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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惜雪给江苑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阿苑,还不快敬轻舟一杯。”
以往贺轻舟是不许江苑喝酒的,她酒量不行,典型的一杯倒。
喝完就会头疼。
世界上最懂江苑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贺轻舟。
原以为哪怕他忘的再彻底,也能在见到江苑后,稍微记起一些。
毕竟从前爱她爱的那样深。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唇角带笑,安静的等着。
似乎还挺好奇,这杯白酒她到底能不能喝完。
江苑只想尽快吃完这顿饭,饭桌上的氛围太过压抑。
所以她没有多说一个字,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天地好像开始旋转,她忍耐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只知道贺轻舟没有留多久,甚至连筷子都没动。
将不耐烦三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顿饭大概也是被江家这群人弄烦了,想过来表个态。
他对江苑没兴趣,对这个婚约更加没兴趣,以后不用再来烦他。
他的不礼貌,就是最好的表态。
江苑醉酒晕倒了。
这次睡的更久。
次日醒来,头还是疼的。家里只有吴婶在。
“好些了吗,头疼不疼?”
江苑脸色惨白,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好多了。”
吴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学校那边帮你请了一天假,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江苑喝光了水,缓解了下嗓子的干涩:“不用,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吴婶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当初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嫁给轻舟,你的日子最起码能好过许多。他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会好许多吗?
可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能够摆脱这道无形的枷锁。
她是流浪猫,是孤雁,也是独行的野兽。
她注定是要挣脱这个牢笼的。
五岁那年被接回来,她的人生就没有一天是自己做主。
外人都戏称她是扬州瘦马,还说如果不是她运气好,被贺轻舟爱上,恐怕早就被迫嫁给某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了。
每每听到这些言论,江苑从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后来说这些话的人逐渐少了。从前嘲讽过她的,反而都来和她道歉。
江苑也是无意间听说的,贺轻舟挨个去找了这些人。
至于他说了些什么,把他们吓成这样,江苑无从得知。
她一直按部就班的听从她爸妈的意愿活着。
这漫长的人生中,她唯一一件自己做主的事情,是拿命换来的。
十八岁,她拿了把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用这条命来制止他们篡改自己的志愿。
家里人不希望她学医,想让她学艺术。
那次是江苑第一次反抗。
长久的精神压迫,她在困境中生出一种名为偏执的极端情绪。
她隐藏的很好,但总有冒头的时候。
贺轻舟说喜欢她,可喜欢是什么?她查阅过很多资料,企图从那些文字上面理解一二。
资料看得越多,却越不理解。
她的脑子里好像比平常人缺少一个零件,以至于本该正常运作的情绪,从根本被切断。
她终究是会离开这里的,离开这个让她恶心的家。所以她斩断了剩下的,唯一会束缚她的枷锁。
如果按照家里的安排,和贺轻舟结了婚,他们将一辈子捆绑在她身上。
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大半了。
于是她给贺轻舟打了那通电话,听到他在电话里带哭腔的颤音。江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口处很疼,疼到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后来,听说在开车来找她的路上出了车祸。
原本,他是想当面再问江苑一次的。
哪怕是求,他也得试试。
-
江苑是下午去的学校,那个时候她的酒还没完全醒。
头还是有点晕。
周嘉茗在旁边吐槽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到底有多烂。
江苑听后,也只是笑笑,把那本病理学翻开:“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要是再不专心复习,当心挂科。”
周嘉茗痛苦的趴在桌上:“那些教材加起来比我人都要高了,我得背到什么时候去。”
她侧转了下脑袋,看着江苑,人还趴在桌上:“你想好去哪个医院实习了吗?”
江苑拿着平板刷题:“可能会去一医,那里综合实力高一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那我们这次可能得分开了。”周嘉茗痛苦的叹了口气,“一医工作量实在太大了,我一个师姐说,她已经连许一周睡觉没有超过五个小时了。”
江苑安慰她:“实习生应该还好。”
“那也很可怕。”
周嘉茗有时候很佩服江苑,她的性格和她的长相实在不太相符。
明明长了一张娇生惯养的脸,却半点不矫情,老师吩咐的那些脏活累活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甚至做得更好。
这样的女孩子,很难不让人心动。
班级群里一直有人发言。
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周嘉茗从包里摸出来,面部识别解锁,点开那栏信息。
粗略的看了一眼,她坐起身,来兴趣了:“班长说我们都要去实习了,今晚搞个聚会。”
过了会,她又激动起来,“群里都在艾特你呢,问你去不去。”
江苑也被拉进了群,但她嫌吵就把群消息屏蔽了。
从来没有在群里面发过言。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聚会了,你就去一次嘛。”周嘉茗挽着江苑的胳膊撒娇,“好不好嘛~”
她撒娇的功力实在深厚,江苑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无奈的低笑:“祖宗,我去行了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周嘉茗把消息放到群里。
群里的人都炸了。
开启了刷屏模式,瞬间999+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我出现幻觉了吧,江苑参加同学聚会?】
【我操,我收回我刚才说不去的话。我女神去了我肯定也要去!】
【唉,看来咱们是真的要毕业了,连江苑都松口参加聚会了。】
【同学们,八点,到时候别记错时间了@全体成员】
【听说这次班长下了血本,在BELL订了个大包。】
【毕竟有可能是全班最后一次聚会了,还是得认真对待。】
周嘉茗显然很重视这次的聚会,甚至还专门回宿舍化了个妆。
她放下豪言:“今年能不能脱单就看现在了。”
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每件都不满意。
江苑看了眼她的妆容,和她平时的衣服都不怎么搭。
于是给她提意见:“素色的裙子,应该更搭一点。”
周嘉茗垂头丧气:“我的衣服都是些花里胡哨的。”
江苑笑了笑:“我的衣柜里应该有。”
周嘉茗眼睛亮了,又觉得不太好:“还是算了。”
江苑说:“好多都是新的,没穿过。放着也是浪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周嘉茗泪眼汪汪过来抱她:“呜呜呜呜,我要是个男的该多好,就能和你结婚了。”
她最后选了条白色的连衣裙。
江苑看着那条被她拿出来的裙子,眼神有了轻微的变化。
周嘉茗询问她的意见:“这条可以吗?”
