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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天中最昏浊之际,天地间如被泼了墨汁一般,漆黑一片。
二更的更声已经敲过,一匹马正疾速行至睿王府门前,马车一经停下,车上的人匆匆下马,疾奔而进。来人匆匆奔进书房,身还未至,书房里已有一人迎了出来。“九弟,这两本书哪里弄来的?”原来来人正是顺王权逯顼昰,问话的人自然是睿王权逯玹晟。
“我也不知道,今晚人定时分,有个蒙面黑衣人将它送到我府中的,我当时就让吴飞青送过来了。”
权逯玹晟猛地一阵警醒:“不好,有诈,快送出去。”
权逯顼昰诧异道:“为什么?难道书是假的?”
权逯玹晟道:“是真是假我们谁都无从定论,只不过这两本书此时我们都不能再碰。”
权逯顼昰不无迷茫,“为什么?我们找了那么多年,难道不是一心盼着能拿到此书,盼着得到四鸿的辅佐吗?”
权逯玹晟囔道:“你怎么如此糊涂。此一时彼一时也,听说四鸿已经进京,如不出我所料,四鸿已然在父皇掌控之中了。”
“那这么说,这两本书已是毫无意义了吗?”
“非但如此,我们还将引来杀身之祸。父皇如今找书,已不再是为了四鸿,只是想查出郭本李妙手和夜哭的幕后指使是我们中的哪一个而已。”
权逯顼昰汗水涔涔,已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权逯玹晟继续道:“如有那两本书的消息,四鸿就算不为父皇所用,也必然被父皇杀掉。此时再拿到这两本书来,还有何用?再说,马上就要查到你我了,如若被查抄出来,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权逯顼昰顿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惊醒了过来,拿起那两本书,伸到烛台前。
他刚一伸手,“啪”地一声,那书猛地被拍打在了地上。
权逯顼昰诧异莫名,“四哥,你做什么?”
权逯玹晟阴冷地一笑,“如果毁去,我们岂不白白忙活这么一场,也辜负了送书之人的心意。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何而来,但既然他能飞到你那里,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让它飞到别人那里。”
权逯顼昰有些不解,“你是说——”
权逯玹晟道:“上次我们孤注一掷,查出夜哭是大哥所指使,逼迫他跟我们合作。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们互相被彼此拿捏着把柄,终究会坏事的。”
“我明白了。”说罢,权逯顼昰抱起那书,准备出去。
“慢着。”书房外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舅舅。”原来来人是梁庸,他闻风而来,刚好听到两人对话,立马阻挠道:“殿下万不可,你和权逯玘旻互相拿捏着彼此的要害,你把他逼急了,他未必不会咬住你不放。你们这账日后迟早要算,但如今紧要的还是得先扳倒太子。”
权逯玹晟一听,点了点头。
梁庸又道:“我们安插在太子府的人,是该用起来了。”
“是,我明白了。”权逯顼昰唇角浮出一抹笑,“到时,太子纵然有千百张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
连日来天翻地覆地搜寻,令整个永安城陷入了狼狈之状,百姓们面对没日没夜地全城大肆搜检已是叫苦不迭,怨声连连以及惶恐难安。那些京官和贵胄们却只是敢怒不敢言,很多人似乎都已嗅出了即将要改弦更张的气息。
这时已是鸡鸣时分,眼见连日来的搜查已接近尾声,还是一无所获,?任九篱整个人已几近颓丧。才刚走出人丁稀少的翊王府,这边正遇到从霁王府搜查归来的部下李安世,李安世道:“大统领,如今还剩睿王府、顺王府以及太子府和梁大人这几家了,太子和善,倒好说话,另外几家只怕——”
任九篱明白李安世的意思,连日来的焦躁以及疲累早已让他不堪重负。一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们有陛下诏谕在手,你怕什么?”说罢,自己先行往前走去。回头,见李安世依然岿然不动,又停下脚步道:“这几家我自会去的,你跟着就是了。梁大人府上就在前面,我们先去他府上。”
李安世听他这么一说,心下豁然,便立马跟上。
经过一夜的折腾,天已是大亮了。任九篱坐在太子府的宾席,慢条斯理地捧着内侍刚刚奉上的茶,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李安世手里捧着两本书,脸色深沉地朝太子权逯珈冕和任九篱行了过来。
“见过太子殿下。”李安世的眉心紧拧,看得权逯珈冕有些不安。
任九篱道:“怎么了?”
李安世双手递上手中的两本书,道:“回大统领,这是从太子府的一间暗室里搜到的。”
“啪——”一瞬间,权逯珈冕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任九篱接过书一看,果然正是那夜他从江流找到的,甚至连那个被压在桌脚下的印痕还在。一时间,本已无神的血红双眸泛起了光。翻了一会,确认无疑,任九篱快速地瞥了权逯珈冕一眼,道:“太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权逯珈冕脑中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木然无语。已经连日连夜不曾休息过的任九篱也深知太子是忠厚之人。只是,纵是铁打的任九篱也已经不堪忍受这连日来的身心上的重压了,他太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那么九篱就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了,请陛下裁夺。”任九篱虽是这么说着,但内心还是期望太子能给予只言片语的解释。岂知,权逯珈冕依然是闷声不吭,呆立在地。
他又等了半晌,却终是不见太子有任何回应,最后只得对着李安世道:“收兵吧,回去覆命。”
至此,喧闹了数日的全城搜查终于结束,京中百姓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只是,此事在朝野却炸开了锅。太子为人仁厚,将来不失为仁厚之君,这些年,声势虽已日走下坡,但朝中支持者也不算少。?宁帝虽有心废去太子,但终究也不好办,而这次事件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大家都诚惶诚恐着。
……
烛火明灭,将整个千言殿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阴冷之中。暗牖空梁,整个大殿,除了权逯宗泽,再无一人。坐了很久,一连消沉数日的暗淡眸光反而越来越亮。夜残更漏催,已将近夜半,刘得用心绪越渐不平,便擅自进了殿来。“陛下,夜已深,请陛下回寝殿歇息吧。”
宁帝冷冷地瞥他一眼,却是未置一词。刘得用有些不安,但没得权逯宗泽的下逐令,他便也立在角殿一旁。好久,却忽然听到权逯宗泽发问:“宫外还有人吗?”
