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世外之人

耕者桑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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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林见三人好奇的模样,淡然地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有高人风范。其实徐林对于所谓的武道修炼完全是一窍不通的,甚至相比之下,他可能是在场四人当中最无缘武道的人了。不过,凭着这些年的道听途说和耳濡目染,他还是对武者之间的强弱区分了解的很清楚。于是,下面又轮到他来“为人师”了。

    “不错不错,你们果然都是聪慧非凡,为师只说一点,你们便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徐林装出一副长者的样子,捋了捋他并不存在的山羊胡。

    “好你个徐从安,少占便宜。你若是知道,就快些解答我们的疑惑,若是不知,我们自去找别人。”李栎不悦道。

    “别心急嘛,我先问你们,我们都习《人》篇,但我们的学问,与赵教授比,如何?”

    徐林老神在在地问着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李栎开口坦然答道:“自是天壤之别,难以企及。”

    “这不就同理可知了?同是真武境,他日你李乔阳若晋升此境界,难不成就能立刻与在真武境锤炼多年的老师傅相提并论了吗?所以,即便是同一境界,也有高低强弱之分,按照武林约定的说法,每个大境界分别有“入门”、“小成”、“贯通”、“巅峰”、“圆满”五个层次。每种境界、每个层次,人的身体在精、气、神方面都有不同特征,你们没有专修武道的人,我便不与你们细说,将来如果你们有兴趣习武,你们的师父自然会教导这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另外二人也颔首以示受教。

    “那么,如此一来,便能解释的通了。”江源快速地分析着。“‘通穴开脉,气行周天’应该只是真武境入门层次的描述,而梁院首能够做到随心迸发威压强大的气场,非常接近灵武境的描述,所以他应该是接近了真武境圆满层次,同样圣亲王殿下的侍卫跟梁院首势均力敌,他们应该也是圆满层次。”

    “对对对,定是如此。”李栎附和道。

    徐林听着江源的分析,心里暗暗佩服,这个江逸澜可真是不简单,心思细密,一点就通。相比之下李乔阳就弱一点,只会跟在江源后面“对对对”。至于周舫,嗯……全程状若痴呆,毫无反应,恐怕是从一开始就没听懂吧。

    之后李栎又缠着徐林说了些许有关世外不可知之地“四圣阁七福地十二洞天”的江湖传闻,神异之处,大多是江湖中口口相传时添油加醋的。

    毕竟这些世外之人是几乎从不参与俗世人间之中的,哪怕是皇朝更替,天下大乱,他们也极少主动露面,因此踪迹极难捕捉。每一个世外之地,都有着各自存在的目的,或为了守护世代相传的古老隐秘,或为了求仙问道觅长生,或为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事业。而俗世之人对他们同样也知之甚少,人们只知世间有“四圣阁七福地十二洞天”,却少有人知这些世外之地的名字,更不用说知道他们的所在了。

    世人根据江湖上千百年中偶然获取到的一鳞半爪拼凑出了“四圣阁七福地十二洞天”这个说法,并根据一些武林高手的推测,逐渐描绘出了这些人的形貌。人们依据这些世外之人所从事的活动,把他们分为:

    方士,精通方外工技之人,善机巧、炼器、傀儡等造物之法,也是相对与人间俗世接触最多的一类人,因为他们大多隐藏于人间市井,只是从不显现自己的异能。不过偶尔也会有主动或被动插手俗世之事的情况发生,例如昭武初年的雁回关血战,当时北域叛军能够攻破关城的城墙,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捕获了天下第一方士成偃子,逼迫他制造了威力奇大的火炮。

    修士,专注修炼内丹之法的武者,并且有统一的宗教信仰——太清教,善剑法、丹药、医术。修士们根据主修方向的不同,分布在九州大地的七座隐秘大山之中,建立了传承不知多少年月的七大修炼门派。据传说,这七处隐秘大山皆是汇聚天地清气的灵山福地,因而他们的所在被统称为“七福地”。

