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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西斜以后,孟晓沁早早地裹了酒红色斗篷,搬了小椅子坐在门口等昨晚来的那个男鬼。她连绿幽灵长明灯都提前点亮了,唯恐看漏了鬼影。
吧台桌上放着的紫色时间沙漏不紧不慢地泻着,半小时、一小时……绿幽灵长明灯清清亮亮,却照不到一个鬼影。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昨晚的那个男鬼都没出来。孟晓沁焦虑起来:难道他已经失望了,放弃了?
这么想着又骂自己,明明是月老穆云枭的职责,她操什么闲心。
孟晓沁已经做了八百多年的孟婆了,和月老穆云枭真是天荒地老的“同事”了。
月老和孟婆,确切地说,并非是两个人或者鬼神,而是两个职位。月老属于神职编制,而孟婆属于鬼职编制。
人鬼神三界,都需要有人管理。人界有政府,鬼界有地府,神界有天庭。
有人能做特首;有人能做孟婆、黑白无常;也有人能做月老。一回事,不同编制而已。
人界妄自独尊,神界低调隐世,鬼界暗中操持。神鬼互通,只有人不知道而已。人有肉身限制,人过百年要死,神鬼却都没有。所以神鬼职务编制,相对人界政府,更长久一些,一般任职至少几百年的,甚至数千年的都有。
但什么人能做神职鬼差,又是什么时候可以做,或者不可以做。
这些,就是机缘巧合了。
回到月老和孟婆这具体的两个职位。
神职大多隐世,只有月老例外。月老游览人间,为有情人系上命中注定属于另一半的红线,让他们冥冥之中,哪怕历经千山万水,也最终会走到一起。
地府的孟婆,一向以来守候在奈何桥边,熬一锅忘却前尘往事的汤水,劝那些脱离肉体疾苦的鬼魂重新堕入轮回。
他们原本上百年都未必相见共事。但人间事,阴阳事,男女事,却都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爱字,或者恨字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的。
总有那么几个不肯投胎,念念不忘生前恩怨,舍弃不了深情厚谊,宁可逃之夭夭做孤魂野鬼。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都逃不过个“情”字。
这一届的孟婆,孟晓沁,她任职八百多年后,发现了一些理不清的错账漏报。经地藏王批准,显身来到人间。
来之前,她曾经问过地藏王,“到底有多少鬼魂游荡在人间?我要多少时间才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地藏王只是微笑,“一切都待天定。”
然后那老秃驴就云游去了。
地藏王云游,那未必是游戏人间。他也可能云游冥界,或者天界。谁知道他在第十八层地狱巡视,还是上天界和各路神灵开茶话会去了。
总之,这老秃驴不知所踪了。
孟晓沁只好苦守着这个小酒吧。
偶尔闷了就调侃一下时不时来串门的月老穆云枭。反正他也没少给她找麻烦。
已经等到快午夜了,昨晚的那个男鬼就是没有出现。
孟晓沁很失望,心里又是郁闷又是懊恼,后悔昨晚没有态度更和蔼些,问清楚那男鬼到底有什么情缘未了,不肯投胎;立刻又想迁怒穆云枭:他既然知道前因后果,为什么不肯说明,害得她失去机会度化一个野鬼。
她一路溜达出去,拐过两条小巷就到了修真观。
已经午夜了,道观门关着,可孟晓沁心里不爽,一顿拳头捶打在大门上。夜深人静,这一顿捶打听着惊心动魄。不一会儿,里面有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问,“这么晚了,谁啊?半夜不要吓人啊!”
孟晓沁回答,“是我,老胡子,开门啊。”
里面的老胡子一听,立刻气粗了,提高了八倍的嗓门骂道,“你这个疯婆子,半夜三更撒什么野。我还以为鬼敲门,一条老命差点吓没了。”
孟晓沁没好气,“开门,我要砸了月老像。”
老胡子骂得更理直气壮了,“神经病!你这姑娘年纪不大,疯劲儿不小——你干嘛老跟我们观里的月老像过不去,自己心情不好就跑来又踢又打的。大白天的对着石像骂骂咧咧我已经容忍了,现在半夜三更的就来发疯。去去去!你要是真把月老像砸坏了,我要你赔。”
“哎,那个月老像要是砸得坏就奇怪了。你不信,我砸给你看。”孟晓沁说。
“去去去!神经病。”老胡子不肯开门,“姑娘,老道我一把年纪了,就指望着这个道观的一点香火过下半辈子了,麻烦你让我清静清静吧。”
说着脚步声就远了,老胡子大概又回屋睡觉去了。孟晓沁对着半空骂了几句月老,无奈穆云枭没有半点动静,也不显身,大概真的不在。她只好怏怏地回去了。
回到酒吧,孟晓沁却突然发现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她一阵激动,仔细一看,却并不是昨晚那个男鬼,是个女子——或者是女鬼?看着又不像。
孟晓沁立刻上前搭讪,“这位姑娘,你站在这里,可是想进去喝一杯?”