“有。”刘得用嗫嚅着回了一声,底气有些不足。
“都是些什么人?”权逯宗泽精神震了震,昂起头,一副准备侧耳细听的模样。刘得用小心翼翼地回道:“有——德王、隽王、霁王、还有许大人、杨大人等一班老臣。老奴刚刚听说,连睿王和顺王还有梁将军都来了。”
“哼。”权逯宗泽重重地哼了一声,连精明老滑如刘得用都听不出他这一声“哼”里夹杂着什么意思。刘得用正暗自琢磨着,只听权逯宗泽又问:“那么太子开口说话了吗?”
刘得用摇头道:“据说太子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权逯宗泽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次刘得用听出来了,这一声“哼”里深藏着对太子的憎厌。他只得强行把满腹的话往肚里吞。
权逯宗泽看了他一眼,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说说你对太子的看法。”
刘得用打了个激灵,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权逯宗泽道:“说吧,恕你无罪。”
刘得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老奴愚笨,哪里能识得人心呢。请陛下放过老奴吧。”
“哼,你这个滑头。朕都说了不管怎样都恕你无罪。”
刘得用摇头叹息:“哎,世上最了解太子的,莫过于先皇后了。可惜,皇后已经过世了。”
权逯宗泽听着这话,脸色又变了,目光再次蕴起了一层冰,“你是在告诉朕,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放过太子是吗?”
刘得用被逼到这份上,咬了咬牙,只得开口道:“老奴没有。老奴只是觉得,太子殿下、翊王殿下和霁王殿下虽都不是先皇后亲生,但都是先皇后所养,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都沾染了先皇后的脾性。尤其是太子殿下,他从小敬重皇后。连太后都说太子的性情和过世的皇后是最像的,所以老奴觉得这其中只怕有不为人知的事。”
“不为人知?你指的是什么?”权逯宗泽言语如冰,似完全不为所动。
“老奴也不知道,只是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不要如此生气,毕竟龙体为重。”
“哼!”权逯宗泽又一次发出了重重地哼声,却也不再开口了。
好一时,却听到大殿外的喧哗:“让我进去,谁敢拦我。”
刘得用仔细听听出了声音,来人是权逯瑾晏。他自是明白权逯瑾晏为何而来,吓得赶紧出去准备拦住他。
殿外闹成一团,权逯瑾晏被一些侍卫团团围住,双方各自持剑僵持着。
权逯瑾晏冷喝一声,道:“谁再敢拦着本王,别怪本王不客气了。”说罢,提剑挥动,把一众侍卫喝得倒了退,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去。
刘得用见势,见众人都不阻挡,忙不顾一切迎向权逯瑾晏,竭力地压低声音劝阻:“霁王殿下,你不要再进去了。陛下盛怒之下,你说什么只会对太子更加不利。”
权逯瑾晏依然是冷冷地看着他,提剑指向他道:“你不要拦我,我要去跟父皇解释清楚。”
刘得用直摇头,丝毫不惧他的剑锋,伸手挡着他。
“让他进来。”殿外传来了权逯宗泽的声音。权逯瑾晏“哐当”一声,将剑扔在一旁,人只身走了进去。
殿门倏然间打开,权逯瑾晏直冲进去,一个飞奔,一下子就跪倒在宁帝的面前。
“父皇,那两本书是儿臣拿的,儿臣知道太子不会要这两本书,便擅自将那两本书送到太子府里准备先藏着,日后再做打算。请父皇明查,此事太子一概不知,是儿臣一人的过错。”说罢,他重重地磕下头。
权逯宗泽本以为权逯瑾晏只是来求情,万没料到他竟是自承罪责,一下子又惊又怒。直立起身来,颤着手发出两声:“你——你——”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终于支立不住,重重地,身子颓然倒在了龙座上。
“陛下,陛下——”刘得用慌乱地跑上去一把将他扶住,见他气又有些不顺,忙又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待得权逯宗泽气又顺了些,他才推开刘得用,欺身向前开口道:“你所说是否属实?”
刘得用在一旁急得连连使眼色,奈何权逯瑾晏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不管不顾地道:“父皇若不信,可以让任九篱前来作证。”
“任九篱?他跟此事何干?”
权逯瑾晏道:“郭本和夜哭是我指使人杀的,也是我将他们引进宫去的,父皇若不信,可问任九篱。”
权逯宗泽冷冷地道:“不必了,此事朕都知晓。来人呐,先将霁王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