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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娴妃生辰那日,宫里都忙坏了,宴席的规格和皇后没有差别,众人心里都明了,虽然高娴妃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但已与皇后无异。
这皇后之位总有一日是高娴妃的,这么想着,众人都不敢马虎,就连来贺寿的大臣也纷纷携了重礼。
楚沉夏也随着刘衍进了宫,因为这次宴席上,将会出现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兵部侍郎,卫术铭。
尽管他官阶不够贺寿,到底还是跟着旭王进来了,卫术铭和旭王的关系,人尽皆知。旭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二,卫术铭则负责教旭王一些马术和拳脚功夫。
皇帝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并没有打算让他借此升官,也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楚沉夏从前为官的时候,见过不少大臣,这回跟在刘衍身旁,遭来了不少大臣鄙夷的目光,刘衍怕他心里不舒服,正想安慰他两句。
庆王就往这边过来了,他身旁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一双桃花眼耀耀生辉,正是景旡。
这四人撞上,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了,僵持中,裴尘东大呼着庆王,往这边跑来,待站定看到另外两人时,冲口便道:“太子殿下这样不大好吧,这大庭广众的,而且今日又是高娴妃娘娘的生辰。”
刘衍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当下愤愤回了一句道:“什么不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的意思是,这不符合礼节。”
刘衍明白过来,手暗暗握成拳头,正想挥过去,却比庆王牢牢按住,低声笑道:“皇兄,这样不大好吧。”
刘衍顺着庆王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母妃和父皇正往这边走来,恨恨地甩开他的手,警告道:“管好你的狗。”
“殿下不必跟他们做唇舌之争。正事要紧,皇上如果看见我与殿下在一起,会联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这对殿下不利。我先退下了。”楚沉夏不等刘衍应声,疾走了两步,便没入了一旁的金梅林。
入冬了,金梅已经开的差不多了,一眼望去。金色连成一片,大有富贵之意,也难怪皇帝会将宴席设在此处了。
楚沉夏驻足观梅正看得入神,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伸手摘下一朵金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手中的金梅如飞刀一般飞向面前的人。
景旡不防他这一下,只来得及偏头闪避,白净的脸上便被花瓣擦伤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十分显眼。
“你的功夫见长啊。”景旡不以为意地抹去脸上的血迹。笑着走向他,见他摆着一张脸,忍不住又笑道:“你怎么了?”
说着,便摆出一副大打一场的姿势,见楚沉夏始终无动于衷,景旡也有些恼了,上前推他道:“你发什么疯?每天绷着一张脸,既然心里不快又不肯说,那就和我打一场!”
“我打得过你吗?你是绝世高手,我是你的对手吗?裴叔东是你的对手吗?半容是你的对手吗?”楚沉夏目光中带了几分嘲讽。
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和我现在已经不是同道中人了,你不应该对我说出朋友间才该说的话,也不该对我做出朋友间该有的嬉笑玩闹。”
景旡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什么关系。是你想的太复杂了,我们是兄弟啊,我是母亲认得义子啊,母亲这些日子虽然嘴上不说你,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你。你总该找个时间去看看母亲吧。”
楚沉夏目光一颤,喃喃道:“母亲,她……还好吗?”
“不好。”
“怎么了?她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楚沉夏心口一震,激动地按住景旡的臂膀。
“有时候,一个人心里的伤痛远远比那些刀子划出来的痛上百倍,皮外伤总会好的,可心里的伤……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景旡轻拍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的手。
楚沉夏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回,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背过身去冷淡道:“景旡,你和我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母亲的事,你费心了。”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但楚沉夏分明听到一双脚步声越飘越远,正闭目修神时,那脚步声忽然又出现了,楚沉夏忍不住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这是和我说话?”
