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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造殿,金介屎绕过昆曲班子,来到李珲榻前,轻轻一声:“王上~”
“嗯?”
李珲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金介屎,又闭上了,一脸慵懒:“何事啊?”
“王上,我刚去礼曹馆驿跟那位李将军见了一面,本来是想替王上您缓和一下跟他们的关系,还特意挑了件礼物带去。
他可倒好,一副还蛮横不讲理的德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哎呀,王上您都不知道他还调戏我,伸手就往我衣服里塞,还有…”
金介屎一番添油加醋的大吐苦水,还没等它吐完,李珲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让孤休息一会。”
讲的起劲的金介屎这才发现李珲表情有些不对,瞪着李珲身边的几个宫女,一个宫女忙解释:“大人,王上刚从东宫回来,刚能休息会儿。”
听她这么一说,金介屎就明白了。
东宫就是世子宫,里面住着李珲唯一的儿子李祬,从一个月前开始李祬就高烧不止,症状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嘴里说胡话,说见鬼了什么,坏的时候更是口中呕血。
太医诊断说是火病,似乎还有其他疑难杂症缠身,不排除有死亡的可能性。
火病是朝鲜民族特有的文化遗存综合症,是一种精神病,这种疾病源自朝鲜民族以恨为基础的民族文化情绪。
患者因在生活中遭遇苦恼却无处发泄愤怒而出现精神疾病,在社会阶层较低的更年期女性中尤为常见,表现出的症状为:胸闷及身体疲乏,失眠和神经性厌食症,性机能障碍症并发之可能性也很大。
李珲就这一个儿子,现在都走到鬼门关上了,他的心情自然不好。
“王上,宴席上您也没吃,我让御膳房给您准备些爽口的小菜吧。”
“用不着,你忙你的去~”李珲已经觉得有点烦了。
此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两手插在袖笼里,低头跪在李珲榻前:“王上,郑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吧。”
“是。”
昆曲班子的曲调瞬间停下,戏子们缓缓退下。
李珲又看向金介屎:“你也去,宫里还有不少事要你处理。”
“嗯。”
金介屎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出去了。
她出去时刚好看见郑士弘坐着轿子来了。
朝鲜群臣中,郑士弘年纪最长,资历最深,功劳也大,堪称官场活化石。
而且他这个岁数的人,虽然挂着领议政的职位,已经没精力再掺和政治上的事,跟各方都没有冲突,李珲便特许他乘轿进宫。
来到昌德宫前,下了轿,郑士弘在侍者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坐到殿中。
郑仁弘来到榻前,颤巍巍就要下跪,李珲回过神来:“免了,赐座,去把孤的银耳燕窝羹盛一碗给他。”
旁边的内侍在火炉上的小锅里盛一碗,郑仁弘道了声谢,也不急着喝:“敢问大王,这么急着把臣叫来,是出什么事了么?”
“还是那件事,明朝皇帝想彻底架空寡人的权利,他们已经插手我国官场,孤再把军队解散了,让明军进来,到时我朝鲜到底是孤的朝鲜,还是明朝的一个布政使司?”
“王上,臣也与备边司的提调们交换了下意见,他们大都…”
“同意?”
“嗯。”郑仁弘苦涩点了下头,都这个年纪了,他实在不愿意见到朝鲜第二次覆亡。
看了看李珲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之后,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王上,若明朝皇帝真有这种想法,则我国也无抵抗之力。”
亲眼见过明军干翻日军的李珲,知道明军的强大,但他还是不服。
“老大人,真就没办法了么?”
郑士弘摇了摇头:“没办法,王上若是从现在开始专心侍奉天朝,则天朝皇帝应该不会对您如何。”
李珲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老大人觉得——努尔哈赤如何?”
“能以十三副遗甲起兵发展到现在,屡战屡胜,熟于用兵,又于赫图阿拉城下击退明军,可称为一代雄主,其所率领之八旗兵马也是骁悍异常,可与壬辰倭乱时进入我国的明军铁骑相比之。”
先说了努尔哈赤的优点,李珲听得连连点头。
下一刻他的话锋一转:“但其驭民手段凶悍残忍,尤其是对汉民,其攻城一遇抵抗,自身军力伤亡过甚,破城得地之后不分军民,不论参与抵抗或未参与抵抗,通通屠杀或掠取为奴婢、
数月前,辽东开原为其攻破,投降的几千明军都被他杀了,老弱百姓也被他全杀了,有劳动的人则被他掳走。
努尔哈赤出兵前就对领地内的辽东汉人强制施行剃发令、强征差役,清查粮食等事。
不听话不愿意剃头的人也都杀了,愿意剃发并且听话的,也只是像狗一样活着,狗还能吃饱了睡觉,他们每晚还要忍饥挨饿。
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臣还听说,努尔哈赤数月前回到赫图阿拉之后,搞了个什么‘计丁编庄’的汗谕。
就是按照女真族中男子的数目分配田地、服兵役、出徭役等事,这项制度对女真人有利。
女真人不擅耕种,但有了这项制度,他们和他们的奴隶都得到了土地,而汉人的土地则被当成是荒地无偿征收,用来分给女真人。
其领地内的汉人越发不满,已经有人发起暴动了,这样一个上马可以征战,下马却不能治民的君主,远比明朝崇祯更危险更可怕,王上万万不可将其引为奥援,不然必为其所害啊。”
上了年岁的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跪在一边的太监赶紧过来为他轻抚胸膛。
抚了一阵,郑士弘这才缓过来:“天意如此,王上万万不可与天作对啊,忠心事明,或许还能保住王位。”
该说的他都说了,说完满脸殷切望着李珲,他真怕李珲执迷不悟,真去跟努尔哈赤合作,到时可真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李珲只是笑了笑:“老大人公忠体国,你的话孤会三思,来人呐,送老大人回去,还有,把孤的那锅羹也送老大人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