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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大抵是真不放心秦墨,不但让扶苏随行做监军,更让冯劫和李斯担任军法官,周青臣和淳于越但任宣教官。
甚至,把从不离身的赵高,也派给秦墨做了中军司马!
这等阵容班底,打一场国战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却只是率领一支千队,去袭扰番禺军队,完成初战任务。
秦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顾忌王贲年老体衰,实在不适宜在深山老林里奔袭作战,嬴政绝对会让王贲顶替自己……
……
夜色下的山坳里,秦墨扔掉野猪棒骨,抹了把嘴起身道:“吃饱了,我去看看将士们!”
呼啦啦——
正自闷头啃肉的冯劫、李斯、赵高、周青臣、淳于越以及扶苏,齐刷刷跟着起身。
然后,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宛如一群影子!
秦墨:“……”
秦墨咂嘴摇头,按剑走向附近大块朵颐的越人战士们。
这支千队离开铁山范围后,对大秦粮草辎重的依赖,反倒是大大减小了。
因为离开被十余万越人挤占生存空间的铁山一带,野兽、野菜、野果几乎边地都是。
以前,这些地方是越人诸部的猎场。
但如今,方圆之地的越人部族,皆聚集到铁山去了,被弃置的猎场,经过一个春季野蛮发育,倒是显得愈发丰饶,野兽成群结队。
越人战士又都是采猎好手,所以在行军路上,着实弄了不少野物!
“拜见诸位天神。”
“拜见天神……”
越人战士们见秦墨一行人走来,纷纷停下狼吞虎咽,起身揖手行礼。
秦墨很满意,这些越人战士,如今愈发有秦人模样了,行为习惯都在慢慢转变。
或许再过一些时日,除了头脸上的蓝靛刺青,便与寻常秦人百姓无异了!
“切记莫要饮用生水,否则生了疟疾,被送回铁山大营,军功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都要吃得饱饱的,明日好有力气行军,若是野物不够吃,便吃携带之粮秣……”
“睡觉之前,最好烧些热水,把脚丫子泡一泡,花不了多少时间,便可解乏活血……”
秦墨一路巡视,一路用越人语言嘱咐战士们。
到了如今,他已不用在搞那套神秘主义,来彰显天神的威势了。
军法思想才是越人战士需要尊奉的!
而身为主将,他需要做的是同甘共苦爱兵如子!
“秦天神,以后杀败了番禺鸟王,这些丰饶猎场还是我们的吗?”
秦墨转了一圈,正想回大帐歇息,却有越人战士怯怯问道。
秦墨回过头,看向那问话的越人战士,发现是个认识的。
原九族战士中的少年兵,炽。
因为这些时日能吃饱,营养上去了,个头长了一大截,嘴唇周围也有了一圈绒毛,有个大人样了。
而且,他身后背着杆屯长认旗,已然是个基层军官了!
秦墨目光转动,看向附近期盼的越人战士,最后跳上一块大石,肃然朗声道:“杀败了番禺王,这些猎场自然还是你们的,也是你们子孙后代的。”
“介时,你们可以开垦平坦之地为田,种上多多的白米桑麻,可以带上弓箭箩筐进山,采猎多多的野物……”
“只要你们足够勤劳,丰衣足食指日可待!”
越人战士脸上的期盼,顿时变为一本满足,没有什么比丰衣足食更值得奋斗了。
不过,秦墨站在大石上居高临下,借着篝火光亮清楚看到,炽脸上似有犹豫之色,竟是欲言又止。
秦墨微微沉吟,继而若有所悟,招手将炽叫到近前,问道:“军中可有谣言传播?”
此言一出,扶苏等人具是为之一惊。
军中人员密集,历来是谣言传播的温床,而不利的谣言一旦传播开来,轻则动摇军心,重则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军法中,也历来有‘妖言惑众者斩’的禁令!
炽不敢隐瞒秦墨,紧张的揖手答道:“我曾听人言说……秦太阳神帝每收服一地,必定要遣送大量秦人前去居住……也不知是真是假?”
