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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春日溶溶,满城飞花,推开窗户都有几瓣粉红迎风吹来。
可是,推开窗子我怎么看不到你?……第五幸,你为何不来?
几滴殷红溅上指尖,风中有鲜血的气息,腥甜得令人作呕。
……
被俘来在这儿过了一夜,可惜灵力还是没有恢复,趴在床沿,把着腕上的命门颓然放下手。
“吃饭。”黑衣男人悄无声息走进房内,冷冷放下饭菜,扔下一句话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挣扎几下爬起,冲着他的背影追在后头喊:“哎,你等等!”
小黑转过身,目光凛然,我不由一滞。
我踌躇,咬住下唇,愤愤:“算了,无事。你走吧。”不行,我现在没有灵力,不可轻举妄动。
他不犹豫,转过身便抬腿而走。我呆呆站在原地,还真走了。盯着地面出神,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谁在说话?我环顾四周,肉眼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但暗处一定有人。这么做是防着有人混进他们之中给我报信。狐狸耳朵尖,即使暂时失了灵力,从这吐息声中能听出我身周不出三丈,就有十名暗卫之多。
能够和第五幸为敌的想必是朝中支持年幼太子登基的大臣们,白无时婚宴上与那太监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也是到如今我才反应过来。十日之约,根本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趁白无时婚礼这个好时机,通知拥护白无时的安王党,十日之后——逼宫。
第五幸虽是一介文官,但他的父亲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远将军。不出我所料的话,兵符应该就在第五幸手上。否则,以他区区礼部侍郎的身份,白无时和朝中大臣对他未免太过重视。这么一来,这群人绑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们劫持我只为了逼第五幸交出手中的兵符,在这场皇位争夺之中,第五幸起到的作用比我原先想得更为重要。
细小的声响越来越多,嘈杂尖细,那些声音充斥在耳内,心生烦躁。这些不是凡人的声音,是怨灵。这个地方封着很多怨灵。
若是平时,我可以自动阻隔这些嘈杂……但眼下……头一次这么怨恨火妍妖狐的体质。
不要再叫了!我攥紧拳头,尖细的嘶喊声犹如锐利的箭矢仿似要刺穿耳膜,它们一定是发现我暂时失去灵力,趁着这空挡对我发出干扰,迫使我为它们解开禁锢。
我要离开这里。
狂奔在长廊,脑中却想起很久以前二哥对我的评价:早慧晚成,意志薄弱。
若是再让这群怨灵继续干扰,不出多时,它们的禁锢便会被我打开。怎么办?
今日正是白无时大婚后的第十日,也就是说,第五幸必定是要随白无时逼宫的。他不能来……
“他可不是不能来,他只是不愿意来,根本没人担心你的安危。”耳畔充斥着这般恶毒的话语,话音刚落,其它怨灵便附和着发出不怀好意的桀桀怪笑。
是么?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把你们放出来,你们就在这里继续胡诌,等着发臭腐烂,永远失去自由,永远无法离开。
我在心中暗笑,一甩袖进房中好好品尝午饭,茶足饭饱,伸个懒腰,饿虎扑食般奔向床褥。
继续喊叫,继续谩骂吧。你们,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缩进被窝,阖眼。我扯过被子盖住狐狸脑袋,以期能隔绝那些怨灵不住的挑拨。或许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受不住他们诱惑为他们解开咒术,只是害怕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害怕第五幸并不在乎我,在他眼中我和蕊冬、夕欢一样不过都是女人,投怀送抱岂能不接受。
我害怕,害怕这样的念头在我脑中发芽,最后越长越大,盖住理智。到那时我真的不知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睡着了就不会怀疑第五幸对我的感情。或许待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又或许等我醒来,法力早已恢复,便可离开这个鬼地方,飞去皇宫找他。
眼皮越来越重,我渐渐失去意识,何时入眠已然忘却,跳动的心飞过层层围墙,回到阿幸身边……
有阿幸的地方,才有沉沉。
我做了无数的设想,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这些设想全部落空。我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没有阿幸,没有灵力,只有怨灵们幸灾乐祸的嘘声和桌上的残羹冷炙。
大梁五十六年春,安王王白无时率精兵入宫,痛斥康宗罪状百余条,康宗愧,遂退位于时。时不肯,君求之。群臣亦请安王帝,时推辞不得,欣然受之。
多好听的一套说辞,君愧己德,传位于弟。白无时你看,我都替你想好了,若是载入史册,傅沉也能名垂青史吧。
不仅如此,怨灵们还告诉我第五幸在此次劝君退位中表现优异,被白无时封为丞相,这可是一品大员。这样我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哈哈哈哈……我想我八成是疯魔了。
咬破指尖,愤恨地将血抹在石壁上,怨灵们欢呼啸叫着蜂拥而出。我失魂落魄,倚靠着石壁,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第五幸你为何不来?