江苑笑着点头:“不过我穿过几次。”
“没事,和仙女穿同一条裙子,是我的荣幸。”
话说完,她就拉上帘子去后面换衣服了。
那条裙子,是贺轻舟送给她的。
那个时候他们才多大,他十七,她十六。
不过是因为她点赞了一条微博,图片上女明星穿的裙子,就是这条。
贺轻舟不认识那个女明星,他以为江苑点赞这条微博是因为喜欢这条裙子。
所以他打了两个月的工,攒钱给她买了一条。
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那是他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给她买礼物。
所以江苑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说,生日礼物得用心一些,不能太随便的对待。
周嘉茗垂头丧气的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
“腰太细,塞不进去。”
后来她换了一条稍微宽松点的。
至少勉强能穿进去。
“你太瘦了。”周嘉茗用手臂丈量了一下她的腰围,估计只有57,“以后多吃点,去医院实习后,那么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不吃饱真的会要人命的。”
江苑点头,向她保证:“我以后定个闹钟,按时三餐。”
周嘉茗:“这还差不多。”
相比周嘉茗的盛装打扮,江苑就显得随性许多。
美观和保暖之间,她选择了保暖。
从这儿去BELL,半个小时的车程。
她们算是去的比较晚的了,到了包间以后,一群人起哄说要她们罚酒。
周嘉茗自告奋勇喝了两杯,把江苑那杯也喝了。
还不忘警告他们:“江苑一杯倒,你们心里有点数。”
有人笑着调侃:“难怪校花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
江苑不知道该说什么,礼貌的笑了笑。
包间很大,有KTV,还有棋牌室。
班长叫阙自,戴眼镜,长相斯文。
今天的局也是他组的。
大约是怕江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会不太习惯,于是他非常贴心的询问她要不要去里面打牌。
江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不会打牌。你去玩你吧,不用管我的。”
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但也仅仅体现在有礼貌上。
同班四年,除了周嘉茗,她好像没有其他相熟的朋友。
甚至连周嘉茗都有很多除她以外的朋友。
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江苑都是一个人。
独来独往。
阙自也很识相,她既然不愿意,他就不烦她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讲,我就在里面。”
她点头:“谢谢。”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周嘉茗喝了两杯就嗨了,一直抱着话筒唱歌。
在里面待久会有点闷,和周嘉茗说过之后,江苑出去透气。
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
听周嘉茗说,这是个挺高端的娱乐场所,在这儿都是高消费,外面随便一瓶酒来了这里,身价随便都得翻十倍。
经过某个包厢时,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江苑?”
她疑惑,停下脚步,往声源处看。
苏御打开包厢门出来,笑容熟络:“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他是贺轻舟的朋友,之前贺轻舟来找她,有时候也会带上他。
所以江苑前前后后也算是和他见过很多次了。
“不过你怎么在这啊。”
他记得江苑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的,贺轻舟也从来不舍得带她来。
江苑抬手指了指最里面的包厢:“同学聚会。”
苏御恍然大悟:“这样啊。要不进去坐一会?”
江苑刚要拒绝,苏御不由分说的把她拉了进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轻舟也在。”
包厢里灯光暧昧,男男女女人很多。
清一色的帅哥美女。
此时也停了自己的游戏,都看着江苑。
苏御说:“轻舟在里面打斯诺克,我去叫他出来。”
“哟,苏御,这是哪位呀。我怎么好像没见过,难不成是贺轻舟的前任?”
他开门的动作被打断。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火辣的女人,画着欧美妆,肩膀上还纹了一串英文。
她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苏御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和江苑道歉并解释:“她这人脾气就这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苑摇了摇头,她还是比较有眼力见的,并没有继续留下碍眼:“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
方才那个女人却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
她似乎对江苑很没好感,话里也句句带刺:“这种长相白莲的女人,看着清纯,其实比谁都骚。”
苏御皱眉:“你他妈有完没完?”
她也火了:“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把这女的带来有没有替白芍想过?”
提到这个名字,苏御下意识的去看江苑。
第一时间是想替贺轻舟解释。
但不等他开口,当事人就出来了。
贺轻舟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衣,领扣是刚才打斯诺克的时候解的。
手上沾了点巧粉。
此时斜靠门框站着,下巴微抬,眼眸又往下压,是很明显的,审视他人的姿态。
唇边的笑又带了点轻佻的打量。
傲慢,又无礼。
江苑看到了他卷起的袖口,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的纹身。
她从前竟然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大范围的纹身。
不过仔细想想,他以往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是长袖。
她不知道也正常。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女生,酒红色大波浪,黑色长裙,是那种轻薄的材质,不算特别紧身,却又贴合皮肤。
若隐若现的显出身材曲线。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欧美妆女人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告状:“苏御把贺轻舟的前任带来了,一看就他妈是个白莲花。”
白芍微抿了唇,去看身侧的男人,似乎想要得到解释。
他却不说话,仍旧看着江苑,唇边带了点笑。
他的笑容江苑很熟悉,但是此刻,她却分明能够感受到。
笑里带着一些不好的成分。
男人舌尖抵了抵腮帮,几分散漫,几分讽笑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这包厢内响起:“你担心什么,我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