背后传来一个听上去颇为沉重的声音,沉重到令人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沉重到字字带着戾气,仿佛如刀能穿透人的脊背。
楚沉夏回身,入眼的先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再是那双令人看了心含畏怯的明目,而他周身却又散发出遗世独立的气质。如此一个人,配上这金梅林,倒是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在是令人诧异万分。
“请问老先生是……”楚沉夏躬身行礼,以示尊崇。
他笑了一声,喜道:“老先生?恐怕我还没有老到你所想的程度吧,我和陛下是同一年生的,你却叫我老先生?”
楚沉夏眼中的吃惊更甚,刚过不惑之年的他,两鬓竟然已全是花白之色,就连下巴上的胡须也夹杂着白灰二色。
“恕我冒犯,敢问老先生穿着官服,是什么官?”楚沉夏对他实在是有太大的好奇了,当下也忍不住问道。
“我?区区小官,不足一提,我倒想问问你,方才见你与太子殿下一道而来,是殿下的谋士?我倒也听闻过你的大名,你从堂堂将军转而成为太子殿下身边一小小谋士,心中可又不甘?这世人的眼光,你从不惧吗?”
显然,他对楚沉夏也十分好奇,才会一连串问出这么多问题。
楚沉夏礼貌笑道:“我从前只想做一名将军,叱咤沙场,保边境永不受敌滋扰,保百姓永不受颠沛流离之苦。刚被罢黜时,我没有崩溃不安,反倒觉得十分轻松,因为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在殿下身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比在沙场上杀死敌人来得有意义。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必先治内后治外。”
“有意义?”他显然不解,想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什么来,又问道,“为了这意义,你就甘愿被世人诟病,从此过着蝼蚁般的生活?”
“倘若世上所有蝼蚁都能抱有安天下之心,那这天下迟早会安定下来,因为这天下就是由千万蝼蚁构建而成。”楚沉夏将胸中想法尽数直抒,顿时觉得十分畅快,同时也十分吃惊,为什么自己愿意和面前这个陌生人说这些话。
面前的人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以后的路还很长,也许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年少时的抱负远远比不上这现实中的一句话。”
说完竟转身离去,楚沉夏哪里肯放他走,追上去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我?绦翁。”他回身看着楚沉夏,轻飘飘一笑。
楚沉夏忍不住低声念起“绦翁”二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脑中白光忽然一闪,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卫术铭,号绦翁。
楚沉夏一个闪身,疾步将他拦下,眼中的尊崇早已消失殆尽,语气更是多有咄咄逼人之意,“卫将军。”
卫术铭一双浑浊的老眼登时眯了起来,脸上粗看没有多大的反应,但细看之下,竟觉得他似乎在压制什么情绪。
他镇定问道:“你叫我什么?是我听错了吧。”
楚沉夏冷笑了一声道:“是我说错了,那是前朝的事了,如今该叫一声侍郎大人。”
卫术铭脸颊处的肌肉分明跳了一回,正想迈开脚步朝他走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师傅,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半天了,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赶紧走吧。”
楚沉夏和卫术铭同时看向旭王,与旭王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人撞上楚沉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是,我这就来了。”卫术铭对他温和一笑,看上去倒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楚沉夏目送他们三人离开,那身着藏青长袍之人忽然回过头来看他,正是方才那名避开他目光的男子,对上楚沉夏的目光,他再次不自然地回转过头,背部随之一僵。
这个男子,楚沉夏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认识楚沉夏的。
楚沉夏始终觉得,今日与卫术铭相见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攒托,昨日才着手调差他,风声竟然如此迅捷地透了出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刘衍身边有人通风报信,因为事情重大,所以卫术铭的事情只有刘衍和楚沉夏二人知道。而这个人十分聪明,单单从刘衍交代下来的事情中就能猜出刘衍想做什么,哪怕做的再隐蔽,他也能洞察到。
想到这里,楚沉夏不寒而栗,这种寒由心底发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殿下身边竟有如此这人,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这个人隐藏的如此深,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玩弄股掌之间,楚沉夏忽然有些崩溃,难道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在顺着那只无形的手发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