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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你去哪啊!”
看到燕长歌忽然起身往外走,还是个小团子的主角攻隋元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燕长歌步子一顿,回眸低头轻笑,“咳,太子殿下稍待片刻,臣要去出恭。”
如果他没记错,他要拯救的美强惨现在就住在这宫里的西北角,美其名曰异国皇子客居东黎国宫中,方便与东黎国皇子公主一同修学,但实际上过的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但一开始的美强惨严无鸾,还不是后来暴戾残忍的性子。
一开始的他,是个十足的小可怜儿。
异国为质,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
他也许曾经以为,忍耐,就可以活下来。
一切的转折,出现在某一次,他被太监殴打欺凌,还把粪水倒在他的身上,重伤加寒冷,那天夜里,差点死去。
从那以后,严无鸾就变了。
他发觉忍气吞声也不能活,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把他当人看待,于是开始了另一种隐忍。
不再是之前的忍气吞声,而是心怀狠戾,时时刻刻在伺机突破。
表面上的他依旧软弱可欺,内心却日渐偏执,成了一个几乎内心扭曲的疯子,一旦获得什么机会,就会像猛兽一样露出獠牙,将人生吞活剥。
“出恭?元晋可以跟太傅一起去吗,元晋不想一个人就在这里,元晋害怕。”
燕长歌:“……”
小孩子真麻烦。
问题是这个小孩子,现在为止,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身份上狠狠压了他一头。
“不可以哦,”燕长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的很“慈祥”,手上却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把隋元晋抓着他衣袖的小手掰开,末了松了一口气一样把袖子收了回来,才继续道,“非礼勿视,臣可是教过太子殿下了。而且,这里还有太监们,太子殿下怎么会一个人呢。”
隋元晋软乎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那好吧,那太傅要快些回来。”
“嗯。”
燕长歌嘴上答应着,几乎是逃一样大步流星的踏出了太子宫中。
宫门口的太监看到一抹红色身影风风火火地出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太傅!?
一向步履从容,如沐春风的太傅,今天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
…
沿着宫中的石子路一路朝着皇宫西北方向疾行的燕长歌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理会太监宫女们的疑惑眼神,几乎是一路半小跑的状态,赶到了西北方向的恭房。
然而燕长歌却没有踏进恭房,反而绕去了它的后面,那是一个大的洗刷池。
“刷干净点!你连刷个恭桶都不会吗?废物!你们西浮国是不是全是你这样的废物?”
燕长歌刚刚绕到后面来,就听到了一个太监带着鄙夷不屑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的灰扑扑的细瘦少年正佝偻着身体,努力地把比他腰都粗了一圈的恭桶探进水里去。
可是却因为他的身形不太够,池边沿又堆满了石块,让他做起来非常费力。
少年还在努力着,燕长歌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到了他专注池水低着的头,还有那凌乱的,在脸上胡乱交错的头发。
而在少年的身后,站着两个衣着华丽且纤尘不染的太监,他们的手里还各自拿了一条短鞭,正抱胸而立,神态倨傲地看着面前费力探水的少年。
“你给我快点儿!”
就在少年拿在手里的恭桶刚刚触碰到水面,少年想要捞起一桶水来洗刷时,他身后的一个太监不耐烦了,突然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后腰上!
哗啦啦——
少年的身体失衡,上半身直接撞着手里的恭桶,扎进了污水交杂的水池里!
“咳,咳咳!”
少年呛了一口脏水,本能地想要伸手抓住石头的边缘稳住身体,可不知道是不是身后的太监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更加激发了心中的欺凌欲望,不等他稳住身体,就再次对准他的后腰抬起了腿。
“住手!”
燕长歌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呵斥了一声。
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美强惨再次走上心理变态的道路!
不就是觉得世人都欺他,没有哪怕一丝光,所以大难不死,一夜黑化吗?
好说,“我给反派送温暖”这种事,燕长歌表示手到擒来。
可惜等他话音落地,那太监的脚已经因为收不住势,再次落在了少年的后腰上。
还没爬起来的少年一个趔趄,这次整个人都连同恭桶一起跌落进了因为恭桶掺杂而迅速变得污浊的水池里,溅起一簇水花。
两个太监几乎是瞬间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脏水。
这才来得及慌里慌张地向燕长歌行礼,“燕太傅,您怎么来了?这里污浊不堪,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不该来?”