这是怨灵的乐土,凡人的炼狱。嘶喊、尖啸、痛呼、高喊,一切都与我无关。白无时夺得帝位,我作为筹码的作用都失去了。与其等黑衣人举刀了结我,倒不如先发制人。
“啪嗒”,浓稠血液顺着叶片滴落在足尖,在鞋面上开出娇小的暗红花朵。好脏。
“啊!”是谁在吵嚷?哦,是我。我发疯似的尖叫,瞪着那滴暗红跳脚怒吼,活像个疯妇。
扔下沾了污秽的鞋,跣足在过道中疾驰,白先生意味深长的话语闪现:“都说恋爱中的女子都是疯子,恋爱中的男子都是傻子。”时至今日,第五幸是不是傻子我不知晓,但我已然成了疯子,在他许下的诺言与爱情中癫狂。
怨灵以凡人血肉为食,妖狐体质与其相冲,它们奈何不了我。没有食物也不会死,只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枯萎。我在等,等灵力恢复的那天。
每日的清晨我都会登上高楼,推窗眺望,密林层叠,隔不断我对京都的想念。那座被粉色包绕富裕安定的城市,从未淡出我的视线。
我未曾走过许多山,未曾淌过许多河,也未曾见过世面,更没有在最好的年纪让那个人爱我。
话本里的故事有的凄美,有的皆大欢喜,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两个主角真心相爱。看的话本多了,就以为明白了爱情。
我不需要我的夫君手持七色宝剑,驾着霞光来娶我。他不需要有多么英勇,多么神武,只要我的一个小动作他能领会,我的话外音他能知晓。曾以为我终于寻到他,只可惜我不是在后院不小心遗落了丝帕的小姐,而是小姐身边貌不出众却企盼着能被未来姑爷看上的丫鬟。
我找到姑爷的时候,他正同小姐躲在被中做些咿咿呀呀的事情。姑爷没有戴我送他的白玉簪,紧紧簪住青丝的是第一次相见他便戴着的青檀木簪。小姐则是两个月前刚被册封为皇后的何夕欢。透过窗户的夹缝,他丰神俊朗汗湿薄被,她微蹙蛾眉轻声吟哦。
类似的场景我见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让我的心仿似被火烤干,顺着喉管那种烧灼感蔓延至口中。末了,他一声浅笑,更像是一根毒针狠狠扎入心房,他的轻笑依旧磨人却没一次像现在这般难以忍受。我想傅沉此生都无法忘却今日之事。
走到台阶上坐下,我托腮想了很多,不必担心会有人打扰,堂堂皇后偷情必定是遣开众人,而里头那对交颈鸳鸯尚要温存一会儿。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
想着想着就明白了,他不爱我,我故意打扮得很漂亮也是无用,我送他的东西也是没有意义的。在他眼里,我隔三差五的关心与家里仆人奉承的话语是一样的。他是我的爱人而我只是他道路上的甲乙丙丁。
“啊~”门吱呀开了,背后有女子娇声惊呼,还有男子的细语安慰。
我艰难站起,夏日熏风闷热,拂过身上破碎的布条。两个多月来,从没洗过衣裳的我第一次便洗坏了衣裳,没有换洗的衣物只能再将它穿上。裙裳褪了色,布料也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两个月我在山上凄惨地等着援兵,而他却在皇宫中逍遥快活。第五幸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转过身那刻,眼神狠厉阴冷,目光甫一触及,他便将她拢到身后,投来的目光充满戒备,“是我利用你,不要伤害夕欢。”愤怒委屈像巨大的雪球滚过心头,压抑着身心,眼泪似乎就要冲出眼眶。
我盯着他良久,三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想哭的时候就笑吧!如果那个人……不懂得珍惜你。”三姐说得没错,就算此刻烈日酷暑我却难受得全身发冷,甚至可能哭得死去活来,对他来说也只是无关痛痒。
所以我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为何如此尖锐刺耳,如此辛酸凄冷?
