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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该用晚膳了!”耳中传来柳绿轻轻的呼唤。
来不及看戏,漓潇赶紧进了梧桐苑闪进听雨轩。
苏烟伸个懒腰,柔柔的舒展着身体,慵懒的坐起身来。
“柳绿,今晚吃什么?”苏烟睡眼惺忪。
柳绿机械性报道:“祥龙双飞,金丝朱雀,草菇西兰花,希珍黑米粥,红枣莲子羹。”
说着,眼睛担忧的的望望门外。
“这么多?”苏烟睁大了美眸,赶紧绾起秀发,一溜烟跑到紫檀木的桌子前,一桌子饭菜五色俱全,看得她口水直流。
“夫人吩咐了,小姐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补补。”柳绿说着,神情有些恍惚。
苏烟在桌子上认真环视一圈。好看,好闻,就是肉食太少。
“没鸡吗?”她有些丧气。作为狐狸,没有鸡,再好的美味都有了一点缺陷。
“有鸡啊。”柳绿担忧的看着窗棂。
“没有!”苏烟又认真检查了一次。以她的狐狸鼻子,绝对不可能闻错。
柳绿一怔,说道,“以前小姐说嫌鸡肉太腻,特地吩咐过小厨房不必上的。小姐若是想吃了,我再去交代一下。”
“嗯。”苏烟应道,不等柳绿说完,已经迫不及待拿起玉箸夹起一块金丝朱雀品尝起来。
看着精致,香味悠远。的确是好东西。
可远不及漠安烤的酥脆金黄、流着肥油的叫花鸡来得好吃。
恐怕以后,都很难吃到漠安的手艺了。
“以后多加点肉。你也坐下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苏烟头也不抬,卖力的嚼着口中的美食。
苏烟喜欢吃肉了!
“哎!”柳绿愣了半晌,应道。她看看天,太阳并未从西边升起。
不过那倒是些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小姐虽然失忆,还是一如既往的体恤她们,不端什么小姐的架子。
那么,春红的事,是不是可以和小姐说说?
“小姐——”柳绿欲言又止。
还是算了,小姐刚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若要就是重提,又要郁郁寡欢了。
“坐啊,吞吞吐吐怎么了。”苏烟终于发现了柳绿的异常。
“芳菲苑的二小姐过来送了些桂花膏过来,说是三姨娘亲自做的,要小姐尝尝。”柳绿眼睛闪烁,表情极不自然。
“三姨娘——爹爹总共娶了几房姨太太?”这个便宜爹爹,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啊,春红啊,春红被夫人叫去了。”柳绿答非所问。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柳绿又回道:“除了夫人,老爷还抬了四房姨娘,算上庶出的,府里总共有六位小姐。”
柳绿一定藏着什么心事。
苏烟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担忧,又想起之前进来时乱哄哄的青梅苑,眉头微皱,催促道:“你快坐下吃吧,吃完了我再睡一会儿,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嗜睡的很。”
两人一言不发吃完饭,柳绿收拾了东西出去,苏烟又躺到床上睡觉了。
因为漓潇急于去青梅苑一探究竟。
离开苏小姐的身体,漓潇绕绕转转,晃到青梅苑。
雪影阁地上,奄奄一息躺着一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女子。
漓潇走过去一看,竟是春红。
苏夫人一改往日雍容华贵端庄贤淑的模样,手里执着沾满血的皮鞭,美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陈嬷嬷,清枝香雪立在身后,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啪——”又是一鞭子狠狠的打了下来。
“说,小姐枕头下的私信从何而来!”苏夫人厉声喝道。
“奴婢——不——知道。”春红气若游丝。
漓潇心里一阵冷笑。果然该打,逝者已矣,她还在这里百般抵赖。
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漓潇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苏福。他紧咬着唇,拳头握的很紧,脸上的青筋因极度的克制而暴突。
突然,他砰的跪在地上,看着苏夫人道:“夫人,苏福有话要说。”
“说!”苏夫人凌厉喝道。
苏福迟疑的看着其他的几个人,似是有所顾忌。
苏夫人立时会意,挥挥手,其他人识趣的退下。
“现在说吧!”她冷冷道。
“回夫人,前阵子春红偷偷给小人说过一件事,十分诡异”,苏福说着,满眼不忍的看了春红一眼,接着道:“小姐从一个多月前去城南的观音庙开始,时常让春红退下,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说笑笑,还亲手绣了一对鸳鸯,一开始,春红以为小姐被鬼物附了身,可几次出口试探,都发现小姐并无异常,由于事关小姐闺誉,又无真凭实据,加上小姐即将出阁,不宜节外生枝,所以小红未敢冒然禀告。”
看来,有相好的帮忙打圆场,春红的皮肉之苦可免了。
漓潇琢磨着春红咬紧牙关的用意,忽而通透。若是实话实说,苏小姐名节不保,春红作为送信之人,责任重大,即便幸免一死,也会被被卖入青楼,与其这样,还不如来个死不认账。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般花一般的小女子。
苏夫人一怔,看着春红问道:“春红,可有此事?”
