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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皮肤上,是雪么?
车轮辘辘压过地面的声音传入耳中,身下感知到地面的震动。这架势,感觉像是个商队。
江倚初紧了紧手掌,他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他们似乎只是从这经过,别怕。”
“他们中有个厉害的角色,这里气息太杂,我分不清楚。你千万小心。”我小心叮咛。那种感觉很熟悉又有些亲切,但为何我却如此不安,像有一把刀从后背贴着划过,阴森冰冷。
似乎不是我之前遇到过的东西,很奇怪,那家伙明明有丰沛的生气,但其中又有冲天的死气。
我突然后悔了。也怪我自己,作什么死非要拉着江倚初体验话本情节,现在遇到这么个家伙,只盼他赶紧过去的好。
车轮忽而停了,身下也感受不到一丁点震动。
“别担心,交给我来应对。”
脑海中他的话音还未停歇,耳边便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位小兄弟,我家主子问你,大冷天的怎生到这街上来?”听起来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
我不禁腹诽,这么大块牌子挂着,看不出他是在卖身葬姐吗?
江倚初没有马上回答,他默了默,小心翼翼地将我和草席一同拢进他怀中,“姐姐……病了,要,买药。我们家……没钱。”等等,怎么回事?不是卖身葬姐吗?这孩子怎么临时发挥呢?
双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点评,“看似抱着小沉,实则是将胸前的牌子遮去,不得不说,江公子心思果然缜密。”
“而且这神情动作,仿佛恰有此事,江兄演技浑然天成,令人惊叹。加上既惶恐又哀伤的语调,更是为你的话语增添了几分可信。”夜冉也点头赞叹。
相信大家都和我一样,觉得这都是什么鬼。其实早在我陷入回忆之时,前尘镜幻化而成的白毛老东西就已然将当时的场景展现在大家面前。所以便有了双缘和夜十八对江倚初的自我发挥进行点评的话语。
可是这些都不是正题,你们两个关注的点不对啊!
“初哥哥,你真厉害!”
诶?等等,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夜兄,穆姑娘你们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好吧,我放弃。
“双缘——”我尽可能地表现出委屈的神情,“你也不夸夸我。”他临时改剧本不说,还自己加动作,不过这小孩演得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双缘盯着幻象中的我沉吟片刻,“嗯……”丢开瓜子壳儿,咬了咬手指,“嗯——小沉,你的字写得当真不错,颇有风骨。而且你的脑袋恰好遮住了那块板子,实在是——妙。”
我泪了。遮住板子的不是我的脑袋,是草席!草席!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小沉你快看——”我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幻象中一个衣着单薄容貌俏丽的女孩从马车上步下,大约十五六岁的光景,作的是丫鬟打扮。她走近,半蹲着身子,将钱袋放到地上,“小兄弟,这些钱你拿去,够你姐姐用了,多的那些给自己置办些衣裳。”
“谢谢……姐姐。”
“小兄弟,你把头抬起来好不好?我家主子想看看你的样子。”丫鬟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幻象中江倚初乖乖地抬起脸,怯生生地向马车投去一个眼神,很快又低下头。马车那里迟迟没有动静。
“姐姐,你……不冷么?”软糯的嗓音惹人怜惜。
丫鬟笑眯眯地伸出手,被小江倚初躲开,一只手停在半空,好不尴尬。然而,在小江倚初躲开之前,她的手便停住了,像是全身都僵住一般。我的视线停留在居中的那架马车上,意图看穿里头坐着的究竟是谁。
丫鬟讪讪收回手,像是下意识地朝马车瞥去一眼。她收回目光站起身,双手交叠握紧,贴在胸前,脸上满是虔诚,“梅主不惧寒冷。”
“梅主不惧寒冷。”这一下我方看清,原来那日驻足的车队足足有三十余人,他们和丫鬟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口中念着同一句话。
空中飞舞着赤红的花瓣,乍一看去像是有鲜血抛洒,煞是诡异。幻象中小江倚初将我搂得越发紧了些。原来当时落在手上的是花瓣。
我目光一沉,紧盯着幻象中装死的我,先前落在手上的花瓣不见踪影,像是……融化了。
“小兄弟,日后若是你在流光城呆不下去了,就到安州来。”丫鬟转身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又回头冲着小江倚初道:“好好安葬你姐姐,这钱我家主子说了不必你还。”
小江倚初抬头,眸中皆是诧异。可以说,除了我和现在的江倚初其他几个也都诧异了。不过依我看,当时的小江倚初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诧异。
其实从那个丫鬟话中便可知晓,她说,“这些钱够你姐姐用”而不是“够你姐姐看病”。说明她一早便知道作为“姐姐”的我已经“死”了。不过其实这也不难猜,先前小江倚初没遮住牌子的时候,“卖身葬姐”四个字那么大,怎么可能看不见!而她话间问的皆是小江倚初的事,或许打一开始她们的目的便是江倚初,他的“姐姐”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但我不理解马车上那位为何不带走他,想不通。
“我家主子想问你,为何都挂上牌子跪在街边,临了了却又变卦?”
