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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芙蓉坐在马车上,小柳儿赶车,重新回到官道,趁着官道上没有人,尽力的赶了一段路程。然后便走到官道附近的小道上,疾驰着去了下一个村落,打听到的消息和前面那个差不多,也说两天前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中年人,抱着个睡着的孩子过来问了,谁家丢的孩子,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普通人看到穿戴军服,都以为是步兵营的。
他们不知道,进村的中年军人,与南下的林顺儿行军,不是同一个部队。
他们只是运送粮草的后备军,碰巧在这附近与林顺儿的行军,做了交叉。因此,当芙蓉和小柳儿赶到行军部队的时候,完全错过了,上官倾之跟着运送粮草的车队,在梅园的向东日夜兼程的进发。
芙蓉几乎是在小柳儿的搀扶下,捂着肚子,挨个问了行军里的所有人,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望着远去的行军部队,她只有流泪,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是小柳儿,想到了,再次返回最后一次看到孩子的那个村落。就这样,在这条南下的官道上,他们急急北上,而万幸没有被官兵看到,他们在官道上奔忙。他们也想好了,如果被官兵捉到,知道他们是刚刚丢了孩子,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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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到“夫妇二人”,来找寻他们的儿子,村长竭力回想着半个月前的那个黄昏。
“夫人,当时确实是两个中年人,穿着兵勇的衣服,抱着孩子过来问。”村长说着,指了指在村口立着抽烟的一个中年人,“贾老二,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形呐!”
被点名的贾老二,不是很高兴的看着急切的芙蓉,完全无视她的凄楚,“就是晚饭都过了,远远看着两个男人,一个跑在前面,一个抱着个孩子跑在后面。”
他指了指村长,说,我说不知道,让他们去找村长。
村长,得知两个人捡到个孩子,便急忙挨个叫了女人出来看看,是谁家的。不过,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兵勇说,这孩子的穿着和样子,我是真一点印象也没有的,看着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确实,上官倾之的长相,太过明朗端正,即便熟睡着也能从眉宇间看到,他曾经的悉心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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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些,捂着嘴默默落泪的芙蓉,一时间无法再说什么。
小柳儿立在身后,俯身向前低语了两句,芙蓉伸出手,让他扶着手臂站立起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芙蓉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村长,也是只能哀叹,低头。家里有孩子的,同时感到,芙蓉背影里,巨大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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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瘫倒在马车上的芙蓉,望着小柳儿给马车加的车顶上,竹子编织的缝隙间,透射的日光,四个月的胎儿,又还是抽搐着,疼痛起来。她已经忘记的哭泣,伴着她的呻吟,再次痛哭起来。
赶车的小柳儿,急忙停了马车,立在车棚边问,夫人,你怎么了?
芙蓉,半晌说道,去找个医馆吧,我这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小柳儿将马车停在小路边,给马卸了驾具,来不及放上马鞍便裸着上马,双腿夹紧,朝方才的村长家里,飞奔。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哪里,会有好的医馆,只好再回来求问。
芙蓉,在小柳儿走后,再次拔出上官云隐给她的刀,愣怔地看了很久。她承认,前面的日子对她来说,太顺遂。
她第一眼看到上官云隐,便决定,此生,不能再忘记这个男人。凑巧的是,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这从相互的对视后,迸射出的光,便彼此心知。
只是在她看出上官云隐的心思之前,她始终以为,是因为她是个戏子的缘故,所以才会被对方不假思索的拒绝。直到,她留下来的半年之后,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孩子的赤脚。
她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吃惊的捂着嘴,然后细细看了,发现,六趾脚只是初见时诡异些,孩子本身,别无二致的机灵可爱。于是,她蹲下去帮孩子穿好鞋子,看着她蹦跳着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是上官云隐,自己忍不住对芙蓉的情感,特意让赤脚的孩子,走到她面前,他想看看,芙蓉,能接受多少,对于脚趾畸形。
接下来,芙蓉,又看到了两种形态不一的脚、脚趾,突然有一天早上,看到投宿的小客栈静悄悄,她心慌起来。
走到街上,发现,街上的人,三五成群,往国主的大屋子方向聚集。在那里,上官云隐,身穿五彩锦缎大衣,手里拿着宝剑,等待缓缓聚集的男女老少。
之后很多年,芙蓉都忘不了当时上官云隐那浩然之气,他对众人的宣讲,语气说是命令、告诫,不如说是一种正法,一种人生辛劳之后的甘甜。
在芙蓉临产的那天,她以为上官云隐会非常在意孩子的脚趾是否不正常。
上官云隐只是低声说了句,放心,上官家的孩子,会平安降生的。
芙蓉还是跟着问了一句,要是孩子脚,,,不好了,怎么办?
对方浅浅一笑,拍着她的肩头说,不论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因为脚趾,或者其他,而放弃你们母子。
上官倾之是正常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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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儿子的脚,芙蓉将刀,缓缓插回刀鞘里,静静躺下。
等到小柳儿重新给马套上车架,朝最近的医馆跑去的时候,芙蓉已经睡着了。在医馆旁边的小客栈住了半个月,让孕相彻底稳固了,他们“夫妇二人”才再次出发。
期间,芙蓉和小柳儿讨论了半天,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抱着孩子的那两个兵勇和南下林顺儿的行军,不是一路人马。想到这里,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个快马超过林顺儿的行军,向前或许可能追上有可能已经超过行军的两个兵勇。
还有一个,便是从官道上的分叉,向东,追寻。
他二人,在孩子丢了一个半月之后,全无头绪的用了捏阄的方法,决定着芙蓉的体力所能达到的未来之路。
向东追了半个月,他们仍然一路都在打听,是否有曾经的军队路过,是否见过一个男孩子混迹在军队里。
希望和绝望,天天就好像是七上八下的吊桶,时而让芙蓉欣喜、时而让她落泪。在阳城西南的一个小食馆,才有再次给了她希望。
小柳儿兴奋的本来,让现在时常会走神凄惶的芙蓉,突然眼前一亮。果然,小柳儿低声告诉她,这里的掌柜说,见过运送粮草的一队人马,月前经过这里。
“最关键的是,里面有个中年人,问他们,可有五六岁孩子不穿的衣服鞋袜!”
