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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冬花离开理发店进村落里的那一天晚上,一路上,她叫“的士”司机大将车速放得慢一点,的士司机首先以为金冬花担心车速过快,怕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子而要求他把车速放慢点,后来才发现,实际上是金冬花怕小汽车在这么平坦的公路上一闪而过,而没有机会浏览一下公路两旁的午夜风景。
这是一条相当特殊的公路,一开通就绿树成荫。这事儿还得要感谢方小洋有着超前的思想意识。当时开挖荔花公路时,要毁坏那么多的树木,方小洋看到后,马上想到一个方案,如果把这些树木带着泥土盘根取出来,进行移植保护,当公路修成后,再移植到公路两旁,岂不是比你日后去寻找那些树苗种植在公路两旁,而又不知道要多少年后,这些小树苗才能长得大。当时她一提出来,马上就得到姑姑方小花的赞同,还表扬方小洋有远见的社会环保观念。因为方小洋这一举措,丽沟村与丽河镇的公路一打通后,便绿树成荫,而且节约了不少成本,降低了资源的浪费。
闻强力从来没有坐过小汽车,好奇心丰富,抓着新鲜的玩具般的天真。他坐在软软的坐凳上,乐滋滋的,象个玩皮的小男孩,东摸摸西叩叩。金冬花早已习惯这个男人的无知与呆痴,连做一个男人本能的事情都想不到,已经没有任何奢望。
望着公路两旁旖旎的灯柱,散发出一道道的光环,在午夜里,显得特别的华丽,相继屹立的高楼大厦,那华丽的装饰,特别的引人注目,还有那些和谐滋润着夜幕的机器颤抖声,好象是一首一首夜半的儿歌,是那样的温馨。如果是三十年前,她也会象个小姑娘一样,在这里蹦蹦跳跳,天天嘻嘻哈哈地拖着父亲去小店里买冰淇淋、巧克力、椰子果,还有那些酸溜溜的,而甜甜的李子干、话杨梅,眼睛还要四处张望,猎寻着自己最喜爱的东西,全部挪到自己的怀里,把所有的兴奋与好奇心都停留在物质上,甚至爬上荔花岭高山顶上,站立在那制高点,“哇呀哇呀”地吆喝:“啊!你是谁,我站得最高了”。
然而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那些都只能是幻想的天真,如烟云过眼在逝去的年华里,只能本能地忠守着自己那份薄薄的家业,和这个属于自己的身躯,与生活一起拚命。
她伸手捶了捶腰,坐躺在柔软的坐垫上也开始感觉到有些辛苦。医生告诫她,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怀孕,是个衰旺期,千万要加倍细心。这是金冬花从来听也没有听说过的什么是“衰旺期”的行话。然而金冬花不需要医生说话,她也感觉到了,坐着都是累人:尿多、腰酸、腿肿、脚麻木。总是想困觉,特别爱吃,酸酸甜甜溜溜的食物更是合味口。
小汽车进入到村落里,在新村里只有建设一层楼房的屋子前面停下来。由于房子只有一层楼,新村管理处还没有正式发放门牌号给她金冬花。新村管理委员会有新规定,新村的房子一律是五层及其以上的房屋才准许兴建,五年前是要在三层以上才准许兴建,否则就是违章,但金冬花的家庭例外,只要她能够建造房屋,一层二层都行。金冬花被镇政府划分为五保户,这是方麻子批示的条子。因此金冬花能在新村凭自己的一个女人的力量建起一层房子,已经是很伟大的创举了,然而她偏偏不要什么五保户,能够自己解决吃住问题,已经给贫困的家庭树立了积极劳动,自我脱贫致富的典型示范。
金冬花挺着掩饰在衣服底下的大肚子,挪着身子从的士上下来,随后给了的士司机20元车费。镇子里到村落里,已经是从原来的翻山越岭的十几里山路变成了只有几里路的平坦宽绰的大马路的路程。特别是与丽沟桥连通后,更是近了一半的距离,公交车车费只要1元钱就可以进进出出,而1元钱对这里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微不足道的花费。乘坐出租车也不过5元与十元钱的事情,人们也开始不在乎了,但是有时出租车司机藉以自己地方道路的熟悉,见外地人老实,多要对方几块钱的的士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然而金冬花今日有些不同,是事先讲好的价钱,要司机把车速放的慢一点,愿意多给他几块钱车费。车子慢慢腾腾通过这段公路,出租车司机当时有些难为情,但见金冬花是个孕妇,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就满足一下她的心愿,尽一下自己的职业道德行为,只是他也误会了金冬花的愿意,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怕动胎气,那知道是金冬花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一路风景的欣赏情趣。
