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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私以为朕自小便是很有骨气的高贵妖狐,然,为何朕遇上江倚初就这么憋屈呢?
他衣袂间的清淡药香无时无刻不在挑逗我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处敏感的皮肤,心有猛虎,但鄙人却是以一个极为憋屈的姿势蜷缩在树边,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摸摸地张望江倚初手中的前尘镜。
说我矫情我也认了,哪个女孩家家喜欢把自己猥琐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还不许狐狸有点羞耻之心了吗?
然而之后镜中并没有出现那些羞羞的东西,我想大抵是江倚初催动法力跳过了这些情节。也罢,看什么不是看呢?只是为何心中仍有一份遗憾?鄙人才不会承认呢┑( ̄Д ̄)┍
镜中两人皆是一脸尴尬,虽离那件事儿已有些许日子,两人见了面也是无话。我猜何云天对秦锦尚有一丝愧疚,但或许也有恼怒,恼怒锦绣姐妹俩的欺骗。而秦锦对他是抱有何种想法我猜不出,但我知晓女子对于与自己初尝滋味的男子总会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幻想。即使她心知肚明何云天爱的并不是她。
何云天郁结于心,见到秦锦眼神更是复杂,加上无人倾诉,于是每日都蹲在小牡丹旁倾诉。外人看来,必定觉得何云天是个疯子,家里有个娇妻不好好对待,成天守在一朵不会说好的花旁絮絮叨叨。
只是外人不知的是,在牡丹旁絮叨的不仅仅是何云天,还有他新迎娶的小娇妻——秦锦。
就像排着队一样,何云天卯时与小牡丹倾诉一番心事,到了辰时便是秦锦守在牡丹旁吐露心思。
秦家没落的早,当时秦锦才四岁,尚不懂事,所以从小什么苦也都吃过,嫁到何家做些活儿也不觉得累。连着几日勤勤恳恳的,何家二老对她甚是满意。镜中的她伫立在篱笆外,远远地望着何云天,像天边一抹极细极淡的云,飘渺得似乎下一刻便要被风吹散。
我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心疼这个女孩,她是那样痴望着心上人,或许只是何云天一句关切的问候,或许只是此刻对着小牡丹絮絮叨叨时能向她投来的目光……或许有了这些她死时便不会带着那么浓重的遗憾了。
可是……没有,何云天什么都没给她,他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感情,宁愿同一朵花交流也不愿与她交谈。
是的,秦锦死了,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还有些冤枉。寻凉里有人听说何云天“痴恋”的那朵花可是个宝贝,献给当时的皇上可就飞黄腾达了,于是他们几人一合计,特意挑了何云天不在的时辰潜入何家小院,打算将这株“宝贝”挖走。
虽说这如意算盘打得响,但他们没料到秦锦还在这家中,更让他们料不到的是他们轻轻地一推,会将秦锦推到了奈何桥边。
前些日子院中篱笆有些松动,何家二老打算拆掉一点换些新的竹子上去。换下来的篱笆都散乱地摆放在一边,那根干枯失去生机的竹子就那样从秦锦柔软的小腹中刺出,绯红的血液喷洒在牡丹半开半合的花苞上,缀上鲜红血液的花苞更是衬出几分浓烈的色彩。
秦锦肖似双缘的容颜因疼痛显得有些扭曲,她费力地伸出一只手,眸中逐渐积聚盈盈水光,朱唇微微蠕动……最后极其不甘地又像是累极了,她终是缓缓合上那对剪水秋瞳。
右腮有点痒,我抬手抹去那颗水珠,只因我看清秦锦临死前口中仍唤着:“相公——相公——”
江倚初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放轻了声音:“怎么?觉得难受么?”
我避开他关切的目光,讷讷道:“没什么。”
头上忽地一重,一只宽厚的大掌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本不太喜别人碰触我的脑袋,但鼻端充盈的清香使我舒心,加上他轻柔的动作,这多多少少纾解了我那堵得慌的内心。
“小姑娘还挺多愁善感。”
谁是小姑娘了?!我可是老狐狸!
不禁小小腹诽了一下,但没有说出口,心情仍是有些低落。我再次望过去,镜中画面停在染了血的牡丹上。
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花上的血液散出一阵极其微小的荧光,略微露出的嫩黄花瓣上,殷红血迹似乎变浅了。
轻风拂过花萼,整株牡丹像是抖了抖身子,慵懒地在风中轻轻摇动。
这朵花,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呢?