秦墨恍然颔首,直言道:“是真的!”
扶苏在旁边听着,不由为之呆滞,大抵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承认。
冯劫和李斯更是想去捂秦墨的嘴,这是现在能承认的事儿吗?
赵高和周青臣、淳于越也是哑然,很不理解秦墨的轻率!
“太阳神帝遣送大量秦人来居住,那我们怎么办?”炽大急问道。
一千五百越人战士,亦是为之哗然。
这就是炽先前问出那番话的原因。
也是越人战士们期盼秦墨给出回答的原因。
他们,怕被秦人挤占生存空间!
秦墨扫视一眼乌泱泱的越人战士,而后笑着拍了拍炽的铁盔,问道:“瓜娃子……我问你,铁山那一带,原先能居住多少越人?”
炽原本就是铁山族人,自然知道铁山一带能居住多少越人,毫不犹豫答道:“加上我们铁山族,最多居住四个部族,再多便要饿死人了。”
秦墨又问道:“那么,现在铁山一带,又居住了多少越人呢?”
炽迟疑答道:“听宣教天神说,有十万余越人,百多个部族了……是番禺之地,半数的越人!”
秦墨嘿然:“只铁山一带,便居住十余万越人,番禺之地半数越人。”
“剩下的偌大山林土地,难道任由荒废吗?”
炽被问住了:“呃……”
一千五百越人战士也被问住了,面面相觑陷入踟躇:“呃……”
他们不知道番禺国具体有多大,但肯定很大就对了,多少个铁山加在一起也不止。
如今,只铁山一带,便居住了番禺半数越人。
未来,杀败了番禺鸟王,收服另外的半数番禺越人,顶多也就再聚居一个铁山那么大的地方。
那么,剩下不知多少个铁山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办?
任由荒废?
“绝对不能荒废!”
众多越人战士念及至此,立即狠狠摇头。
让越人荒废丰饶的猎场,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可是……太阳神帝遣送大量秦人居住……我们……”
炽陷入纠结之中,青涩的脸蛋上,满是迷茫之色。
秦墨摩挲着他的铁盔,接过话头认真道:“太阳神帝遣送大量秦人来居住,收益的只会是你们越人。”
“人是群居的,需要互帮互助,就像你们越人以前一样,需要抱团组成部族,才能在山林中活下去……”
“我再问你们,你们以前的部族,如果遭了水灾,是如何度过的?”
秦墨说到最后,却是再次向所有越人战士抛出一个问题。
一千五百越人战士,听到水灾二字,许多都打了个激灵,面上浮现惊恐之色。
“遭了水灾,只能被困山上,最开始有一同被困的野兽可吃,然后就只能吃树皮野草,会撑爆肚皮,死很多人。”
“有些人,宁死也不吃树皮野草,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就去吃那些死掉的人!”
“那些吃掉同族的人,最后会被巫长下令烧死……”
“等到大水消退,我们就要满世界的找吃食,为了一口吃食,与同族厮杀,与相邻部族厮杀。”
“用能生养的女子,用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找更远的部族,找没遭水灾的部族,换一口吃食……”
……
离秦墨较近的越人战士,纷纷颤声向他讲述,以往越人遭受水灾后的凄惨。
扶苏和赵高、李斯等人,在旁无不听得汗毛直竖,后心直蹿凉气。
身处这气候湿润的先秦时期,水灾乃是各地的常态,华夏自上古至今,便在与水患作斗争。
但华夏文明与水患的斗争,是卓有成效的,纵然仍有水患频发,却都在可控范围内。
而百越之地……只能说,越人是真特么的小强,就这样还没死绝种!
秦墨等着一千五百越人战士在惊恐中安静下来,才又缓缓开口道:“我方才听到有军卒说,你们会用妇人孩童,找没有遭受水灾的部族,换一口吃食。”
“这等事情,以前的秦人,如果遭了水灾,也同样会做。”
“但,那是以前!”
