“是!”元通判却是一阵无语,作为通判他的职责是粮运、水利、家田和诉讼,吏员的铨选可是府衙吏房的职司所在,但知府开口了,他也只能老实领命。
做戏就得做全套,沈宽这会可不能表现出高兴来,反是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王化贞是最清楚沈宽对兵房司吏的渴求,也只好配合地帮沈宽唱双簧道:“还不快谢过大老爷?”
沈宽心中给他直竖大拇指,而后才冲丁知府拜礼谢道:“卑职多谢大老爷。”
丁知府摆了摆手笑道:“无需谢本官,本官治下唯才是举,好好助本官守好金县,你若能在任期内剿灭金县、榆中一带匪患,本官荐你为官也无不可。”
“大老爷,此话当真?”沈宽闻言眼睛顿时大亮,知府这种四品大员,真要肯帮他举荐的话,那当官还真不是梦想。
见他之前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会一听能当官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丁知府不禁莞尔笑道:“本官岂会欺你?”
说话的功夫,段伯涛带着几名衙役,把孙季德的尸首带了上来。
眼见得堂上沈宽和丁知府相谈甚欢的模样,他不由得心中泛酸,他竭尽全力拍丁知府的马屁,丁知府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倒是这该死的贱吏,却能跟丁知府相谈甚欢。
这如何不让他心生妒念?
令衙役放下尸首,段伯涛冲丁知府拜礼道:“禀大老爷,这便是人犯尸首。”
见着段伯涛,丁知府脸上笑容收敛下来,倒不是他对段伯涛有什么成见,只是这人啊,总有讨喜和不讨喜两种,无疑段伯涛就属于那种不怎么讨喜的。
丁知府扫了尸首一眼,吩咐元通判一声上前查看。
他带元通判前来金县的原因,正是因为元通判认得孙季德。
元通判捏着鼻子上前,掀开盖着尸首的白布看了一眼,就迅速将白布盖上,对丁知府说道:“大老爷,此人便是那孙季德。”
确定了尸首就是孙季德,丁知府点了点头,又对段伯涛轻轻摆手,示意他把尸首带下去。
段伯涛连忙吩咐两名衙役将尸体带走。
尸体被带走之后,丁知府扭脸看着王化贞说道:“孙县令守城不幸身死,实乃国之不幸,本官定会为他奏请嘉赏。”
听到这话,堂上众人脸色都是一变,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抹去孙季德是假县令这件事。
对其做出这么个决定,沈宽并没有很意外,毕竟这位丁知府是朝堂党争的炮灰,才被贬来的临洮府,他治下再出这么一个丑闻,保不齐会因此被朝堂上的对手拉出来鞭尸,要是这次再失利,恐怕官位都保不住。
沈宽他们在丁知府的治下,自然不敢反对,王化贞却是难免心里有些不满,只是碍于丁知府的身份,这才隐忍着没有发作。
“诸位同样守城有功,本官自会一同奏请嘉赏。”
丁知府此番最主要要说服的对象,自然是王化贞,接着开口道:“肖乾,本官与叶阁部素有交情,你所学经史正是叶阁部一脉,本官可为你说项,让你拜在叶阁部门下,你觉得可好?”
王化贞闻言身体微微一颤,脸上迅速浮现狂喜之色,目光怔怔地看着丁知府,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位叶阁部是谁?如今的内阁首辅,自万历三十六年来,一人独自主持内阁,人称其‘独相’,在这大明朝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拜这位为师,日后他的仕途还不是一片坦途?
相比起来,假县令的功劳又算的了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王化贞一撩身上蓝衫下摆,跪倒在丁知府面前,恭敬行礼道:“多谢丁知府成全!”
丁知府脸上遂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搀起他道:“肖乾无需多礼。”
连王化贞都被搞定了,自然再无人反对他的这个决定。
一份新的奏报文书也很快被拟了出来,加盖官印,被元通判收在怀里。
而后就是元通判检查众匪贼的尸体,割首硝制,作为此番守城剿匪的证据。
一直忙活到第二天的中午,这项工作才做完,忙完之后丁知府没有停留,领着手下亲兵家丁将硝制好的首级押回府衙,只是来时的那几个锦衣卫,并没有跟随丁知府一同回去。
……
……
转过天来,沈宽正在兵房处理公务,一人突然从门外进来,见着沈宽这人猛地就冲了进来。
沈宽被他这莽撞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桌案旁边的腰刀。
只见这人冲上前来,噗通就跪倒在地,嘴里叫道:“沈头,是我!”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公服,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听着声音,沈宽试探地问道:“谷僧?”
“正是小的!”谷僧没想到沈宽能认出自己,语气顿显激动了几分。
“快些起来。”沈宽连忙迈步上前,将谷僧从地上扶起来,关切地问道:“我这几日忙了些,没去看你们,你的伤可好利索了?”
谷僧顺着沈宽的力道起身,点了点头感激道:“谢沈头关心,咱好得差不多了。”
沈宽拉着谷僧到一旁坐下,而后开口说道:“让咱看看你的伤。”
听到这话,谷僧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具。
看见谷僧的脸,沈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谷僧脸上是一条顺着额头直到下巴的狰狞伤疤,右眼只剩一个凹陷的空洞,只看右边半张脸,就仿佛是骷髅头似的。
谷僧以为自己吓到沈宽了,慌忙将面具又重新带上,脸上难免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沈宽也就是初见那会有些心惊,旋即咧嘴一笑,拍了拍谷僧的肩膀道:“没事,往后你就去工坊上工,咱说了,咱不会不管你们。”
看到沈宽脸上的笑容,谷僧心中稍松了口气,略作沉默之后,开口道:“沈头,咱不想去工坊做工,咱还想跟着您。”
沈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再次笑道:“你可识得字?”
谷僧摇了摇头道:“不识得。”
“成,你明日来兵房,给我做个书办。”沈宽略作沉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谷僧一听连连摇头:“沈头,咱不是做书办的料,咱想回快班。沈头,您放心,只是掉了个眼珠,咱手还在。这两天咱试了试,咱手上功夫还利索着。不信您让咱试试!”
眼见沈宽面露难色,他连忙又道:“你就让咱试试,要是不成,咱往后再也不来烦您。”
见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沈宽一想让他死心也好,开口道:“你身体真的能成?”
一听有门,谷僧脸色一喜,赶紧拍胸脯保证:“能成,能成!您放心好了。”
沈宽便也没再说什么,领着他一路来到步快班房。
“沈爷,您来了!”一见沈宽过来,值守的两名步快衙役,立马从班房床上弹了起来恭立迎接。
再见到沈宽身后怪异的面具人,他两脸上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沈宽看了他两一眼,选了身手差些的那个说道:“江祝,他是谷僧,你跟他过两手,注意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