明白了,之前种种美好都在这一刻被真相这只猛兽无情撕碎。
他说,他奉先皇密令辅佐白无时,所以即使他深爱何夕欢也只能放手。
他说,遇袭那晚他口中不停念叨的不是喜欢,而是夕欢。
他说,一夜风流只因当时所着裙裳令我像极了夕欢。
他说,他需要一个女人转移朝中大臣的视线,所以正好出现的我成了最佳人选。
他说了很多很多,无非是他不曾爱过我,何夕欢才是他心中的至死不渝。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唇边挂着浅淡微笑,温柔呢喃:“阿幸,此生你不爱我。那么……”语调越发轻柔,忽而转为狠绝,“傅沉在此起誓,汝将负吾恨,永生永世或因病早逝,或因我而亡。”手中不停快速翻转结印,随即念诵古老艰涩的咒语,手掌生出淡蓝荧光。吟诵出咒语最后一个音节,掌心摊开向上,看着淡蓝荧光化作光束没入我与他的身体。
他们惊恐地望着我,原来不知何时狐狸尾巴显露,在身后左右摇动。我抖抖尖耳,笑得露出尖牙,怎么?现在害怕了么?第五幸啊第五幸,如果你能预知到接下来的事情,还会将傅沉玩弄于股掌之间吗?这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他也没有机会回答了。
“现在你可以为我,去死了。”唇边抹开三分冷笑,一簇妖火从掌中向他飞去。他狠狠推开身后的何夕欢,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便被妖火焚烧殆尽,连尘灰都没留下。
心口在那一瞬像被烤干一般,犹如置身于熊熊烈火,周身灼热难忍,我忍不住嘶喊。我有多恨他,此刻的疼痛就多难以忍受。一物换一物,再公平不过。这是我与上古妖神的约定。
剧痛过后全身软绵无力,险些跌坐在地,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昏过去,还有一个人。绝对不能够放过她!我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面色煞白的何夕欢,她失了惑人的容色,就像枯萎皱缩的杏花。
手指颤抖指着她如花般娇美的容颜,咒术从指尖而出,口中吐出咒语,“以我妖神之名,赐你不老的容颜与不凋的寿命。”黑雾笼罩,她失声尖叫,晕厥倒地。
南方的天边,黑云翻涌,电光闪烁,阵阵轰鸣似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天罚。
我强行用诅咒唤醒妖神,天庭那些老家伙是该给我些教训。拖着疲累的身子御风而走,劲风席卷,压倒皇宫内的树木花草。内心酸楚,想哭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二哥、三姐、溶溶,我不玩了,凡间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回家。
木门吱呀,是古旧宫殿最后的哀歌。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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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历宁禾三百六十八年,祝清山锁澈洞洞主私自召唤妖神,逆行天命,强改凡人命理,受劫雷七七四十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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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访谈》
本期特派专员——核桃酥
酥:我们现在位于祝清山锁澈洞,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但是仍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洞门前有很多烧焦的痕迹,而这些地方现在寸草不生。看来这次天罚真的很重,让我们进去一块探访一下本次遭受天罚的傅沉姑娘。
酥:傅沉姑娘你好,你现在看上去好像比一千年前好很多了。
沉:是,这两天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酥:方便问一下你被劫雷击中时的心情吗?
(此时一片沉默。)
酥:那么在那一刻或者是更早之前,有没有后悔这段恋情?
沉(严肃脸):老娘这辈子,他妈再也不要爱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