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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上升到极点,喉咙处像是有什么要冲出。他的手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大喊:“救命啊!非礼啊!”
那只手掌戛然停下,顿在半空中,我见他轻蔑地撇了唇角,“真丑。”
我%&*#……随后我发现之前担心的那些事完全是瞎操心。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一只有着黑白花纹的大肥猫!就连方才那声呼救从我口中冒出,也只是一声声癫狂难听的,猫叫。也难怪他会说丑了。
我叫累了,渐渐冷静下来,偷偷拿眼觑他,他的手没有包扎,只是稍稍处理一下再在其上抹了一些透明的膏药,鼻腔中满满都是草木的淡香。
他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青木案上翻阅书籍。我半蹲着身子,长尾一甩包住前肢,微微侧头明目张胆地窥看他。
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鼻梁,薄如刀锋的唇。他似乎察觉到,忽而侧目看我,一对明亮黑眸如钩子似的猛然将我擒住。心头忽地一震,像是一下被他摄去了心神。我慌忙垂头,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尾巴。
怎么回事?我的心怎的忽然跳得如此剧烈,好像……好像不是我的了一般。
“阁主,琴殿求见。”
他重又埋头于书卷,面色冷然,语气中透出几分威严,“允。”
轻缓脚步声步近,一抹倩影盈盈下拜,“属下见过阁主,阁主万安。”
他头也没抬,指尖划过纸页,轻轻翻动,“起来吧。”
“何事?”
“属下此番前来,是为甄选一事。昨夜素星宫兰少使窥得星象,于东方处窥得心宿,正……正逐步逼向阁主红鸾星。”她顿了顿,“红鸾星被步步逼退。望阁主决断。”她双手合掌,伏地。
“嗯。”他再次翻动书页,“一切照常。”半晌女子没有应答,他才从书卷中抬头,“还有事?”
她支起身子,抬起脸,一对明眸隐有水光浮动,“阁主。”只有一瞬,她眸中深情褪去,再次拜伏,“属下告辞。”
她缓缓退下,他的目光重投薄纸,淡淡地道:“裴沁,别太执着。”
裴沁离开的步伐陡然停住,单薄的身影像是飘散在空中的纸片,脆弱又轻盈。
“多谢阁主关怀。”随后没有丝毫犹豫,迈开碎步离去。
我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陡然涌上一阵疲累。唉,每个长相清俊的男子身边总有那么几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在看什么?”头顶传来冷淡男声,我一惊,身体向后一退,全神戒备,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他。
他见我如此戒备,冷哼一声,“胆儿真小。”
我不满地伸爪,在他面前挥舞,提醒他手上的伤口还是我所为。他的眸子好似一泓冷泉,常年飘着迷蒙的白气,令我看不透他。他不顾我的示威与反对,忽而包住我的肉爪,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捏了捏我的肉垫。旋即松开,重又回到案上。
时间长了,我也有些乏困,贴着石几趴下,脑袋支在一旁,昏昏沉沉欲睡去。
不过,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迷糊间我如是想。方才裴沁说阁主,兰少使……还有那些丫鬟叫他阁主,那岂不是——
凌波阁内的等级划分吗?!脑中灵光一闪,思绪飞快,但终究敌不过汹涌而来的困意,天地一片寂静。
凌波阁初代阁主叫什么来着?从前在前尘镜中似有见过,此刻却是怎么也记不起。凌波阁在文雨微之后便已覆灭,那么此地必定不是现世中的凌波阁,那么眼下我又是处在何人的梦境亦或是回忆中呢?
猜不透,也不想去猜,脑中混沌酸疼,像是有人正拿着小锤正轻轻敲打我的脑袋。不知睡了多久,背上那块陈旧伤疤骤然灼痛,我一声惊呼,从梦境中醒转。
环顾四周,我蜷在软垫之上,周遭依旧是我睡去时的布景。只是天色已晚,四周黑乎乎的。那一瞬我像是被戳破的皮囊,登时便萎缩下去,摇头轻叹,在这里又无法使用法术,该如何破除此地的咒法呢?