春红虚弱的点点头,晕死过去。
苏夫人握着拳头,半晌不语。正欲开口,忽见苏寿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小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禀告夫人,梧桐苑,梧桐苑闹鬼了!”
漓潇颇感意外,难道是行踪被发现了?还是漠安回来了?
苏夫人亦大吃一惊,道:“胡说,你身为苏府总管,怎可人云亦云,相信这些神鬼之说!”
苏寿颤抖着说道:“小人亲自看见小姐披头散发从西厢飘出来,捉住一个守夜的侍卫就,就——”苏寿睁圆了眼,眼神中满是恐惧。
“就怎么了?”苏夫人很是紧张。
“就吸干了他的血!”
“胡说!”苏夫人嘴上不信,但面色惊慌,想来已信了三分。
的确是胡说,苏小姐已经超生,此时不知道已经投身到了哪户人家,漓潇人在青梅苑,现在的苏烟不过是空壳一个,又怎会变成厉鬼吸人精血。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门外守卫,皆可作证!”苏寿的表情,让人不敢不怀疑。
不等他们说完,漓潇跑出雪影阁,向梧桐苑而去。
只见一府的男丁女侍,忘记了规矩体统,逃命似的四处奔窜着。
一进梧桐苑,借着月光,赫然看到桂花树下瘫倒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
漓潇走近,那白色的的确是苏小姐无疑。
黑色的,面色苍白如纸,也的确是个侍卫模样的人,他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怖和绝望,脖子上一排清晰的带血的牙印。
漓潇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墙头上翻进来一青一白两个高大身影,轻轻落在桂花树下。
漓潇抬头。是漠安,带着白天算命的那个俊俏道士。
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她突然安心了许多,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看来,贫道还是来晚了一步。”道士蹲下身查看着守卫的尸体,满眼悲天悯人之色。
“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漓潇突然很想解释。
“我知道。”漠安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流经手心。
漓潇想抽脱,却被他握得紧紧的。眼睛又困又酸,如果她是一个人,此刻一定在流泪。
“苏小姐,被妖孽附体了。”道士道。
漠安看着那侍卫的脸,想起了二十五年前会京城里那些人的死相。
不应该是。他摇摇头,为了救青鸾族族人,所有的老鼠精都被他废了道行,偷偷送上了茅山。
很快,苏远尘带了一队侍卫和几个道士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怕被识破,也怕有口难辩,漓潇想跑。
漠安冷笑道:“葫芦观里的假道士,还没有那么深的道行。”
漠安说是如此,那就大抵没错。于是她乖乖站在一旁。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相爷府!来人——”苏远尘色厉内荏。
“贫道乃茅山掌门座下大弟子,柳倾城,路过贵府,见府内妖气闪现,特意赶来捉妖,若有冒犯,还请相爷见谅!”那道士起身,不卑不亢温和说道。
漓潇暗暗将他的名字默念一遍,看着他星辰一般的眼睛,感觉似曾相识。
“无量上尊!”苏远尘身后传来青阳道长低沉的声音。漓潇看过去,是一个方脸阔目,五十开外的道士。“想不到道长年纪轻轻,竟然是茅山传人。可众人亲眼所见,分明是苏小姐化为厉鬼,何来妖孽之说!”