燕长歌身上大红色的绣纹官袍艳丽又凛冽,这当朝正一品的官服明明有好几个人穿,可偏偏只有穿在他的身上,才衬得他那张清润俊美的脸神采飞扬,似乎天工杰作一般,让人不觉仰望。
燕长歌脸上挂着漠然的笑意,“皇上特许我在为太子授业期间,可在宫中任意走动。怎么,到了你们嘴里,我连上个恭房都不能了?二位是要我憋着的意思?嗯?”
“奴才不敢!奴才是怕这地儿脏了您的鞋!”
两个太监一个激灵,齐齐跪了下来。
他们在这宫里,可不是什么皇上皇子身边的,甚至哪怕掌管什么的大太监。
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刷恭桶。
是的,刷恭桶是他们的活儿。
只是好运气的正好宫里有一个人,连他们都可以支使,都可以欺负。
还没人会管。
毕竟皇上当初嘴上说着邀请西浮国皇子来东黎国就读,但内里的事儿,天下人哪个不懂?
这不把人扔在宫里,多少人欺负,也没见皇上阻止半句吗?
说不定就算他们把这个西浮国质子折腾死了,皇上也只会夸他们办的好。
然而皇帝的视而不见,也正是燕长歌想要利用的一点。
毕竟,皇帝没说要善待他,也就意味着,没说不能善待他,不是吗?
况且再怎么样,严无鸾名义上,还是前来交流的西浮国七皇子。
对他好总比对他不好更有话拿来堵别人的嘴。
“这不是西浮七皇子吗?”
燕长歌的目光扫向池水之中,故作惊讶地上前一步,接着就朝两个太监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没看到西浮皇子落水吗,快把他捞上来啊!”
现在不赶紧捞,难不成要等美强惨心理变态了捞?
池水中挣扎着刚刚稳住身体的少年,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茫然地提着手里的恭桶,在池水中慢慢站起来,转头朝燕长歌看了过来。
对于此时的严无鸾来说,他觉得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天神。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岸上那个红袍明艳,容貌俊美,还带着一丝焦急神色的男人,好半晌都没有回神儿,任由湿漉漉的头发上,脏水顺着脸颊两侧流淌。
池水不算浅,已经到了他的胸腔。
“这……”
两个太监犹犹豫豫地扫了一眼现在因为严无鸾和恭桶一起落水,已经被搅弄的无比浑浊,甚至散发着股股臭味儿的池水,腮帮子上的脸皮都跟着抖了抖。
他们可太不想碰这水了。
“算了!”
燕长歌见他们愣着不动,索性伸手提了提衣袍,顺手将衣袖一挽,就朝水池走了过去。
“太傅大人!”
在他身后,两个太监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严无鸾看到,那个好看的红袍男人,转身朝他走近,步子很快。
然后便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衣袖挽了起来,伸到眼前来的那一截胳膊,如同白玉般柔腻好看。
他忍不住想要触摸。
而眼下就是个机会。
可就在对方的步子又往前走了一步,胳膊也伸的更近时,他却慌了。
因为他回神儿了!
他想起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此时的狼狈,此时的臭气熏天,几乎是仓惶地避开了那条胳膊,严无鸾迅速低下头摇了摇,“不,不用了,我自己能上去。”
说着,便用身体挤动着一池浑汤往岸上爬,三两次险些倒回池水,却愣是把那条胳膊躲得远远的,甚至就连溅起来的水珠都怕落在那条胳膊上一样,爬水而上的动作格外拘谨与小心。
在他身后,那只恭桶一荡一荡地在水面上漂浮着。
燕长歌看到严无鸾执拗地自己爬上来,爬上来后又离自己远远地站了,只能默默地收回了手,“是我东黎国招待不周,以致七皇子落水,还望七皇子见谅。”
严无鸾深深低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在他脚下湿了一圈。
听到燕长歌的话,却依旧是一张麻木的脸,低低看着自己的脚尖儿。
呵。
七皇子?
他算什么七皇子。
他只是,一个被自己的国家抛弃了,又被送到东黎国来,可以任人羞辱,任人践踏,谁都可以把他踩上一脚,甚至活活踩死的质子。
他刚才那一瞬,究竟在幻想什么。
说不定,这个人跟别人一样,不过是拿着假意的怜悯,想要戏弄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