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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树根下雾气缭绕,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能靠声音分辨大致的方向。
我下意识竖起了耳朵,话还没听清楚,又隐隐听到一道柔柔的女声。
或许是离得太远,实在听不到什么完整的句子,只从随风飘来的几丝笑声听得出有好些人,王上语调轻松,和他们相谈甚欢,不多时脚步声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回过身想继续去看那些泥土,一时没留心脚下,恰好踩在一截发脆的梧桐断枝上,“咔嚓”,在幽静的树底,这道声音格外突兀而响亮。
“是谁!”不远处有人突然喝道,话音未落,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青色流光袭了过来,游蛇一般将我绑个严严实实,也不知是什么法宝。我毫无防备就被捆成粽子,不但灵力被束缚得严严实实,力气也被抽得干干净净,顿时一个五体朝天,摔在一堆枯枝里,头昏眼花,两眼金星闪闪。
一道脚步声匆匆向我走了过来,我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想爬起来,可地上枝叶草茎实在碍事,挣扎半天都动弹不了,活像个翻不了身的乌龟,白白把自己弄一身枯枝败叶。
“这不是……”杨青妩疑惑的声音响起。
我身上束缚瞬间一松,旁边有人伸出手将我拉了起来,被别人看到一身狼狈,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脸上一片枯叶戳在鼻子边痒痒的。
“阿嚏。”重重一个喷嚏,满身的衰草败叶晃悠悠往下飘。
杨青妩还有心思笑话我:“王后妹妹,你怎么把自己裹到草堆里去了?”
我揉着鼻子抬头看,她仍旧是一袭青纱长裙,飘渺如仙,在这样恶臭熏人的地方也仿若无物,闲适悠然,我下意识斗鸡眼去看自己毫无形象揉鼻子的手,很是心虚地咳了两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到身后:“我闲逛来着。”
杨青妩惊讶地看了眼四周,似乎是确定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看了一圈只有我一个,她才善意道:“这里是树根结界阵法之内,生死门时时变化,太危险了,也并不安稳,不是闲逛的好地方。王后陛下不如先回去,姬玄怕是会担心的。”
我听她直呼王上名字,很是亲切,心里不由得有些闷闷的,想起方才贺景辰的戏谑之语,再想起她和王上自幼青梅竹马,纵使五百年不见,怕也是情意不浅,更不要说那位朱姑娘了,一时就如置身于一条宽阔江面,而江中湍急流淌的,全是滚热浓酸的醋,一个热醋浪头打来,几乎叫我人仰船翻,整个人都被醋给淹了。
“王后,王后?”杨青妩见我呆愣愣地盯着她看,就轻轻叫了两声。
我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出了丑,尴尬得脸都红透了,连醋都忘了吃,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你慢留,我先走了。”一转身,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树身上,眼前全是黑影,头都快撞裂了。
杨青妩忙上来将我扶住,手上幻出一层青光,用灵力给我揉额头,又忍不住吃吃发笑:“父亲说得没错,王后果然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我也被自己的蠢笨惊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得恨不得立刻遁回那臭梧桐里去,要不就给杨青妩施个法术,叫她把刚才看到的糗事赶紧忘掉,不要影响我端庄稳重的形象。
揉了几下,她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我心里有鬼,就疑心她是不是有读心术,看出我的恶人打算来,忐忑地抬头顺着她视线一看,只见自己胸前荷包开了口子,王上那片羽毛轻飘飘掉了出来,落在一地枯叶上,金闪闪的好不耀眼。
我脸一红,连忙俯下身,将那根毛捡起来塞回荷包。
杨青妩轻叹道:“这根金羽真是许久不见了。”
我疑惑地抬头,见她似乎微微失神,心里顿时生出无数疑问,有心问她一问,又犹豫着不大好意思开口。
“阿妩,是什么妖邪闯进了结界?”伴着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一个魁梧男子风风火火闯了过来,一见我倒愣了一下,“这不姬玄养的那只山鸡么?”
这句话颇有些刺我的耳朵,什么山鸡,我是雉鸡,你才山鸡,你全家都山鸡!我没好气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杨青妩立时板起脸,斥了他一句:“这是什么话,还不住口。当心我告诉姬玄。”
那男子见她面有薄怒,就有些讪讪的,杨青妩扭头不理他,笑盈盈对我道:“此处不宜久留,我送你回树上去。”
这时,那些远去的脚步声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呼啦啦一群人涌了过来。王上的声音微显冷肃:“何事喧哗?”
我暗道不妙,下意识就想溜走,偏偏杨青妩一直好心扶着我的肩膀在给我揉额头,叫人实在不好意思把她推开。我一犹豫,就错失了时机,被王上逮个正着。
“阿缘?”王上见是我,也愣了一下,道,“过来。”
我顿时感到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压力,十分心虚地顶着众人的视线,小媳妇一样低着头,一步三挪地走到王上面前。
万幸的是王上完全没有追究我的意思,只是关切问道:“怎么把头撞到了?”他温热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顿时我连最后一丝不适也荡然无存。
但显然旁边有人并不满意他的敷衍了事,颇有几分严肃和郑重地发问:“此处是我族禁地,结界阵法众多,无特制令牌不能入内,王后是如何进来的?”