那道士话中有话,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自古同行相斥,果然不假。
却不知这话引得苏远尘微眯着眼,拧起了眉头,一阵不悦。眨眼功夫,又立即恢复了谦谦有礼的模样,笑道:“那府上之事,便有劳葫芦观和茅山来的道长了。”
人,不仅奇怪,而且虚伪,一旦有所企图,便可以瞬间换上另一副嘴脸。
柳倾城看着老道士道:“众道长做了一天的道场,修为大损,想来短时间内不宜妄动修为,所以对付妖邪这等小事,有贫道和这位公子在,几位可以回去好生歇歇了。”言辞之间,洋溢着对几位道长的深深关切。
柳倾城看人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凉意,是淡漠,也是疏离,亦是无欲无求。即使是笑着,亦感觉不温不热。
漓潇一笑,好个柳倾城,撵个人也撵得如此滴水不漏。
再看看漠安,他抱着臂看戏似的审视着各位,一脸事不关己。
青阳道长略一踌躇,一道眼光投向苏泰远,又转而投向柳倾城,笑意盈盈。他有自知之明,葫芦观里的那些小道行,压压小鬼,唬唬人还算凑合,若要真和妖邪交手,恐怕下一个干尸便是他了,眼下,柳倾城给他一个梯子,自然赶紧就势往下爬。于是跟着附和道:“贤侄所言极是,苏府之事,那就有劳贤侄了!”
近两年内京城隔几个月便有人以此种死相曝尸街头,苏远尘心下自然更倾向于妖邪附体之说,加之柳倾城一脸清心寡欲之相,又自言是茅山传人,更对其平添了几分好感,对他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道:“那小女之事,便有劳道长和公子了。”又对手下人吩咐道:“苏寿苏喜,你们各带一对护卫,随时听候柳道长差遣。
一句吩咐下来,苏寿苏喜和身后的守卫脸色煞白,面色惶恐至极。
柳倾城摇摇头道:“妖邪之事未了,为确保各人安全,还请相爷将这梧桐苑的人都请出去,以免再添伤亡。”
苏寿苏喜闻言,满眼渴求的看相苏远尘。
苏远尘点点头,又交待一番,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去。
一场狗咬狗的好戏,终究没有如漓潇所料般发展下去。
“这就是你说的变数?”漠安冷冷的看着柳倾城。
柳倾城道:“只是一部分。”
漓潇看看满脸淡然的柳倾城,看看一身冷气的漠安,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漠安抱起苏烟的身体,不容商量命令她跟他走。
“去哪里?”她问道。苏烟的尸体不见了,整个苏府的人岂不是要找疯了。
“回狐狸洞。”他在用后脑勺说话。
这让漓潇十分不爽。
“你不会走。”柳倾城只是淡淡说着,却并不阻拦,似乎料定了他一定不会走一样。
“为何不走,留在这里只会横生事端。”漠安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因为你还不知道那妖孽为何会附身苏小姐。”
漠安冷笑一声。“她与凡人的恩怨,与我何干。”脚步却慢了几拍。
柳倾城微微一笑,问道:“你怎就认定那是它与凡人的恩怨??”
漠安慢慢回过头来。月光斑斑驳驳投在他身上的白衫和他怀中白色的身体上,透着说不出的寒意。
“你过来仔细检查一下地上的尸体。”柳倾城示意道。
漠安果然过来,放下苏烟,半蹲着研究起另一具死尸来。
“他是被咬破喉管吸干精血而死。”柳倾城接着说道。
“废话!”漠安头也不抬。
“你注意伤口。”柳倾城并不介意他的无礼,继续提醒道。
这句话也勾起了漓潇的好奇,一便跟着凑了过去。
除了伤口轻微发黑,看不出其他不妥。苏烟想伸手去摸,手腕却被柳倾城一把拽住。
“别动,是鼠毒!”他揭晓答案。
漠安站起身来,眼中的担忧深不见底。他看着柳倾城问道:“你可知道这鼠精的来历?”
