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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有仙山,名唤悟茗,高耸入云,四时常翠,或雾截山腰,或霞横树梢,或淡烟隐隐,或峦气浮浮。
那山上有间不大的木屋,木屋外是各色的花,屋前极目远眺,是无尽的云,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尽头,有与世隔绝之感。
屋内的女子,面容憔悴,跪坐在地,面前放着一个白料莲瓣瓶,瓶中养着一枝碧绿色的珠蕊草,枝干修直,葳蕤的叶间点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妃色花苞。只见她一只手二指并拢立于胸前,一只手在侧前方指尖微捻,施展法术,她牙关紧锁,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一身碧色纱裙随着身体微颤。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花苞慢慢舒展,花瓣向一层一层的打开,一缕青烟从花瓣中冉冉飘起,缠绕在珠蕊草的周围,越绕越大,且散发着淡淡荧光,逐渐成一个人形,只是看不清什么模样,之后愈来愈清晰,烟雾散去,眼前是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眉梢眼角都藏着秀气,一点丹唇不点而红。
那女子难掩欣喜,稍稍打量四周,立刻将双手伸向前方合拢,俯下身子,恭敬的朝面前碧衣女子磕了个头,同时说道:“多谢妤风上仙点化之恩,若没有你,我怕是修炼千年也难以化为人形。”
“请起吧。”妤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给她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些生气。
女子立刻站起身来,将疲惫的妤风扶起坐下,然后恭敬的站在她身旁。
“以后,你便叫苓岚,可好?”妤风拿起案上已冰凉的香茶,看着一旁的女子说道。
“我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妖,是上仙耗费半身法术才使我修得这么个好皮囊,你就像我的亲生母亲,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以后我都听您的。”女子微伏身子,诚挚的说。
妤风微笑,赞赏的点了点头,抿了口清茶,又将茶碗放下,接着说:“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亲切的话了,你若喜欢,可唤我姑姑,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真的吗?”女子十分欣喜,又不可置信,但还是略显生涩的说:“那,苓岚谢过姑姑。”紧接着又要伏身行礼。
妤风立马伸手拦住她,说:“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总是行礼了。快坐下吧”
“好的,姑姑。”苓岚笑着坐在案几的另一端。
“你可知我为何要帮你?”
苓岚摇摇头。
妤风又接着说:“自我被关在这荒山上,已有数十年了,天帝为了罚我,四下设了结界,不许我踏出这里半步。我一个人在这儿,便呆呆的回忆着过去,发现很多事其实都可以放下了,可是有件事,却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妤风望向窗外的云,苦笑一声,眼角泛起了泪光,又转头看着苓岚,似是哀求的说“你可愿意帮我?”
“姑姑叫我做什么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不会推辞。”
“好,好,如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她从头上取下一根雕花银簪,看着簪子若有所思的说:“我曾经留连于凡间的烟火,欠下了人情,还要你帮我还上。”说着将簪子递给苓岚,苓岚双手接过,问,“姑姑要我怎么还?”
“帮我找一位故人,然后将簪子交予他。”
“故人是谁?”
“沧州孟成筠。”顿了顿,又叹道,“若他,还在世的话,怕也过了耳顺之年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苓岚攥紧簪子,简单告别后就飞向凡间。
妤风站在窗外,任由风吹乱她的头发。看着苓岚消失在茫茫云海,心中念道:苓岚,但愿你不要像我一样,贪念凡尘。
悟茗山虽设有结界,可除妤风外的人都可随意进出,由于仙气稀薄,荒凉幽静,并没有神仙愿意来这,苓岚御风而行,很轻易便通过结界,来到了山脚。
“姐姐,姐姐。”
耳边传来微小的叫声,软软糯糯,似是十一二岁的少年。
苓岚侧目,见耳边一只翠鸟正簌簌振翅,见苓岚注意到它,又朝远处飞了点,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个白净少年,身穿青褐织羽衣,面带微笑的说“姐姐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太开心了。”
苓岚微微皱眉,有手指向少年,又指向自己,一脸疑惑的说“你认识我?”想到自己才修成人形,怎么会有熟人呢?突然冷漠的盯着那人说:“你认错了,告辞。”说完转身便要施法离开。
“姐姐,”那人立马上前拦住,“我是青羽啊,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发誓以后永远跟随姐姐的。”青羽一脸焦急,两根粗粗短短的眉都皱到一起,生怕苓岚不信。
“呵呵呵呵”苓岚冷漠一笑,心里嘀咕:小小年纪就记忆错乱。
“姐姐别不信啊!知道姐姐在悟茗山,我就一直守在山下等姐姐!终于等到了。我真的好开心!就让我跟着姐姐吧!”青羽慌张不已却不知道怎么让她信服,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翠鸟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不答应恐怕会没完没了,况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拒绝吧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摆摆手,无奈的说:“罢了罢了,你跟着吧。”
“太好了!”青羽兴奋不已,眼里放光。
“等等,现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说完呢。”
“姐姐请讲。”
“第一,我此次下凡是有要事要办,你千万不要给我添乱。”
“嗯嗯。”青羽点头。
“第二,在人前你不可用人身示人。人后随意。明白吗?”
