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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呈盯着甘宁:“官库中的钱帛,从何来?”
“当然是民脂民膏!”
“你等水寇抢走了这些钱帛,又到哪里去了?”
“咱们不是水寇!是豪杰!”
鹿犬很在意名声:“当然是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啊!”
“民脂民膏,出了虎口,又被狼吞了……是不是这样?”
“那是!咦,难不成他们那些污吏,贪墨的钱帛,咱们还不应当抢了?”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替天行道么?行的道,在哪?
我怎么看不到?”
文呈看看旁边的八爷、后面的苏剑:“你们看到了吗?”
文呈回转过头:
“你们抢了官库,官吏们是不是又得加征赋税?你们是不是间接的,帮着官吏们,再盘剥老百姓一次?”
文呈叹口气:
“假设有一个强盗,抢了别人的妻女;你杀了强盗,救出了这个女子,该当如何?”
甘宁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送其归家啊!”
文呈冷哼一声:“你们将她送回去了吗?”
“我们又没做过,那等强抢民女的事……呃,大人是说……?”
“你们不过是又据为己有、并且还肆意糟蹋罢了!”
…………
“宁为随世之庸愚,勿为欺世之豪杰。
你们杀官劫库,将财帛分发穷苦,倒也罢了!却将锦做帆、金豆铜钱当瓦片;
民脂民膏,喂那些豺狼,也好过你们打水漂!
好不容易,那些贪官污吏吃了个半饱。民众煎熬着,还能留一口吃食。
你们倒好,驱走了半饱的老虎;迎来饿得慌的豺狼。民众这下子,是彻彻底底没了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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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甘宁在低头思索…
文呈接着说道:“你们真老老实实地种地,也好过当那所谓的‘豪杰’。
这世道吃人。
你们这些豪杰,又何尝不是在吃人呢?
那民脂民膏,暴吏们收缴上来;往库房一放,你们再劫出来,它就不是民脂民膏了?
那样一转手,便洗白了?
杀官劫库,即便是分发给贫苦民众,谅你们也没那能耐!
真正敢前去哄抢那些财帛的,绝不是真正的贫苦民众!
城狐社鼠、混混无赖居多,没几个老实人敢去取用的。
真正需要一斤米粮,便能多活一条人命的穷人
都窝在乡间茅屋,忍饥挨饿、奄奄一息;
没有强大的组织能力、纪律良好的执行队伍,就靠你们这些水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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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水寇,即便是去接济穷人,
看顺眼的,一麻袋粮食砸过去:蹉,来食!
看不顺眼的,一脚踹过去:给爷滚远远的!
靠水寇执行治理、安抚民众之策?
——笑话!”
甘宁沉默不语
八爷也若有所思
许微烟静静聆听
苏剑牙关紧咬……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甘宁抬起头来
眼巴巴地望着文呈:“二爷,您说,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文呈扭头看着大熊猫似的甘宁,摇摇头:“是啊,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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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文呈才幽幽说道:“其实,该当如何,并不是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群人的事.它,应当是所有人的事!
庙堂,高高在上;只知道收取算赋、只晓得压榨蚁民。
你我,犹如穿行于深幽之洞穴中;虽然不知道方向,心中却时时不能放弃,找寻出口!
洞穴虽暗,你我心中,却万万不可失了那丝光亮!
如何去做,那是“策”;具体事情、具体解决。
该往哪个方向去做,这是“略”,千万不可糊涂!
纲目并举,方有始终
——渔网的绳是纲;网眼为目。
抓紧纲,为正道。
每个“目”里,可能有渔获;也可能只有枯枝。
但,只要“纲”不丢,迟早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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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挣扎着起身,将酒坛双手呈给文呈:“文爷,兴霸我懂了!
谢文爷一席话,让兴霸茅塞顿开、只觉得胸中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兴霸请文爷,莫要与我计较。
从今往后,兴霸追随文爷。鞍前马后,死而无憾!”
——这就有几分“非正式”认主的意思了。
虽然文呈才不过大甘宁三岁
文呈接过酒坛,“咕噜噜”喝了几大口
放下酒坛,文呈对甘宁说道:“无须叫我文爷,以后便兄弟相称罢!”
八爷接过话头:“哈哈哈,痛快!听老弟一说,哥哥我方始才晓得,我段某前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今后,老弟但有何事,尽管开口!