声音听着耳熟,我抬头一看,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雉族长老杨重,族长说过,他也是飞禽一族的丞相。
众人鸦雀无声,各色目光齐齐射在我身上。
我虽然有时候会顽皮,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不懂,我知道他这是在尽丞相之责而行查问,连忙想要解释,但一抬头恰好和杨青妩四目相对,她友善地对我微笑,青绿的衣裙上轻纱拂动,裙边一块乌黑的令牌十分显眼,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腰上都挂着一块黑色令牌。
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下去了,心里还有些带着赌气的委屈,明明我也是禽族,还是王后,又不是外人,为何偏要在众人面前用这样严厉的口吻来质问我。我默默地低了头,轻轻咬住了唇。
王上在我背心轻抚了一下,淡淡道:“是孤带她来的,王后是朱姓雉鸟,凤族之外属她身份最高,或许能于巡查上襄助一二。这个答案丞相可满意?”
杨重神色晦暗地又看了我一眼,低头道:“臣身为飞禽一族丞相,对圣树结界负有重任,需排查一切不利之处,还请王后见谅。”
“那请问王后巡查,可有发现什么不妥?”那魁梧男子突然插嘴道。
谁都看得出来王上是给我打掩护的托词,其他人心照不宣不再过问,这人却故意追根究底,显然不怀好意,以我多年围观雉族族长家妻妾纷争的经验,这男子对我有很深的敌意,想看我出丑。
其实我一向皮实,脸皮也厚,出丑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多出一次也不怕,但刚刚王上才撒个谎帮我解围,我不想连累他也被人笑话。
那魁梧男子见我没吭声,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更加变本加厉冷笑道:“我等看守树底结界数十年,从不曾发现一丝异样,看来王后也是如此。”
王上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杨重已经先不悦道:“郎迫,王上面前岂容你放肆?你身为北结界守将,却擅离职守来东结界,自己行为如此失职,还不速速去领罚?”
郎迫被当众抖出小辫子,顿时一噎,气焰全消,低了头道:“是,末将知错。”就灰溜溜地走了。
我却对他这句话颇为震惊,数十年不曾发现一丝异样?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眼树根处那如煮沸一般翻滚的黑色淤泥。这样明显的异常,这萦绕鼻端的腥臭,难道他们都没注意?
我悄悄拉了拉王上的袖子,示意他看树根处。
王上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神情中有一丝疑惑:“怎么了?”
我瞪大了眼,真的没看到?连王上都没看见,难道是我自己眼花?可是一扭头,那汩汩的黑泥,还蒸腾着白色的烟雾,实在是太显眼不过了。
杨青妩看我时时看向树根,便走了过去,停在黑泥翻滚处:“此处有何不妥吗?”
我惊诧地看着她站在黑泥上空,明明是悬空而立,却像是踩在实地上,白色的雾气往上向她的脚底腾起。更令人惊异的是,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都很平常,就像看一块普普通通的土地,完全没有一丝异常。
就是再愚钝的人,也看出不对劲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其他人不一样,竟然能看到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但有郎迫的敌意在前,我下意识觉得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或许不应该说出实情。
“那里似乎有些臭味发出来。”我想了想,隐瞒了黑色泥浆的事。
杨青妩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快步走开。对一个漂亮的姑娘家来说,站在臭气源头上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经历。
另外两个武将模样的人则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我扫了一眼,他们用树枝拨动地面,身体却始终悬停在黑泥上方,树枝也是悬空扫过,并没有一点触碰到那些黑色泥浆。
片刻后,二人走回来,毫无意外地道:“我等并没有发现异样。”
王上一直沉吟不语,此时就点头道:“或许是王后弄错了。但你等坚守此处,定要恪守规例,再不可如郎迫一般擅离职守。今日散了,明日昭阳殿再议。”说完,拉着我走了。
一路上雾霭重重,又有层层结界,在空中织成一片片浅淡流光幻色,显然,此地的确如杨重所说,是极为机密的禁地。了解到这点,我顿时有些心虚,轻轻拉了拉王上的袖子,轻声问他:“我是不是又闯了祸啦?”
王上不以为意,“无妨。”他给我摘掉耳边一根不起眼的细草茎,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你此时应当在树上晒太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几个侍卫小了些,实在不顶用。”
我听他这话,似乎是打算换更顶用的侍卫好把我看得更牢些,顿时心中大呼不妙,那四个小尾巴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再换了更厉害的,那我岂不是真要如坐牢一般,再见不了天日了?
我一着急,忙扭头哀求他:“不用……”刚说了两个字,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于是,我啪叽一声,以五体投地的姿态重重摔在地上,一天之内摔了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