“好的!”青羽继续点头。
“第三,嘶-”苓岚眨眨眼,转转了眼珠,“这条暂时没想到。以后想到了再说。”
“一切都听姐姐的!”
苓岚看他如此听话,十分满意。
“那我们走吧!”苓岚说完如烟雾般消失,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青羽。“等等我呀,姐姐。”跟着也赴往凡间。
“娓娓,我看到……看到她回……回来了。”远处的树林中,一只白狐惊恐的对树上的紫衣女子说。
“无妨,”那紫衣女子躺在桃树上,凤眼微眯,细眉轻挑,红唇勾笑,玩弄着手上的紫晶串饰,懒懒的说道“她早晚会回来的,只不过比我预料的早了些。放心,我会提前为她准备些惊喜。”
正值凡间春日,桃花历乱,李花飘香,偌大的街道两旁,是依依翠柳,日上花梢,莺穿柳带,阳光温柔的洒在街道上,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小贩的叫卖声,是仙界不曾有的热闹景象。
也难怪妤风上仙留恋凡间,就连苓岚也心生向往。
可是,沧州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寻找孟成筠?苓岚坐在阁楼的偏僻一角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想不出方法。
“你,过来。”苓岚对着枝头打盹的青羽说。青羽被惊醒,咂咂醉便立刻飞过来,停在苓岚的木桌上,问,
“姐姐有什么吩咐?”
“我要你去西市上,帮我问问路上有无行人认识孟成筠。我去东市找找看。晌午在此会合。”
“哦。”青羽用翅揉揉眼有点不情愿的说道。
“怎么?有意见?若是这样就别跟着我了。”苓岚假装生气的说。
“没有没有,我马上去。”
“回来请你吃糖。”苓岚随口说,然后起身离开。
“姐姐,原来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糖。”青羽高兴的扑哧着翅膀。
“我只是随口一说。”苓岚头也不回的答道。果然,花与鸟的世界并不相通,她只觉得他吵闹。
苓岚到阁楼换了件凡间样式的藕粉纱裙,梳了个朝天髻,配上简单的垂珠簪,戴上幕篱,真像是凡间的寻常百姓。
东市人来人往,苓岚见着上了年纪的人便上去询问,可没有一个人知道,一转眼就到了晌午,却没有一点孟成筠的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青羽在西市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苓岚问了一上午,早已口干舌燥,喝了口小二刚盛的热茶,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说“下午接着找!”
青羽累得趴在桌上,哀求着说“姐姐,别了吧,让我歇会儿。”又用手肘抵桌,撑着下巴,眨眨眼,“今晚再去吧。”
“好吧好吧。我也乏了。听说凡间的夜市十分繁华,正好去瞧瞧。”苓岚又从袖中拿出块方糖扔在桌上,“我特意给你买的糖,快吃吧。”
青羽立刻精神焕发,拿着糖立刻剥开糖纸,放进口中,边吃边说“谢谢姐姐。”
看着青羽,苓岚竟觉得有些可笑,故意凶他说,“慢点吃!”
“嘻嘻。”青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到了晚上,街上露柱都挂上了五彩的灯笼,莹如云母含清光,到处是火树银花,一轮明月高悬,映得花市如白昼。处处是莺歌燕语,薄纱窗映照着曼妙的舞姿。江上的画舫飘来阵阵清脆的歌声。
苓岚头戴幕篱在人群中搜寻,青羽紧跟在身后。
一群上了年纪的人正在赏花灯。苓岚走过去,向他们行礼,随后问:“请问,你们可认识孟成筠?”
一老人笑道:“姑娘,你真问对人了。我从前与孟兄是同窗好友。”
苓岚惊喜万分,又接着问:“那你可知他现在住在哪里?”
“他十年前就搬走了。”
苓岚激动的心仿佛沉入了海底。急忙问:“他搬去哪儿了?”
“去南方了,不清楚具体的……诶,你问这些干嘛?”
“哦……不怎么,只是问问。”苓岚朝老者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辞别。
现在可真是大海捞针了。苓岚在心里叹。
“姐姐别急,还有时间呢!青羽会一直陪着你的!”青羽安慰说。
“好啊!”苓岚欣慰的摸了摸青羽的头,“走,姐姐给你买糖吃。”
“好!”
二人来到了沧州最气派的醉仙楼,看烟花绽放于天际。夜晚的风柔柔的吹着,四处是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突然,灯笼的火光一下全灭了,城中一片黑暗,楼下的人们都惊恐万分,纷纷摸黑向四处逃窜,一阵疾风似是朝苓岚袭来。
“小心!”苓岚将青羽推向一旁。
青羽被着突如其来的事件吓懵了,只是本能的说道“姐姐也小心!”