    七福地的修士们也是相对亲和俗世的一群人,并且他们的太清教教义也鼓励他们除魔卫道,因此九州各地或多或少都留有一些修士们惩恶扬善、扶危济困的传说,只不过因为这些修士的行踪都极为缥缈,从未有人能真正目睹他们的行事。同时,七福地偶尔会在俗世收一些天赋绝佳的孩童作为弟子,但这些孩童一旦入山,便需永远切断与俗世的联系,至死不能下山。

    目前,已知有记载的唯一例外便是当代圣亲王楚沐云,他进入七福地之一的天枢山修炼后,又得到准许下山。不过他下山以后也是对七福地修行的经历三缄其口,只透露过师尊名号为洞玄真人以及几件跟自己有关的事迹。

    术士,研习奇门遁甲与阴阳术数之人,善星卜、风水、相面,因为能够卜吉避凶,他们往往会成为俗世权贵和武林豪门捕猎的对象,因此术士们都极为擅长隐匿行踪,几乎没有在俗世文明的记载中留下过什么痕迹,只有每次天下大乱或皇朝更替时,会有一些零星的有关术士的传说与故事夹杂其中。

    异士,传说是穿越了无垠东海或西域绝境沙漠来到九州的域外之人,有关他们的能力与出身的官方文献都没有,俗世之中对他们的记载只有一句话——“形貌异常人”,因此,这些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并且从长相上就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的域外来客被统称为了异士。

    这些世外之人的共性便是高深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轻易插手俗世人间与九州皇朝的事务。但他们终究是拥有了巨大能量和底蕴的存在,因此,自九州建立第一个大一统皇朝以来,每一届统治者都会建立一些专门寻找、监视世外的机构,并且尝试将世外不可知之地化为己用。

    这之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曾经的天碑学院,其实天碑学院最初创立时,也是类似世外之地的存在。毕竟在当时的俗世之人眼中,这群整日神神叨叨,盘踞于高山之上,推广着看不懂的新文字,传播着听不懂的新技术的学士们,可不就是当代人眼中的那种“奇人异士”么?

    也正因如此,天碑学院在最初建立时,主体建筑里有许多方士、术士参与其中的痕迹。后来随着《天衍录》不断被俗世皇朝重视,天碑学院与统治阶级不断结合,让那些曾经与学院有来往的世外之人也再不出现了。

    可见俗世与世外,并无真正的界限存在,一切只不过是时势使然,是人的选择罢了。

    徐林与三位好友天马行空地聊了近一个时辰,皆有些疲乏,尤其是徐林,因为早起的缘故,如今已是哈欠连连。

    李栎出门探听了一下今日圣亲王在学院的行程安排,得知这会圣亲王也在明理殿偏殿修整,晚上院首会七人与部分德高望重的教授以及学院挑选出来的优秀学子将代表一起宴请圣亲王。执事们严令学院其余人等皆不可靠近明理殿,李栎四人顿感无趣,毕竟他们没有在那受邀的“优秀学子”名单当中。于是徐林提出酉时以后大家去雅乐坊相聚,徐林请三人喝酒,众人欣然同意,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徐林坐回到自己床上,伸了个懒腰,感受着体内截然不同的精力变化,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油然而生,仿佛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穿行。他此刻虽然困乏,却绝不是之前那种精力空虚、气血贫乏的感觉,只是身体的骨骼、肌肉有一点酸疼,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全身的剧烈运动一般。

    徐林觉得这种疲劳也应该是长生散带来的,大概率是个好现象,等自己稍事休息后,就能恢复。徐林恨不得立刻写信回复家中这个好消息,打算用尽自己此生所学的赞美与感激之词来好好答谢一下沈神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想再多测试测试,至少等明天一早试试能否早起再做打算。

    就在各种胡思乱想的思绪中,徐林的眼皮渐渐合拢,沉沉地睡了过去……

    “丛安,丛安,徐从安!”

    徐林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一边摇晃自己,一边喊自己的名字。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原来是江源。

    “嗯?逸澜,你怎么来了?我……我睡了多久?”