“如今太阳神帝,统一了大秦全境,某个地方如果遭了水灾,便从附近未遭水灾的地方,调集粮草辎重,让所有人不至饿死。”
“而后,还会调集附近地方的青壮,前往遭受水灾的地方,开挖河道治理水患,让遭受水灾的地方,永远不再有水灾。”
“这,便是抱团取暖互帮互助的好处!”
“以后大量秦人的到来,最先做的便会是治水,也会让百越之地变得繁盛,可以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否则,地广人稀的百越之地,只能长久的蛮荒下去,越人也要忍受数百上千年的水患!”
秦墨这话不是凭空而来,若非有数百年后的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百越之地不知还要蛮荒多少年呢。
一千五百越人战士,心头的迷茫纠结,被这一番话解开,神色渐渐明朗起来。
秦墨继续又道:“而且,大量秦人迁居过来,会带来更先进的耕种技术,让你们耕种出多多的白米,会带来更先进的纺织技术,让你们纺织出多多的衣袍。”
“你们可以互通有无,将多余的衣袍换成白米,将多余的白米换成衣袍……最重要的是,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后代,终将是秦人的一员!”
“如同以前的楚人一般,都是秦人。”
“既是秦人,又何必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既是秦人,难道还怕太阳神帝抛弃你们不成?”
“既是秦人,太阳神帝难道会故意,让另一群秦人挤占你们这些秦人的生存空间,让你们被活活饿死吗?”
面对这一连三问,一千五百越人战士,这回算是彻底的一本满足了,齐声怪吼道:“太阳神帝,庇佑万民~!!!”
秦墨满意点头:“这般想就对了……速速回去睡觉,明日行军谁若掉链子,必遭鞭笞之刑!”
“喏~!!!”
越人战士齐声应喝,转瞬做了鸟兽散。
秦墨砸了咂嘴,摘下腰间的竹筒,仰头猛灌一通,平复喉咙的干涩。
然后,跳下大石,向冯劫和李斯道:“宣教官不能体察军卒之所忧所思,该当何罪?”
周青臣和淳于越闻言,不由齐齐一缩脖子。
他俩便是这支千队的宣教官,行军这些日子,他俩只顾着嬴政的嘱咐,看牢秦墨了。
但,却是忘了本身职责,对越人战士的思想,少有体察。
现在秦墨追究下来,他俩实在难逃干系!
冯劫和李斯不敢徇私,揖手答道:“初犯鞭笞十记,再犯斩首示众!”
“行刑吧。”
秦墨摆摆手,大步走回自己的帐篷。
扶苏张了张嘴,想为老师淳于越求情,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安抚淳于越道:“老师且受这一次鞭笞,日后好生用事即可。”
李斯也道:“淳于兄,你不该忘了本职的,须知秦相治军,最是严谨,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淳于越悻悻道:“愧也。”
说罢,却又委屈道:“我以前是教授越人孩童的,并不熟悉军中宣教官的职责,被陛下临时抓来充数,一时疏忽便给忘了!”
这确实是实话,他也确实有些冤枉。
怪只怪嬴政,把初战胜负的重要性,放在了秦墨安危之下,只是想用他的臭脾气,压住秦墨躁动的心。
至于他是否适合军中宣教官的职位,嬴政压根不在意!
“周仆射,我老师情有可原,你是怎么回事?”
扶苏皱眉看向周青臣,不悦道。
他是监军,对于宣教官的疏忽,同样感到不满,这却是连‘卿’的称呼也没了,直接以官职称呼周青臣。
如果说,淳于越是赶鸭子上架,不熟悉业务。
那么,周青臣这位老宣教官,就是纯属是为了讨好嬴政,而忘了本职工作,失职了!
周青臣被诘问的哑口无言,咧嘴揖手道:“臣甘愿领罚。”
他是小可怜,没人管他,只能看着秦墨的背影暗暗发誓,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否则……
嗯,宣教官与主将是制衡关系,咱也让军法官打你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