小江倚初抱紧草席,再次低下头,缓缓道:“我不愿,离开她。”
“哦——”双缘和夜冉看看我又看看江倚初,眼底皆是戏谑。
我微红了脸,嗔他们,“别瞎起哄,专心点。”奇怪,当时我怎的就没什么感觉。如今被他们一调笑,怕是又要生出别的心思了。不可不可,妖火噬体那晚的梦可不能再发了。
丫鬟顿了顿,启齿一笑,“小兄弟重情义,真是好样的。”马车徐徐开动,车上那位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丫鬟接着道:“‘人间纷繁看不清,落梅坞里留一宁。’小兄弟记住这句话,到了安州你只要与别人说起落梅坞,自会有人引你前往。”
我记得那时直到他们离去,我方才撤去闭息的法术。那时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奇特的香味,像是一方柔软的丝帕在鼻尖拂过让人心痒难耐,但下一刻便能幻化成锋利的匕首刺入心窝,尖锐的呛鼻的气味。再轻灵的花香也掩盖不住其中浓浓的血腥气息,他们留下的便是那样的味道。
当时只觉一阵乏力,耳边似乎在那一瞬充斥着痛苦的尖叫声,后来嘛……
“小沉,你怎么晕了?”
“啊好了好了,不要看了,白毛把幻象收起来。”我连忙冲上前去打散幻象,一手揪起前尘镜,将这白毛球在空中甩了几个来回。转过身接收到双缘和夜十八狐疑的眼神,我连忙解释:“没晕,就是觉得身子有些乏,躺得太舒适想困觉。真的,我没晕!就是困了。”
“江倚初,你快帮我解释。你当时也在,我就是身子乏,不小心睡着了。”见他们还是不信,瞥见一旁环臂看戏的江倚初,赶紧拉上他。
江倚初的反应有那么一点不寻常,他挑高了眉毛,唇边隐隐展露微笑,这是我养伤至今他最和善的一次面色,我颇有些诧异。然而他却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这么模糊的回答不等于没答吗?
他睨了我一眼,转而对双缘他们勾唇,拍着夜十八的肩膀,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语毕,江倚初顺手拎起被我甩晕的前尘镜,径直步出走远。
“初哥哥,你等等我。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安州,落梅坞。”
夜冉走近我身边,从头到尾打量了我一番,我一脸迷茫。他邪肆一笑,双手抬起正要落在我肩上,又直直僵在半空,悻悻收回手,冲着我边摇头边笑,笑得我莫名其妙。他转身跟上江倚初二人,却是看着我说道:“江兄,你这一程,路还长着呢。”
什么意思啊?这夜十八脑壳是不是被敲坏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唉,傅沉啊傅沉。长路漫漫哪。”怎么连双缘也这么说?!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倚初!你把话说清楚,我没晕,我只是睡着了啊啊!”
……
于是我和江倚初结识以来的第一次冷战,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下悄然化解了,而我仍是一脸懵逼。
直到路上双缘用她涂了蔻丹的艳丽手指猛戳我的脑袋,我才幡然醒悟,自己究竟是忽略了什么问题。
人间纷繁看不清……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