    徐林迷迷糊糊地回应道。

    “已经戌时三刻了。我们去雅乐坊的时候看你睡的沉,就没喊醒你。原本约好的酒局,可就算你爽约了哦。”

    徐林看了看窗外,果然除了明理殿方向微微有些光亮,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徐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腊月初一的夜空,无星也无月。

    “还是你家江逸澜心疼你啊,不忍心扰你好梦就算了,还给你把酒食带回来了。要不是担心你大冬天的吃不得冷饭,他还不打算喊醒你呢!”李栎在一旁打趣到。

    屋内的烛灯点了一盏,略显昏暗,徐林这才发现原来李栎和周舫也在。随后,他注意到自己的书案上,此时正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与四壶酒。

    周舫将屋内的其余两盏烛灯相继点燃,此刻徐林的屋内终于亮堂起来了。

    徐林看了看眼前江源的脸,又看了看桌上的食盒与酒壶,再看了看李栎与周舫,最后把目光落回到江源脸上。

    徐林突然猛地一把抱住江源,紧紧把他勒在怀里,任由大惊失色的江源拼命挣扎,他却死死不放手,甚至连过来帮忙分开二人的李栎和周舫已经开始捶打自己了还是死死地抱住江源。

    终于有了足够的力气,可以牢牢抓住自己想抓住的东西,这种感觉,就是真实的活着吗?徐林发出了久违的,不,应该说前所未有的大笑。

    “哈!哈!哈!哈!”

    徐林爽朗的大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回荡在整个寝院之中。徐林笑着笑着,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朋友真好啊……或许,我将来可以去结交更多的朋友了吧。徐林抱着江源,满怀憧憬地看向了明理殿那点点微光的方向。

    天碑学院为圣亲王殿下接风的晚宴,此刻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在明正殿当中,案几的布置已经恢复到了平常举行宴会时的二十四桌形制。

    正北的两张主桌坐的自然是圣亲王殿下与梁喻院首,二人不时推杯换盏,恭维客套话不断。接下来左右并列一次排开是学院的六位执事、圣亲王的扈从总管、金吾卫营护卫统领、学院的几名教授以及被挑选出来见世面的四位优秀学子代表,同样也是频频举杯互敬,整个大殿内氛围其乐融融。

    每个人的案几上都摆上了不少的精美酒菜,分量不多但摆盘精美。不过这些菜品对于金吾卫营统领这样的武人来说貌似有点不够吃的,因为只有他面前的所有盘碟都是空空如也,他还时不时张望左右两侧其他人的案桌。

    圣亲王的两名白衣剑侍此刻依然不苟言笑地伫立圣亲王身后,成为了与殿中气氛格格不入的存在,据说圣亲王一开始也希望他们加入宴席,但是两人却是死拒不受,殿下也只好作罢。好在修炼至如此境界的高手,饮食的欲望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无足轻重之事了。

    大殿的左右两侧,在灯火昏暗之处,还环站着一圈手持长矛、腰佩长刀的金吾卫,约莫有近百人的样子,全都与上午圣亲王刚驾到时的仪仗队一般,金盔坚甲,带着金色面罩,仿佛威武雄壮的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此次圣亲王拜访天碑学院,昭武帝特别从金吾卫营中挑选了三百名最精锐的侍卫,每一个都至少是精武境巅峰的武道修为,甚至有几十名已经晋入真武境。金晨圣亲王刚刚驾临时那二十四位给学院众人“下马威”的侍卫,想必就是清一色的真武境修为。

    而负责率领这三百名侍卫的,也是金吾卫营中赫赫有名的一位小统领,姓严,以为人忠义勇猛、胆大心细著称,四十多岁已经有真武境巅峰的修为,再进一步即可实现圆满,达到凡人武者的最高之境。

    虽然说,以圣亲王自己的武道修为,九州之内已经几无敌手,但昭武帝为了这个最心爱的儿子,帝国未来最有可能的接班人,还是做足了安保上的功课。以天碑学院目前的防卫力量来看,即使拉出去攻打一郡之地也不在话下。因为有武道修为的军士与没有修武道的军士相比,两者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是巨大的,随着武道境界的差距拉大,甚至可以出现真正的以一敌百的情况。