听到这里,芙蓉激动的立刻捏紧手边的包袱,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与此同时,隆起的小腹,也跟着抽搐了几下。她轻拍下腹部,用力咽下口水,问,还知道些什么?
掌柜说,他让自己的娘子取了两件孩子穿不上的旧衣服给他们,并好奇地问,孩子多大了,单独拉扯个孩子,不容易吧?
中年人说,是路边捡的,不知道多大。
得到这个雀跃的消息,芙蓉一刻不能停留,立刻让小柳儿急急赶着马车,顺着朝东的官道方向,继续在小道上追赶。
如果不是芙蓉早产,他们应该能追上。但是日夜兼程的追赶,让身心不堪重负的芙蓉,在陌生的一个破庙里,奋力忍住阵痛,她不敢让小柳儿送她去能见人的地方,生产。
当然,那天,她也以为只是假产,疼过一阵子,就好了,毕竟孩子只有七个月。但是,羊水破了之后,她顾不上礼数,让小柳儿扶着她走到眼睛等看到的唯一稍微遮蔽一些的地方——一个土墙都快倒塌的破庙里。
小柳儿,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更别说接生。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芙蓉知道,小柳儿是多么不容易,一边恪守礼数体面做了一个仆人应该做的所有,一边在外人面前和她假扮着夫妻。所以,芙蓉忍着疼,支开愣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柳儿。
“你去附近看看,哪里有水,我口渴得紧。”
等到小柳儿拿着水囊返回的时候,他听到女人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没有希望的痛苦,凄厉地让他顿时,冷在原地。
他知道,芙蓉在自己生孩子,没有任何人在帮她。
听到连惨叫都没有了,他已经从惊恐中回了神。想到,如果这个孩子再死掉了,芙蓉可能就没有活下去的任何希望,小柳儿大步冲进了破庙,看到浑身湿透,一脸乱发、杂草的芙蓉,歪着头倒在从马车上拿来的垫背上,下身赤裸着,流着血,孩子并没有生出来,她昏了过去。
小柳儿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遮蔽好芙蓉,用水囊里的水,轻轻喂了两口在她嘴边,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喝了一口水,直接喷向芙蓉。
芙蓉,哼了两声,醒了。看到小柳儿的瞬间,她双眼涌上泪水,抽出后背藏的刀,“把肚子,剖开,快点!不要管我。”
小柳儿惊恐的看着雪亮的刀子和苍白的芙蓉,感觉瞬间发冷,身心再次冻住了。
出于本能,就在芙蓉猛地举起刀子,要向下用力的时候,小柳儿一把拦住,顺势夺了刀子,厉声低吼:“芙蓉夫人,你这样放弃,对得起国主大人吗?”
芙蓉,被他双手紧握着肩头,无助地哀叹,可是我真的不行了。她此刻说的不行,更多的是对现实的绝望。
小柳儿完全不理会她的哀求,一手放在她的腹部,一手揽着芙蓉的后背,大声吼道,“夫人,大公子还等着你呢,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啊。来,用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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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和母亲的牵连痛,远超过了肉体上的任何疼痛。
想到年幼的上官倾之,一个人在不远处等着自己,流过无数眼泪的芙蓉,奋力挣扎了半个时辰,听到孩子尖利的哭声,她再次瘫倒,一点点想活下去的希望,再次回到意识里。
小柳儿,学着给马接生样子,断了脐带,擦拭干净,将孩子放在她的胸口。
看到孩子握紧小手、大口的哭喊着,激动不已的小柳儿脱口而出:“夫人,是正常脚。”——他不知道,这是所有止国的产妇,最希望听到的。
看到气息奄奄的芙蓉,只是动了动嘴角,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男孩。”
小柳儿,因为孩子的正常脚而放下顾虑,匆忙卷起芙蓉朝马车方向跑去,他找水的路上,打听了最近的医馆,此刻,一路相依的两个大人,因为找寻失落的孩子的责任,并肩在一起,此刻更因为初生婴儿和命若游丝的母亲,而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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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从医馆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上官倾之跟随的粮草车队,即将到达目的地,而一路朝南追寻的国叔和上官礼,也几乎走到了南济州附近的山野。
将近三个多月、没有战争、灾难的日子,却让他们彼此,彻底错过。而之后的艰辛,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让止国,这个曾经带给他所有幸福的地方,留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芙蓉,彻底断了上官倾之的消息,是因为粮草车队,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被蒋由由调遣,去了南益。如果他们返回去找林顺儿,或许好心的两个中年人,还能知道,孩子的父母,曾经一路跟着来找过。
因为要去南益,对未来没有底气的两个中年人将孩子,留给了三个伙夫,他们当时是想,跟着伙夫,起码不会饿着孩子。
三个月后,从小道奔来的芙蓉和小柳儿,并着婴儿,上官柳,找到驿站打听,是否见过两个中年兵勇带着捡来的孩子?
驿站的差役,一看便知道,是找孩子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