下车后,金冬花见闻强力还在小汽车里拖拖拉拉不下来,有些生气地吆喝着他快把出租车后箱里的东西搬下来,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下车,离开那软乎乎的坐垫,坐在上面闪动着,司机大佬一看就清楚这个男人的是个傻冒,只得摇头自笑,表示原谅他的无知,等到他也安全下车了,一甩方向盘子,将车子开走,去做自己的生意去了。
闻强力一下车还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士,回头径直往屋子里走。
金冬花低声里藏着怒气:“你把这些东西拿到屋子里去呀,空着手干吗。”
闻强力却有些孩子气地说:“你拿。”
“我拿,我拿不动。”
“我也拿不动。”
金冬花听着气不打从一处出,吼着:“你拿不拿,你到底拿不拿,不把东西拿进去,没饭给你吃。”
闻强力一听到金冬花说没有饭给自己吃,急忙折回来,说:“我拿,我拿,你把饭给我吃。”
“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饭吃。”
“好好,我听话。”
“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到屋子里去,一件也不能落下。听见没有。”
“哦。”闻强力乖乖地将东西提到屋子里去了。
金冬花是夜里回村落里的,她之所以要晚上回家,目的是想避开点白天里人们的那些怪异的眼光。当然不管村落里的人们怎么厉害的眼光,总算还没有人看穿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复杂关系的来源。
金冬花也想过很多事情,即使有人看穿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又怎么样?她总之是狠下心来了,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最起码是自己的,甭管男人是谁;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管它叫谁阿爸。也不管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胡猜乱想,也要和这个孩子心连心在一起,吃香喝辣的也好,讨米要饭也罢,都已经不重要的。因为自己有这个男人与没有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有了这个孩子就不同了。二十前,父亲原想自己有一个男人就等于找到了自己的依靠,就能够过上平平安安的幸福日子,结果又怎么样?害得自己连做女人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总算豁出来了,就算村子里的人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哇子,谁敢把自己怎么样,难道还要把人装进猪笼去沉河不可,就算要装猪笼沉河,现在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害怕的。何况哇子是村子里的人,也是闻家的人,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需要女人,需要女人的照顾,女人的关心与体贴,需要男人与女人的生活,难道这也有错么;冬花我自己也是女人,女人需要男人的疼爱与保护,难道蠢得连男人都不能做的闻强力,他能做得到让女人幸福么。
男人与女人是两厢情愿地在一起,难道这也有错,这也犯了谁的事情不成,这也要受人歧视不是,装进猪笼里沉河水,那是以前的事情,怎不能象以前那样,那么那些大街小巷里的姑娘,那样的招谣,个个早就该死了。天下已经没有那样的道理,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人们需要的是太胆的自己男女关系,你情我愿的相互依赖。
“离婚!”金冬花在家里呆了两个月之后,第一次这样胡思乱想到这两个字“离婚”,想到了这两个字眼,她全身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在家里的两个月了,预产期一天比一天临近,她的心也就越来越紧张起来,她越是紧张不安,越是不由自主地对哇子开始有些思念之情,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得到自己的肉体真正男人,自己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能够在身边呵护,永远是最安全的感觉,哪怕是在深山野岭里,被猛兽困惑,至少有自己的男人在身边安慰,灵魂有所信托,男人会冲在自己的前面,将凶狠的野兽赶走,至少会勇敢搏斗,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而此时身边的这个男人,看见野兽来了,不但不会冲在前面与野兽搏斗,甚至还会把身边的女人和孩子拱手让给野兽,先让它们吃饱,饥饿后再来啃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