    就拿最残酷的攻城战来说,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士兵在混乱之中无论是撞城门还是爬云梯,都很难活命,一般不是被流矢射死、被檑木砸死就是被乱矛刺死,一场攻城战下来,存活概率不足十分之一。

    但是一个精武境的士兵,他的体力、耐力、敏捷性与反应速度都是普通士兵的好几倍,格挡流矢、闪避檑木、架开矛刺都不在话下,登上城墙后与敌军短兵相接,利用自己修习的武道招式来对付普通士兵更是犹如砍瓜切菜。

    如果是真武境的士兵,还能做到以气御体形成罡气护盾,或是以气御物隔空杀人,或以气御墙实现飞檐走壁。不仅生存不再是问题,甚至可以一己之力突入敌阵改变战局。当初雁回关血战,五万玄甲正面抵挡百万叛军,就是因为玄甲军中有着为数不少的精武境军士,当时的镇北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也都是真武境强者,所以才能撑到最后的奇迹发生。

    再往上的灵武境武者,至今没有任何有关他们参与到俗世战争中的记录。一方面,灵武境武者过于珍稀,俗世中九成九的武者若没有顶级的传承或者资源,穷尽一生也是无法晋入灵武境的。另一方面,一个能修炼到灵武境的强者,其心境已经完全与俗世的价值观念不可同日而语了。钱财美色、权力地位这些,早已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在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不断攀登武道巅峰,早日窥见神武境门槛这一途了。

    唯一的一个例外,是记载于《大楚纪事》传说故事中的一位——两千年前被誉为“武圣”的天龙帝国的开创者姜翊。虽然没有记载具体境界,但通过书中对他生平的描述,他应该是灵武境。然而虽然他无敌于世,以一己之力开创了一个占据中州与九州大半疆域的强大帝国,但天妒英才,姜翊二十多岁便英年早逝,而后他创立的强盛帝国也随之土崩瓦解了。

    像当世圣亲王这种属于帝国皇室的灵武境也是极为罕见的,只不过如今九州息兵,四海升平,圣亲王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况且圣亲王也并不醉心武道,相比之下,他甚至更热衷于研究新奇的发明创造,很有做一个世外方士的潜质。

    “梁院首,今日本王甚是尽兴,多谢天碑学院的盛情款待。”圣亲王将最后一点酒斟满杯子,敬向梁喻院首。

    “殿下客气了,殿下大驾光临本院,实乃本院创立以来难得的大幸事,我等自当竭诚以待。”梁院首连忙也斟满酒,举杯先干为敬。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劳烦贵院调取《天衍录》借阅一番,依孤看,院首也当早些休息,宴席之乐来日方长。”

    “殿下所言极是,老朽感恩殿下挂念。今日宴饮自当结束,明日辰时,老朽会在教授院恭候殿下大驾。”梁院首说完,朝下座的一个执事使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准备最后造一波气氛,然后院首宣布宴席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殿门外,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嘈杂声响,似有金属碰撞之声,又似有什么物体破空之音。

    金吾卫营严统领察觉到了动静,听的并不真切,他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任何紧张之意,毕竟在殿外,可是有整整两百多名侍卫在守护。但他依然还是不放心,朝门口位置的侍卫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侍卫抱拳领命,出列,走到大殿大门前,打开了大门,准备查看一下究竟。

    “嗡——嗡——嗡——”

    沉重的明正殿大门被侍卫合力拉开,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并没有任何的声响,安静的很可怕,给人一种死寂的诡异感觉。

    殿中的人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同一刻全都停止了动作与声音,齐齐地看向门外。圣亲王殿下身后的两名白衣剑侍,不知道何时已经手按剑柄,站在了圣亲王的身侧近处。

    就在大家都在各自困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从如墨的夜色中传来了杂乱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满脸皱纹的灰袍老者从黑暗中逐渐显出身影,来到了大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