身边忽而起了几声细响,我警觉地抖抖耳朵,环视四周。几个着装统一的侍女执灯鱼贯而入,点起室内烛火,一时房内亮堂不少。
肖似江倚初的那人紧跟着步入房内,不知为何,周遭气氛着实冷了不少。
“下去吧。”他身姿挺拔,仅仅只是站着便有强烈气场压下,像极了一柄锋芒毕露、失了鞘的冷兵。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正襟危坐,悄然朝软垫后退缩。众人应是退下,他默了一瞬,开始宽衣。
我%&@#……连忙举起两只肉爪捂住双眼,脱去衣物时的窸窣声响令我一时心痒难耐。太过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嗯,月黑风高之夜在鄙人面前宽衣解带!当真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小心肝扑通扑通狂跳,似乎下一秒便会冲出胸膛,我连忙腾出一只爪子按住,光线从一旁倾泻。我偷偷睁眼,他正好褪去上衣,眸色冷然。烛火摇曳,映在那具颇为精壮的身躯上,我鼻尖一热,险些喷出血来。
还好此刻是猫身,饶是面上再是羞赧飘红,隔着这细密的猫毛也是看不出的。
他换好衣裳,掌中劲气打熄房内烛火,房内立时暗下,唯有点点星光透映。
我将脑袋埋进软垫,两颊热得不行,感受到他的呼吸渐近,心肝又开始狂跳。身子陡然一轻,我被他径直抱起,脖上束缚松开,忽而入了一个冰凉坚硬的怀抱。
我的呼吸陡然一窒,黑夜中猫的视觉十分灵敏,仰头撞见那圈光洁的下巴,鼻血差点喷涌而出。
谁能说,一见钟情,与皮相无关。
“汝可恨?”
“恨之入骨!”
“汝可悔?”
“不悔……”
“傅沉在此起誓,汝将负吾恨,永生永世或因病早逝,或因我而亡。”
“汝所愿,必当成真。”
……
自睡梦中醒来,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片摊在水上的浮沫,心里空得不像话。脑中混混沌沌,怎么突然便想起与妖神订立契约那时的事情了?
“喵呜――喵啊!”凄厉的猫叫乍起,我下意识地看去,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大花猫此刻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花猫被人捏住了尾巴,大张着嘴口中不停发出“嘶嘶――”的恐吓声,两只前爪试图挠抓捉它之人。那人身子半蹲,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一件黑色长袍,一瀑长发遮住侧脸,唯见两只玉般通透的素手不断逗弄猫儿。
猫儿被他逗弄得急了,逮住机会张嘴在那人虎口处便是一口,咬定了便不松口,眼中满是凶光。那人动都未动,静静地让它咬着,虎口处渗出一线鲜血。他抬起没被猫儿咬住的那只手,在猫儿头上一按,轻轻抚了抚。
猫儿眸光一呆,凶狠渐渐从眼中褪去,炸起的竖毛被那只大手一点点顺平,它缓缓松开嘴,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望着那人。
那人低头,不知在看哪儿,忽而又将手凑近猫儿唇边,用命令一样的口吻,说:“舔干净。”
噫……这什么人,好污啊!对着一只猫儿也能调戏得这么欢,多半有病。
显然那只猫儿也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对瞳孔缩成一线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它踮着脚尖,鼻端几乎要贴上那只素手,伸出小巧的舌头假意要舔,但仅仅一瞬,它便扬起那颗圆圆的脑袋,极为轻蔑地转身离去。肆意翘起的尾巴恰好甩过伤口。
它在软垫上来回踩了几下,方才缓缓曲腿伏坐,尾巴快速扫过软垫,又轻缓地勾进怀里。不知怎的,这只猫儿的情态倒像极了闹别扭的少女。
“脾气挺大。”那人站起身,外头恰有人通报,他闻声侧过脸颊,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冷漠孤傲隐含在眉宇间,像是高山危崖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又像是一把斩杀过千百人的寒刃,很难让人将他与方才说话的人并为一体。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周身似乎有股强大的气场,令我心生畏惧。但我不能动,或者说是,我根本动不了。仿若飘散在空气中的轻烟,半悬于空中,却丝毫不得动弹。只要尝试着做点动作,便有阵阵麻痛遍及全身。
我想我的魂体应当是从猫身脱离了,但此刻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强行留在此地,被禁锢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不,也不是全然陌生……记忆的深处有什么在跳动、撕扯,仿佛下一秒便要冲出躯体。我只能安静地做个旁观者,默然看着这一切,直到某个事件的到来,我有预感,那会是个契机,将指引我走出心底的迷梦。
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曾亏欠过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背叛后仍对他的转世毫无招架之力……
裴沁走了进来,俯身下拜,视线状似无意地飘到猫儿头上,勾起一丝笑容,“阁主养这只猫儿也养了快有半月,总该起个名儿吧。”
半月?这果然不是现实,时间的无序跳跃倒更像是梦境。不过这个地方究竟是依靠什么进行下去的呢?若真是梦境,那会是谁的呢?
我兀自思索,他端坐在殿上,半晌幽幽道吐出一个字,但因为语声太轻,我没有听清。裴沁仰面,面露疑惑,显然她也没听清。他眼睫微垂,十分冷淡,“无事。事情办妥了吗?”