听到问话,女子转过身来,一张妆容清淡的秀气的脸,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身白领职业套装,看起来是个典型的都市女性。她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清楚孟晓沁的意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孟晓沁赶紧开了门,拧亮了绿幽灵长明灯,灯光一照,这女子的身影并没有映入灯内——她是人!
是个活人啊,孟晓沁有些失望。但既然请人进来了,也不妨送一杯酒。
“小姐,你是不是加班晚了,累了;那就歇歇脚再回家吧。想喝什么?”她指了指酒水菜单。
女子翻了翻菜单,说,“都,都是鸡尾酒吗?我,有点饿了。”
孟晓沁想了想,“呃,我这里主要经营的就是酒。不过,如果你想吃饭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份盖浇饭——只能用现成的食材做哦。”
“好的,没问题。谢谢你了。”女子很感激。
孟晓沁于是把晚饭热了热,又炒了一份青菜,和一份洋葱肉丝给她。
女子迫不及待地大口吞食,孟晓沁坐在一边看着她,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忙得还没吃晚饭?”
“唔唔……”她一边大口吞咽,一边点了点头。
孟晓沁同情地看着她,“现在的上班族,压力可真大啊。你是不是一个人住,家里没人做饭等你。”
女子突然不吃了,脸色沉郁,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晓沁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哦,反正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吃完就回家吧。”说着她转身整理吧台。
“我,三天后,就要结婚了。”女子自己开口了。
孟晓沁回过身来,笑道,“那是喜事啊,恭喜。那你肯定很忙碌了,更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可女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喜悦的样子。
“怎么了,总不会是被人逼婚的吧。哈哈……”孟晓沁开了个玩笑,但是发现对方并不觉得好笑。
该不是说中了吧?孟晓沁心里想,可是这个年代了……
“不,是我自愿结婚的。”女子说。
“那,还有什么心事么?”孟晓沁觉得人类比鬼魂更复杂。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太踏实。”女子说。
“啊?”孟晓沁觉得这种吞吞吐吐的解释实在很令人费解。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子语无伦次地解释,“我知道他很好,他是富家子弟,能看上我这样的平凡女人是我的福分。可我心里总不太踏实,这和门第悬殊没有关系,而是,似乎总觉得这婚不该结,似乎,还是不结婚的好。”
孟晓沁盯了她一会儿,“小姐,你到底要怎样呢?既然未婚夫人很好,既然你也自愿和他订婚结婚的,都只有三天了,你有什么好不踏实的。我看你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过度焦虑了。别多想了,赶紧吃完饭、付钱、然后回家——拜托都快两点了,我也要休息的。”
女子被她一番训斥说得低了头,“对不起,我知道我打扰你了。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你说的对,我太焦虑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还经常做噩梦。”
“没事,许多新娘子都会这样的。”孟晓沁宽容地笑笑,“你要是有时间,白天去那边的修真观,那里有一尊月老像,你去给他上柱香,就能睡得踏实了。”
“好,谢谢你。”女子也微笑了,快速吃完最后几口饭,掏出钱包付账,和她告别离开。
临走前她突然又问道,“掌柜,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孟晓沁一愣,心想怎么没鬼,我就是捉鬼的。但嘴上却矢口否认,“也许没有吧。反正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会碰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怎么问这个?”
“哦,我最近幻听得厉害,有时白天都听到有人和我说话,可是四周寻找又没有。我有时害怕,以为是撞鬼了。”女子说。
“这么奇怪?”孟晓沁问,“你确定是和你说的?也许是别人呢?”
女子摇摇头,“不是。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就像有人贴着我的耳根子说话似的。真的很奇怪,明明叫的不是我的名字,可就是觉得在和我说话。”
听她这么一说,孟晓沁心里有点底细了,却犹豫着该不该多管。又不想露出声色,惊扰了眼前的女子。于是极力安慰她,“没事没事,你这么和善,不会遇到什么古怪的,就是结婚前的压力太大了。放轻松,好好结婚去吧。”
“好吧,我想你说的有道理。谢谢。”女子道了晚安,裹紧羊毛大衣,准备走了。
“对了,你听到的声音,和你说什么?”她顺口问。
“我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有个名字,这个声音反复地叫。”女子说,“这个声音一直在叫‘锦儿’。”说完,她就走入了深沉夜色中,消失在孟晓沁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