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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救命啦!救命呀!别,别杀我。”
闻伦拚命地奔跑,只见村落里的各条小巷里青雾萦绕,空旷无人,发生阴森可怕的怪叫声,四处飘浮着青面獠牙,忽隐忽现的。她想推开自家的院子大门,躲到屋子里去,却被人死死栓去,怎么推也推不开,叫里面的人也没有谁应答前来开门让自己进去,她慌慌张张地奔跑,跑到一户户邻居家门口,叫喊他们开门,让自己躲藏进去,也是一样没有人理睬自己,愿意开门让自己进去。
她惊恐地奔跑在小巷道里,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孔,总是紧紧在跟在她后面,随时都可能她飞到她的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吃了。她一边奔跑,每每站定回头一望,就会飞来向她靠得更近,她便吓得转身又跑。村落里没有藏身之处,她跑出了村落里,朝荔花岭方向飞奔而来,跑进了荔花岭深山林里,哪里有个好心人向她招手,喊叫:“快,快,快跑,追来了。”
闻伦向前奔跑过去,哀求着对方救救自己,可是那个人却突然不见了,只见前面那片森林突然消失,变得一片空旷,四周没有山,也没有树,也没有水,更没有人,旷大的荔花岭突然消失了,只有青烟迷雾,迷雾里传来一声一声让人惊骇的怪叫声音,却看不见是人是鬼,还是神仙,突然一只青绿色且长着长长的红指甲的手从青雾里慢慢地伸过来,抓住自己,一个声音在说:“终于抓住你了,你往那里逃,跟我走,跟我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我。”
“甭管我是谁,跟我走就是。”
“我不能跟你,我不想跟你走。”
突然只有一双红红的眼睛的脸孔出现在闻伦面前,说:“由不得你。跟我走。”
“你到底是谁,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抓我。”
“你的命是我的,当然要跟我走。”
闻伦与那只青绿色红长指甲的手挣扎,努力地想甩掉那个只手,嘴里叫喊:“救命呀,救命呀,阿乐,你快来救我。”
闻伦从恶梦中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原来是在发恶梦,她静静地想着,可能是自己在傍晚的时候,在村落里的水井附近看到了方南花跳井溺毙的惨相——牙关紧闭,鼻孔流血,瞪着大眼睛。
她全身湿透了,是惊吓出的“冷汗”。她望着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天边有一团薄薄的灰朦朦的白云透着一线亮乳,一阵阵轻风吹来,树影摇曳,好象有人躲藏在树叶茂盛的树稍上,正在恶作剧地掀动树梢吓人,让掉落在屋顶上的树叶故意发出瑟瑟的滚动声响。
她回头看着身边睡熟的弟弟,睡得正香,匀匀的气息给人一种美的感受。她又想起方南花,记忆起与她一起在生产队里劳动的情景。
方南花扛着锄头垦挖了一片山土,了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阿伦,来,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闻伦前来,一屁股坐南花的身边,说:“阿南姐,你的力气好大啊,一下子翻挖了一大片的山土。”
“过几年后,你的力气会跟我一样力气大。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闻伦将手伸给方南花看,方南花看后,说:“瞧你,磨了好几个火泡了。你呀,手握锄头把柄时,不要死死地抓住。要自然点。你瞧我的手。”
闻伦看了看方南花的手,说:“阿南姐,你不但手上没有起火泡,而且挖的山土比我多。”
“挖土整地是要有力气,但是也要用力适当,不能实挺实的用力。挥起锄头用力,要用足,锄头刚刚进泥土的时候,你的手要适当松驰些,用点儿暗力,这样锄头把柄就不会与你的手掌实着实的力,当然也就不会磨破你手心上的皮。还有,间断地吐点口水在手掌上,有点滑。”
“吐口水在手掌上。会不会太脏。”
“说你没有种过地,就是一点儿也没有错。口水是脏,自己的口水在自己的手上脏什么。我们是种地的人,不是当官的呗。不是说,口水还能消毒呢。”
“难怪我老是看见你吹口水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原来是怕手发热起泡。”
“等一个你试试看。”方南花说着,凑近闻伦耳朵旁边神秘地嘀咕着,弄得闻伦脸色绯红,难为情地说:“去年年底,我——”
“是不是第一次了。”
闻伦羞愧地点点头,说:“是不是,女孩子有这个了,就能生孩子呀。”
方南花抿嘴一笑,说:“那当然。”
“那阿南姐,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刚好满了15岁。现在每个月都有,讨厌死了,一来,几天都不好。”