接着一团暗红的波直击苓岚,苓岚飞上楼顶,借着月光,能看清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也飞到楼顶,继续施法。刚修炼成人的苓岚显然不是对手,终于,苓岚被击中了胸口,只听那人得意的笑道,
“哈哈哈哈,才过多久啊,你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苓岚往楼下跌落,那人本欲再给苓岚致命一击,忽得背后被一蓝色匕首刺中,声音痛苦的说“给我等着,我不会罢休的!想捉我,门都没有!”于是立刻变为一团暗红的火焰消失在天际。
一瞬间,灯笼又全部亮了起来。
苓岚闭上眼睛,本等着落地的剧痛,却感觉被人护在怀中,那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此时街上的百姓都因惊恐而散去。
幕篱的薄纱被风掀开,苓岚睁开眼,便对上一张俊美的脸,那人一袭黎色袍子,衣炔飘飘,气盖苍梧。一时竟看呆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那人脸上似乎也有种短暂轻微的诧异,过了一会才说
“咳咳,你,打算在我怀里待多久?”
苓岚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立马从他怀中弹开。
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多谢相救。”只是,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还有,为什么那人要杀自己……苓岚很想知道答案。
“我看你并不是凡人,可否告诉我你是何人?”那人用目光上下打量着苓岚,仿佛要把人看穿。
这样的目光让苓岚如同被火灼,她用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转移注意力。然后不紧不慢的回答:“小仙苓岚。”那人默然沉思,像是在搜索这个名字。“听你方才的话,想必你也不是凡人吧?”苓岚接着说。
“小仙玄奕。”那人浅笑着拱了拱手,接着一脸严肃的问,“你可知那人为何要杀你吗?”
“我也不知为何,我刚炼化成人,按理说和他并无交集,也不知怎么和他牵扯上了,真是晦气。”
“哦?”那人眉毛微皱,像是在思考什么。
“姐姐,姐姐。”几声呼喊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青羽朝苓岚跑来,拉着苓岚左看右看,眼里泪花闪闪,带着哭腔说道“你可有什么事?要是伤到哪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大丈夫哭什么哭啊。”苓岚尽力挤出个微笑,安慰青羽。
“既然如此,那小仙就告辞了。”玄奕自觉多余。
“嗯,告辞。”
二人于是背对而行,可没走几步,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不让二人离得太远。
玄奕想施法挣脱,手腕仿佛绕了根线,愈缠愈紧,二人同时回头,发现对方的手腕上都连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
晚风轻拂,花灯微晃,两人四目相对,皆错愕不已。青羽也瞪大了眼睛。
玄奕在手中变出了一把长剑,用力一斩,那线也没一点损伤。
“这可怎么办?”苓岚看着玄奕说。
“现在我也没办法解开。”玄奕一脸无所谓的说,“我们只好先绑一段时间了。”
“呵,那随便吧。”苓岚无奈的说。今晚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可是,姐姐……我们不是还有事要办吗?”青羽在一旁小声地问。
“我知道。”苓岚降低声量答,然后又提高音量对玄奕说,“此次下凡我有要事要办,即日就会南下。看来你只好跟着了。”
“哦,好巧,我也有事要办。看样子你被人盯上了,此行凶多吉少,我正好可以保护你。”玄奕坏笑。
“切,谁要你保护?”苓岚冷冷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恐怕点毛病。
可是,南方这么大的范围,该往何处去呢?
“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可以追踪人气息的宝物?”
“这……?”玄奕抚额思索,“我听说迷雾谷有位蝶仙擅长追踪。”
“迷雾谷?”苓岚从未听说过,但还是想去试试,“那你快带我去!”
“我说苓岚,你求人的态度可以诚恳点吗?还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玄奕两手交叉抱于胸前。
“好呀。”苓岚调整姿势,挤出个微笑,低垂首道“请您带我去迷雾谷,感激不尽。”然后抬首看玄奕,嘴边的假笑立刻消失,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玄奕嘴角忍不住上扬,说“看得出这已经是你最低顺的姿态了。我便带你去吧。现在就出发?”
“这么黑,看得见路吗?”
“放心,我有颗夜明珠。再说了,顺便去问问怎么解开手上这根绳子。”
“好啊,我也想快点解开呢。”苓岚不以为然的说道。
“青羽,我们走。”
无人回答。
却看青羽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真身,在苓岚肩上睡着了。
苓岚无奈的摇摇头,对玄奕说“我们走吧!”
“跟紧了。”
玄奕化为一束蓝光飞向夜空,苓岚紧随其后。
他们离开不久后,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人头戴面具,手扶栏杆,邪魅一笑,说道“跟上!”身后立马飞出无数黑影,向他们离开的地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