柳倾城道:“答案自在你心底,只是你不愿相信罢了。”
这几句话漓潇倒是听懂了。不用说,肯定是漠安的仇敌寻仇来了。以他张扬的个性,想来在外面树敌不少。
柳倾城又道:“你可以走,可你要想好,此事不了,苏烟只能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漠安长叹一声。
“你为何要帮我们?”他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一个多月以前,家师命我下山,一则了却一桩宿缘,二则是为这老鼠精之事。这孽畜长居于此,作孽不少,奈何行踪诡异,每每作孽,便立下逃盾,且颇有门道,所以我只能蛰伏在此,等待良机。直到看见公子和姑娘出现在京城,这才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一桩旧事。”
说到这里,柳倾城顿了顿,看看漠安,继续说道:“那时我还是一个小道童,那日原要上山采药,一开门,却看到一位公子扔下一个贴有妖孽二字的紫金宝葫芦离去了。我拿回去交给师父,才知是一窝被废了修行的老鼠精。于是便将其锁在了山上的锁妖塔内。”
漓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位公子便是漠安,因为这委实符合他自诩的风流倜傥潇洒俊逸财大气粗又冷漠无情的狼尊形象。
“所以你料定那老鼠精定然会找我报仇,才以算卦为由引起我们的注意,想顺藤摸瓜引出那老鼠精?”漠安的语气里带有一丝嘲讽。
“对也不对。我在算卦过程中发现姑娘大劫将至,亦有心帮她一把。”柳倾城缓缓道。
“什么公子姑娘,他是漠安,我叫漓潇。”漓潇忍不住插嘴道。
漠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冷冷道:“想不到堂堂茅山大派,竟连几个黄毛老鼠精都看不住。”
柳倾城摇摇头,道:“我来之前去镇妖塔察看过,当年你送来的三十一只黄毛老鼠精,一只不少。会不会是当年的——”
话还未说完,被漠安冷冷打断,道:“不可能!当年鼠精之事了后,为了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我特意在京城中逗留了一个多月,确定城中不再有妖气之后,才回了九霄山。”
“这就怪了。”柳倾城有些困惑。
今日出现的黄毛老鼠精的来历,一时又成了迷。
“你和阿漓在这里守着,我去当年的老鼠洞看看。”漠安说着,飞身离去。惊起几只鸟雀。
“我们进屋再说。”柳倾城抱起地上守卫的尸体走在前面。淡漠的模样和白天算卦会脸红的小道士判若两人。
漓潇只好抱着苏烟跟在后面。
“柳倾城,你开了天眼吗?”她搭讪道,来排遣这让他发慌的无聊。
“我生来便是天眼。”柳倾城傲然回道。
这种天生来难得的道根让漓潇恨得咬牙切齿。不像她,痴修了一千多年情关为过,修为还不及漠安的十分之一。
话说着,已经到了苏烟的听雨轩。
柳绿瘫倒在地上。
漓潇把苏烟放在美人榻上,走过去试了试,柳绿的脉息还在,只是昏了过去。难怪刚才混乱之中不见踪影。
“它为什么不吸柳绿的血?”漓潇问道。
“它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无处可寄。院中人多,自然更容易达到目的,而且对它而言,男人的血更有用。”柳倾城解释道。
漓潇不喜欢看他那张臭脸,一成不变只有那副寡寡淡淡的模样,还是白日里乍见之下更有意思。“它不是回来找漠安寻仇吗,怎么和我杠上了?”漓潇凑到他跟前问道。
柳倾城看着她,那眼光似乎在审视一个白痴,片刻后开口道:“我也有一个问题,你先回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