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配

言于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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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三兄弟关入锦衣卫北镇抚司一月有余,期间受锦衣卫严刑拷打,其中四子张简修不像两位兄长是文弱书生,锦衣卫对其用刑时少了些顾忌,他自小习武,身体强壮,又是之前锦衣卫同僚,与邱橓矛盾较深,所受折磨倍之,其不堪受辱,留下遗书自尽。

    当张简修遗书辗转到次辅申时行手中,申时行手持遗书,联合工部尚书李幼滋等几十名大臣上书,弹劾办理张居正一案的主官张四维不作为,任凭锦衣卫对案犯使用私行,督促其对张案尽快结案,并为张居正二、三子求情。

    万历十一年九月,万历下旨,夺去张居正及其子女所有封号,削职为民,二子张嗣俢、三子张懋俢发配东北关外宁远。

    十一月冰雪覆盖的辽东锦州,一队由两辆囚车和一辆宽大牛车组成的队伍在八名刑部官差的压运下正艰难的行驶在直道上。

    这两辆囚车的空置着,跟在后面的牛车上倒有三人合乘,车上两男一女,两名男士明显是朝廷囚犯,身着囚衣,而女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粗布衣服下完全遮挡不住那高贵的气质。

    车上的两名囚犯并没有加镣带锁,牛车四面和顶部都加了简易的木制挡板遮的严严实实,规避了大部分风雪。

    车上的囚徒正是张嗣俢、张懋俢两兄弟,姑娘是当今刑部尚书李幼滋长女李线娘。

    李线娘是张李两家长辈定的亲,如果不是张家巨变,两家准备在月前为两人举办婚礼。

    李线娘得知张嗣俢发配远东,就恳求父亲,要和张嗣俢一起共患难,李幼滋得知女儿的想法后,十分宽慰道;“我李幼滋得女如此,不枉此生,老友张居正明知历来变法者无有善终,我李幼滋难道连一个女儿都不能舍弃吗!忠良不能无后,望女儿能到张家为老友留下香火。”

    得到刑部尚书李幼滋的嘱咐,张氏兄弟自出关后,就得到押送差官的优待,到的山海关关口汇合李线娘后,出关一路向东北行去,虽天气苦寒,从山海关起,身上的创伤经过沿途治疗,大多诊愈,只是张嗣俢左腿伤到胫骨,已无法治愈了。

    囚车行至一集镇外围时,布满积雪的道路中间跪坐着一个仗剑大汉。他一把大弓背在身后,头戴斗笠,露出了脸庞,三十余岁年纪,方口瘦脸,高额深目,焦黄的落腮胡须,眉毛上有一道刀疤豁口,或是械斗所致。

    张家两兄弟推开囚车前面木板,向前方看去,八名差官见有踌躇,迅速抽出戒刀围拢过去,风雪飘零中,那大汉拔地而起,一道身影劈波斩浪而来,一片混乱的杀场在这个洁白的风雪中铺展开来。

    人影交错奔行来去,劲声掠过,呐喊与临死前绝望的叫声,热血与肢体向周围铺散开来,过不多时,打斗声截然而止。

    此人斩杀八名差官后,便朝张家两兄弟所乘走来,然后慢悠悠开始说话。

    “那人停在了马车前十步之外,抬起头眼睛与略感成熟的张懋俢目光对上,开口道:“敢问,车上可是张居正大人的两位公子。”

    张懋俢经历家族变乱,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正是。”

    这人取下了背后所负之弓,瞄准张懋俢,话语急转直下!

    “张嗣俢、张懋俢!”

    “我受人之托,前来杀你兄弟!”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万历二十三年九月燕京还是绿色漫天,而在东北白山黑水之间,凛冽的寒风不时夹着雪花飘零在这片黑土地上。

    自张居正用李成梁统御东北铁骑关宁军镇守东北,大小百余战,使外翻鞑靼与其他蛮族雌伏,长城内外已二十年未见烽火。

    五年前,李成梁病逝,关宁军由其子李如松接掌,自张居正一案起,李成梁父子的关宁军就像春秋后期诸侯王一样听调不听宣,和大明朝廷貌合神离,每年拿着海量的边响,在关外如土皇帝一般。

    在东北丛林深处,生活着一群蛮人,其祖先是小亚细亚的通古斯人的后代,其生活状态还停留在远古原始时代,男人用简陋没经打磨的石块捕捉野兽,用木棍在水中捕鱼,女人则采集野果为生。

    小冰河时期,外兴安岭常年大雪封山,致使通古斯人获得猎物逐年困难,致使其向南迁移,当其迁移至远东小兴安岭后,渐渐走出丛林,与东北鞑靼和汉人接触,对现代文明的学习与吸收,致使其民族用几十年时间走过了人类几千年的发展路程。

    在此期间,其内部各部落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进行了野蛮血腥的兼并征伐,从走出丛林时的六十六部,逐渐合并成建州、海西及东海三大部族集团。

    远东李氏集团周围多以游牧民族为主,半独立之后,为巩固安抚周围各族,毎年秋季,李家家主都会用游牧之法,巡游四方。

    李如松站在一凸起的小山包上,看到一片身着红色罩衣、手持长枪的精锐士兵,他真切的感觉到,与燕京的哪位皇帝在场面上的的差距,这样的鬼天气,万历应在豪华的紫禁城里猫冬了吧!

    而自己还要顶着风霜来到最边远的地方巡查。

    但不论环境如何残酷,土地如何荒凉,这都是他的领地。

    天地寥廓无极,辽东李家掌控的土地也一眼望不到边际。

    儿郎们在此游猎,附庸各部族则纷纷弯着腰走进属于他李如松的驾前。

    辛劳一生,农夫、牧民,运气好的,能攒下百十亩地,牧民最多有个几百头羊,做工匠的得到一间工坊,做官人做贵人,大概也就能得到一个头下军州,以及皇帝面前的一点情分。

    那如自己一般,只用几年时间,就得到一个幅员万里的土地,还有什么样的人生更有成就感?

    李如松想不出来,也不觉得会有。

    即使这片土地远不及南方的富庶。

    李如松很清楚,如果是在南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就像千古一相张居正,纵然有天纵之资,又深得军民之心,可他这辈子都别想弑君篡位,到万历亲政之后,就是如今的下场。

    可惜了那样的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