“我现在也每个月都有,就是麻烦。”
方南花又凑近闻伦耳边嘀咕,闻伦偷偷地笑了,说:“你自己给他就是,我才不帮你。”
“你帮帮我呗,给人看见,又会逗人说闲话。”
“行,你给我。等一下放工的时候,我悄悄地把兔子肉给哇子哥哥就就。”
“谢谢啊。下次我阿爸再打到兔子,也给你一点。”
“谢谢。”
队长突然说话了:“你们两个又在偷懒了,凑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想干什么干事。”
“队长,我们那敢做坏事呀。”方南花笑嘻嘻地说。
闻伦也笑了笑说:“我们说女孩子的事情,队长,你不是也听吧。”
“你们能唱出那曲戏,少在这里找藉口敷衍。特别是你阿伦,刚刚到生产队里干活,好多的东西要学呢。”
“队长,你就别批评她,她是读书人,学得快呢。”
“你们两个还不快点把这片山地翻一遍,把活干完好早一点收工回家。”
方南花她是个好姑娘,勤劳善良,在生产队做工时,从来不偷懒,不说他人闲话,偶尔搭腔几句,也是被人拉扯挑逗过来的。然而,首先她和她的家里人一样被人歧视,父亲方正团与方老太爷是本家,即方正团爷爷与方老太爷的父亲是亲兄弟,这样一代二代地分开了,到方正团这一辈是祖上遗传的好酒斗勇的人,这样吃喝与发疯,几代下来便不经意没落穷困起来。在平时,方正团血亲一族与村落里其他人一样,种地交租、捕鱼交税、借钱还息。在家祭时,方正团血亲又被拉进大祠堂里的列祖列宗面前跪跪拜拜。因而他也是方氏家族的子孙,在土改时,自然是地主阶级成员,只是因为他没有土地,家里也是一样舀米不上锅,一无所有,才没有被列入清理名单,但是他也是地主阶级的成分,是不是被错划了成分,没有人能够说得一清二楚。
闻伦想着这些以前的这些事情,知道自己仍有许多事情要想,但有些事情她不敢想,更不敢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人。任何人心中都会有容纳自己秘密的园地,心灵里有埋葬那些不光彩史实的权力,有扬清故事给人知道美丽的一面虚伪,但是最不光彩一面,一旦被人发现这些秘密,该如何去面对呢?
她想着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一个寒颤:假若锁子这家伙把在观音庙里的发生的事情兜出来了,那自己如何去面对——怎样去做人。她不敢再往下想,要是真的那样,自己也活不成了,像南花一样跳井自杀。
“作孽呀!作孽啰!作孽哟!作孽呀!作孽啰!作孽哟!”
这个哭声很悲切,也很动人,谁听见都会把燥热的情绪降低八分,那样真切入肺的动感人心深处的哭咽声。声音从远而近,从近而远,从村南到村北,从村东到村西。顿时整个村落里热闹起来了,那些狗们狂叫起来,几乎将所有的村民们叫醒,这时村落里的人们才明白,那是疯子阿爹的哭咽声,于是心灵里那点儿悲切感觉,顿时松施了三分。
“又是那个死疯子阿爹在喊街叫夜。”
“他现在是哭夜。”
“不用说我们狗们越来越嫌弃他,村落里的人们都开始越来越嫌弃他了。”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是疯子阿爹呢。”
“疯子又怎么了,疯子就可以乱来呀。不分昼夜来吵吵闹闹,他不要睡觉,我们还要睡觉呢。”
“这事儿不能怪他。谁叫村落里发生那么多的怪事,他不出来凑一下热闹,还有谁出来凑这些热闹。”
“说的也是怪事,先是荔花岭外乡人不明不白死了,之后是大队书记王仁香无缘无故的死了,接着又是方南花跳井自杀。”
“所以说村落里的人都坐不住了,何况是疯子阿爹。”
“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为什么?”
“你瞧瞧看,这些人都莫名其妙地会死,何况我们狗们。”
狗们也在议论人间的是非曲直,由而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是疯子阿爹习以为常的喊夜规律。如先前打埂的人一般,每回村落里发生了重要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人们,每个时辰里都会提醒人们诋防点,不用说防火防盗之类的事情了。而疯子阿爹,譬如死人了,“杀人放火、奸人虐掠”这些令人听而生畏的事情一旦发生,疯子阿爹他都会有所感应,他好象有幽灵护体一般,将这些事情反复地提醒人们,要早做好预防。今天夜里,特别是他的那个哭声,不难令村落里的人们很快就猜测到,他是学着南花娘的伤感情调,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反复地喊叫,让村落里的人们记得还有个象南花这样的可怜的姑娘,那么年轻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村落里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