恰恰在这时,何云天回来了。
老天真是爱开玩笑,何云天回来之时,秦锦刚咽气不久,尸身可能还是温热的。她那么期盼他的归来,他是回来了,可怎么偏生就差了这么一步呢?
在她死前那一刻,是否后悔嫁给了他?是否后悔答应秦绣的请求?又是否后悔爱上他?
这些我都无法得知,前尘镜只是再现当时的情景,不会表现出情境中人物的心理活动。我脑中却有那么一个念头,若我是秦锦,就算是死前的那一秒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与后悔。
即使她默默付出却收不到回报,即使她讨好公公婆婆也没能换来何云天对她的嘘寒问暖。或许这些事情看起来很不值得,可爱情从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东西。婚姻的世界里总有一个人更为努力,爱得更深。
起码她曾那么执着地喜欢过一个人。为了他,她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让姐姐李代桃僵,代替自己嫁入王府。
在遇见那个人之前,我曾一直在想,一个人怎么能给另一个人带来那么大的愉悦呢?而一个人又怎么会为了另一人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呢?后来遇见了他,我才知道,爱不爱,根本不是可以选择的事情。
因为那根本没得选。
秦锦也一样,若是她真的爱过何云天,她不会后悔。
镜中秦锦的伤口依然在向外渗血,我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人死后伤口是不会再流血的,可秦锦的伤口怎还会渗血?怪哉,怪哉。
拧紧眉头的样子被江倚初看了,他对我的狐狸脑袋又是一阵乱揉,“年纪轻轻就想这么多可不好。”
“不是,你快看镜子里那朵花!”我一边躲开他的大掌,一边抓住他的胳膊,急吼吼地拍他。
秦锦的身下鲜血流淌,怪就怪在无论她的血液往哪儿流,最后都会流到那株牡丹茎叶下,仿若大小溪流无论经过多少弯折,最后终会汇入江海之中。
血液渗入它叶片下的土壤,染红了那一小块土地,每汇入一条新的血路,牡丹待放的花苞便好似跟着绽开了一分。随着鲜血的浸染,牡丹更显妖娆。
这般明显,江倚初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二字:“妖花。”
何云天回到家中看到眼前这番景象,秦锦倒在血泊之中,小腹上刺出一根干枯的竹篱笆,离她尸身不过几尺的地方站立着自己儿时的几个玩伴。
所以他也没留意到牡丹的诡异之处,而凶手们太过震惊加上猛然被何云天撞破,个个慌乱不安,所以谁都没有留意。
何云天这几个朋友也是毫无人性,本是失手错杀了人,可见到何云天他们恶向胆边生,却是十足的心狠手辣,你牵制来我拉绳,活生生将何云天吊死了。
扭打间何云天的手掌被竹篱笆划破,留了一条极长的口子,他被吊起时足下正对着牡丹,面庞涨得青紫,青筋毕露,显得十分狰狞。隔着这面镜子,他冲天的怨气似乎也能穿过镜子传来,我忍不住向后靠了靠。
“吓到了?”
“嗯,有点。”我小声应了句,有点心不在焉。
何云天死后那道伤口也像秦锦的尸身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滴血,血线顺着掌心的纹路流下,在指尖停驻片刻,“啪嗒”落在半开半合的花苞上,说不出的阴森。
凶手中有个懂点法术的,看出何云天怨气甚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泥偶,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甩将小泥偶投掷到何云天的前额处。
小泥偶没有碰到何云天就忽然消失了,看起来像融入何云天的躯体之中。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黎康女神的泥塑。他用的这法子有些阴毒,竟是将何云天的魂魄锁在这片土地,令他无法投胎也无法行动。”江倚初一向温和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嫌恶,“真是玷污了女神。”
我假意看看四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因我的心思都不在这儿上。托腮努力思索了一会儿,从方才便有一个想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总觉得这朵花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呢?
我尝试着在脑中联想了一会儿,若是这株牡丹开花了,再将它拍扁,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就是双缘的真身。
不会真是她吧。
不过须臾,牡丹彻底绽放,嫩黄花瓣上殷红点点,骤然间花瓣上的血迹忽的变淡,淡金色的光华在花瓣间流转。
吓得我慌忙捂住了江倚初的双眼。
光华退去,原先牡丹生长之处匍匐着一个赤|裸的女子,女子动了动,极为慵懒地拨开覆眼的长发,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容,酷似秦锦。
她缓缓勾起唇角,双眼微眯,眼角的媚意像极了秦绣。
然而她既不是秦锦,也不是秦绣,这是我极为熟悉的神情,极为熟悉的脸。
唉,双缘这朵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