“此乃筛选过的人选名册,这半月淘汰了几批,剩下的已不足五十人。属下等人皆已准备就绪,就等阁主敲定个名字。请阁主过目。”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拱手上前,离着他还有丈许的距离,一道黑影掠过,劫走了那本名册。
裴沁目露不悦,劈手去夺,被他出声制止。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影,那黑影便是原先慵懒伏在软垫上的猫儿。
它翘尾昂首走了几步,口中衔着名册,微微偏过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忽而跃至他身侧,将名册甩到他膝上,就这么半蹲在扶手上,垂头望着那本名册。
他双眸微眯,似乎有些意外,裴沁见状抬袖掩口,“阁主得了一个灵物呢。”
我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猫儿恰好仰头,一对灵动俏皮的眼瞳与我视线相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但它不是在看我,它在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喏,把名册打开让我过过目。”飞扬跋扈。
他翻开那本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人的名字,不难看出,名册上录的均是女子的名。难不成,这是选亲?
他随意翻看了几页,便要将其合上,对台阶下候着的裴沁说,“不错。……你做什么?”后一句是对猫儿说的,趁他同裴沁说话的当口,那只猫儿弹出利爪,对准还未盖上的名册某一部分便死命挠去。饶他及时发现,终是晚了半步,名册有一角已被撕破。
方才我留意了一下,破损的那个位置上,原先赫然写着“裴沁”二字。他也注意到了,却没有动怒,面不改色。大掌拢住猫儿的脑袋,捏着耳尖轻轻揉了揉,“你且先退下。名字……我看过之后,便会给你们。最迟不会过今天。”
“是。”裴沁走后,偌大的殿内只剩一人一猫。他似乎格外不喜身边有人伺候,比如现在。
“你不喜欢她。”他没有看它,目光投放在很远的地方,“我也是。”猫儿从他掌下钻出,小心打量他的脸色。
“不说这个,她倒是提醒我了。是该给你取个名字。”他收回视线,与猫儿四目相对,唇角隐隐翘起细微的弧度,仔细看去又是冷冷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说:“就叫‘妙’好了。女少,妙。”说完拉开它的尾巴,瞥了眼,“是母猫吧。”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之间猫儿的反应极大,猛然翻过身,长尾挣脱他的手掌,四肢不停地蹬踹,张大嘴时不时发出“沙沙”的恐吓声。
“还知羞。嗯,不错。”四指一收,抓住了它的四肢,“决定了,妙。”它一听,动作更大,脑袋四处乱甩,身子也不停扭动,口中“喵呜喵呜”直叫唤,充满敌意的那种叫唤。
“同意了。”他正经地点头,全然不顾猫儿在他手下拼命扑腾。他松开手,它趁机从他膝头跃下,利爪勾破他的衣服,将一条极细的丝线带出老远。他指尖一挑,那根丝线骤然断开。
“嘣”的一声,心底似乎有什么也像那根丝线一般断了。忽然不想再看下去。
如果我也曾亏欠过你,我还有何面目继续憎恨你?
(……分割线……时间是傅沉被拉走之后,江倚初等人是这样的。)
他们眼看着傅沉被土壁吞噬,却束手无策。文雨微正虎视眈眈,怨气并没有因为傅沉的消失而减轻,反而越发浓重。
“怎么办?”双缘心里头着急,那么大个人一下子在眼前消失,她有些慌了。傅沉那丫头,千万别出事啊。
夜冉走近那块土壁,手掌放在其上探了探,回过头对江倚初道:“上头还有残存的印迹,我可以将这块结界撕开,只是里头……”文雨微忽然发狠,怨气结成的浓雾猛地向夜冉袭来,“铿”地一下,打在水蓝色的结界边上。
“我去。”江倚初面色凝重,他不知这后头都有些什么,但傅沉在那里。无论如何,他要将她带出来。
夜冉片刻不敢耽搁,双掌运力,原本平滑的土壁被他撕开一个口子。文雨微已然发狂,不管不顾地向他背后袭来,尽数被结界挡下。双缘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双手于胸前结印,数十根枝条自地下冲出紧紧缠住文雨微的双腿。
“快。”夜冉催促,江倚初闻言毫不犹豫步入撕开的口子之中。
临走前,他只能匆忙丢下一句:“若馨,不准跟来!”
“为何?”沈若馨闻言便要上前,被双缘厉声喝止。“你跟上去做甚?你法力低微,他是去救傅沉的,若是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是还要分心护着你?”
“你在我们身边,不至于分了他的心,我们也能护得你周全。”双缘软了声气,沈若馨本就有些怕她,一听此话,纵使心底再想跟着江倚初去,脚步却是半点都挪动不得了。她想跟着去,自从这帮人出现,她便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的初哥哥,正如此刻一般,离她越来越远……或许终有一天,他会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