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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几人便带着伤者来至祭场。
祭场的铜门,虽开了半扇,却早有六七名巫士迎在那里。
怕不是为了迎接,只看他们个个攥拳擦掌的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早有祭台处的巫士前去通传,说有宗贵子弟劫了奴隶,因此惊动了几名高手。
走在最前方的锦衣男童回身道:“到方神祭场了,看这阵势,你怕是进都进不去,就算你是哪家宗贵,来祭场捣乱也免不了一顿毒打。更不会有巫士帮你救人的!”
“那你不是也来了,难道不打算帮手?”仲牟已发现对方性子急,也总有点别别扭扭,但心肠并不坏。
男童哼了一声:“帮手?我就想来看看你救不了人时的样子。大门那几个都是高手,年岁和体魄比祭台那边高了不少,反正我是不会帮你打进去的!还想救个奴隶,那些巫士只会认为你是自甘……”
“下贱是吧!”仲牟知他所言不虚,也暗自庆幸自己疏忽了,也多亏有他这句提醒。
于是心下快速盘恒,方神祭场是甚么地方自己还是清楚的,对于帝神教,这些时日听了不少,特别是子峰之事后,他特意询问了阿爷甚至费氏之人。除了王陵内有帝神的主祭场,与大商祖神的宗庙祭祀之所比邻,外城还建此一处祭场,之所以选定方神祭场,乃永镇四方四土之意,其余六祀的专祀祭场,大都被建在诸侯伯封地,并不在殷都。而巫冥正是这里的四巫祝之一,算是高高在上的大人。
他忽然想到,巫者中依然有高下之分,巫女最为低贱,甚至被用来火祭神灵;次而往上是巫士,最为常见,为祭祀所用所行而奔走劳役的下阶男巫,如取黍杀牲等事,也能操持小场私下的巫事巫卜,止叔便处这一阶;再往上便是巫祝,已算高阶巫者,可主持大场巫祭之事,巫辞巫舞巫乐巫卜等,也助巫祀操持一方祭场,巫冥便是;最上才是巫祀,独掌一尊神祇(qi)的祭祀,帝神教也只命了七位巫祀,对应七位神祇。至于贞人,是对负责贞卜的巫者封的官职,与巫阶无关。帝神教的巫者虽然都着黑袍,但各阶样式都有不同,巫冥的黑袍便秀着鸟兽红纹,眼前的巫者都是一身素黑,寻常巫士而已,怕是未必认得……
“我自有办法,你一旁看着便是。”他此时已计上心头,对男童自信满满道。
对面台阶上的巫士早认出了来人,也听说闹事的两男童,年岁虽不大,但一身实力绝非寻常少年可比,尤其一人,足有甲肉巅峰之力,怕是来头不小。
其中一年纪最长的中年巫士,似乎几人以他为首,率先出言:“来者何人,为何搅闹祭台,又来我祭场寻衅?难道不知这里是何等神圣之地?”
仲牟回想着子衍,还有刚刚这男童的做派,早挺了胸脯,趾高气扬地横道:“我乃三王子,此来非是寻衅,实在是小臣重伤,来不及回宫了,来此寻个疗治。”
“啊~三王子……你?”还不等巫士有甚么反应,锦衣男童先被他的自报惊到,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不是人人都像你刚刚那般,爱拿身世出来显摆!”仲牟学着他先前撇嘴的样子,高高在上的口气也学了十足。
中年巫士显然对两人也有所揣测,果然是他,小小年岁,整个殷都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只是他也有些奇怪,不是说高个的巫武强吗,难道另一男童更强,那不是铜骨境了,莫非是王子的贴身侍从。
他此时已打定主意,能不开罪便不开罪,只要对方不闹腾。至于怀疑,他和几名惊诧中的巫士,倒真不曾有,毕竟三王子可是刚册封的祀子,未来的商王。哪家宗贵子弟在王都活得不耐烦,敢来冒充他。
“不知是三王子大驾,小人这就去通传几位巫祝大人!”
“啊?啊!巫冥啊……听说他先前为父君登位祭祀,劳心劳力的,区区小臣之事,就不要劳烦他们了。”仲牟有点心虚,惴惴道。
也有年轻巫士拧着眉头不识趣道:“小臣,不是报说,是修我方神祭台的奴隶吗?”
“这一大一小是给我子余三王叔新寻的小臣和奴婢,不成想竟被石像砸伤……”仲牟慌忙解释,但转念又想,若是弱了王子的气势,怕真没人出手救治了,“神像都能坠损,这等有辱神明之事,若是让父君和大巫主知道了……”
此时身旁男童也适时哼了一声,“三王子跟前,要你等这么多废话?快找人来疗治!”
中年巫士真有些担心神像之事,急忙对其余几人使了眼色:“还请三王子恕罪,下属不知事,尽管跟小人进来!”
虽说对于救治奴隶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鄙夷,但事涉一位王子甚至一位王叔,也不敢怠慢,宁可信其真,便吩咐了守卫自平民背上接下伤者。
“轻些!别再伤到,可不要做甚么巫事啊。”仲牟不放心地叮嘱,却看到巫士们忽而皱起的眉头,心知怕是说错了话,忙改口,“区区小臣,用些药草也就是了,不值得烦劳各位。”
听到此话,众人神情才缓下来,原来三王子是顾虑这些。确实如此,若是在祭场替个奴隶出身的小臣行巫,那也是渎辱神灵。
其余巫士见无大事,便纷纷告退,只有中年巫士留下,领着他们来到侧面一从室。
进入祭场,仲牟才发现祭场十分宽阔。远远能看到中央的大祭坛,四周有无数大坑,外围还有各类祭室。
眼前是一间药室,远远便能闻到药草之味,待进了药室,果然满眼药草,只是已被人分门别类的排放好,其中也有两名巫士正在跪坐闲聊,见了中年,纷纷起身见礼。
吩咐卫兵将伤者放置在角落一处草塌上,中年巫士道:“此处存了不少药草,专供祭祀所用,许多药草确有疗治之效,这两人常年与药草为伍,也通些疗伤治病之道。三王子暂且将这小臣放在此处,他们会照看。”
有巫士已接手,开始为伤者以药草止血,但神情凝重道:“大人,看他的伤有些重,身子又弱,能不能熬过这两日,小人真不敢说。”
中年巫士向仲牟摊摊手道:“三王子也听到了,我等也只能尽力而为,还请三王子见谅!”
从进来便跪到男奴身旁的女童闻言,哇地又哭了起来。
“尽力便好!”仲牟却也知他说的乃实情,有些无奈和不忍,“我将他二人留在这里,也给些吃食,务必替我照顾好!”
“这小臣的确不宜挪动了,何况有个好歹,带回宫里,怕也是晦气。”中年自以为是的应和道,“只是这小奴婢,在此怕有些不便,明日这里会有大祭祀,是巫冥大人亲自主持。”
仲牟俯身拍了拍女童的肩膀道:“别太难过了,你阿爹会醒过来的,你叫小丁对吗,你跟我走吧?”
女童紧紧盯着巫士的救治,抽泣中,还不时侧头擦擦男奴那脏黑又透着苍白的脸,小手死死攥住男奴的手臂。
仲牟看她的样子,知道怕是死她也不肯离开,便只得回身道:“父女情深,还望通融一二,必不忘大人的情谊。”
“也罢,看在三王子的面上,你们看好这小奴婢,切记不要让她离开药室。”
仲牟见他安排妥当,心下稍松,暗想:“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万一遇到个识得三王子的,就麻烦了。”
“小丁,你且安心在这里守着你阿爹,我明日再来看你们!”说着便拉着锦衣男童往外走。
“谢谢你~呜呜~愿意救大丁~呜呜~你和别人不一样~”
仲牟回头见女童奴跪转向他,在了地上咚咚磕头。
碍于三王子的身份,他不能去扶,但心中难过。
“知道了,快起来吧,照看好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