我段某人,但有推辞,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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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呀,身后咋凉飕飕的?
文呈扭头一看,那苏剑,双肩耸动,泪流成河
北方汉子,呐于口敏于行;
苏剑只是默默地流泪,并不吱声。
文呈也不问其缘由,任由那汉子发泄苦闷
“今后,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做强做大;先求在这乱世生存,再论其它!
段兄与兴霸,咱们之间不论辈分了,各算各的罢!”
八爷点点头:“如此甚好!哈哈哈,要不然,兴霸那小子,还真不知如何称呼段某呢!”
甘宁扭扭捏捏地笑笑
——甘宁,这是一个极度聪明之人;只是没有人给他正确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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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许微烟见众人聊得差不多了
借着上前斟酒的机会,柔柔地对文呈说道:“文大人,奴家这琴艺,可还能入的了大人您的耳?”
文呈哪听得出来好歹?敷衍着点点头。
“那奴家的酒,可还入的了八爷,和文大人您的口?”
“尚可、尚可”二人不得不再次敷衍
“那文大人您,今夜可是能够屈尊,宿榻于奴家这小小‘微烟阁’,让奴家弹琴为文大人佐酒耶?”
咦…这是作甚?
这揽生意也找错对象了罢?
那甘宁年少多金;这八爷啥都搞得定;即便是那国字脸的苏剑,相貌堂堂武艺出众……
找我做什么,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吾可是囊中羞涩,家无余财之人!
一笑千金,春宵百万;名妓持萧、侍儿捧盏;吾欲醉眠——奈何,没钱!”
那许微烟呵呵一笑:“文大人通达经史,天然文锦;便让奴家自在笙簧,秉烛聆听文大人妙语罢!
闻重语如负山,闻危语如压卵;
闻温语如佩玉,闻益语如赠金。
有文大人以言化金,奴家何敢再取孔方?”
——看来这次“路边社”的消息有点靠谱:这许微烟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身。
“咦,想起来了!吾家中夫人今早嘱咐我,早日归家,得量脚板尺寸,做新鞋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不敢耽搁,告辞告辞!”
文呈站起来就想溜
喝花酒有甚意思?贵的要死,还啥都做不成
俺还不如去小巷子里送温暖呢!
好吃不贵、便宜实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那许微烟急急地一拽文呈的袖子,没成想一滑……拉裤子上了!
古人那操蛋的“上衣下裳”,腰间是一根布条,叫做“裤带”系住的,松松垮垮,哪禁得起这么一扯?
只见那原始版“长裤”,“唰”地一下就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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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就难堪了……
光着半截小腿的文呈,站在那里,走不成啊!
一迈步就得“饿狗扑食”
正前方就是跪着的许微烟
这一迈步、一扑……
——自己以后在汉安县,恐怕“当众宣银、色中恶鬼”的名头,是得伴随终生了。
幸亏文呈让陈婉给自己缝了条“四角裤”
要不然立马暴露尺寸……
还好,上面的“衣”很长,跟中东土豪的“阿拉伯长袍”似的。
苏剑、八爷、甘宁,都愣在当场
……这、这场面,它也不好弄啊!
只见许微烟跪在文呈身前,文呈裤子掉落于地……
难不成去替文呈,把裤子穿上?
万一人家文呈,本就打算脱了呢?
或者是,上前将那乐妓拉开?
可万一,文呈喜欢这调调,岂不是坏人好事?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合适…
羞的那许微烟满脸通红:燕栖楼的小桃红,哪怕是遇到出手豪绰的恩客,好像也没奴家今天这般猴急吧?
饶是文呈急智百出,也是挨了个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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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文呈总算还是有急智的人。
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吾知晓你有事相求。唉…最难消受美人恩;
谁让吾心软呢?
说罢,无需行此等跪叩大礼!
又不是拜师学艺、觐见皇叔国舅!起来罢!”
——那许微烟不让开,文呈怎么能弯腰提裤子?
那还不得又撞在一堆?
许微烟红着脸爬起来,屈膝对文呈一礼:“文……”
文呈一举如来神掌:“且慢!吾这裤带,就不应当用丝绸做——滑!下次得换根麻布的。且让我穿上,失礼失礼了姑娘勿怪勿怪!”
呼……
总算遮掩过去了
虽然是“掩耳盗铃”般的效果
——有台阶下就不错了,还要啥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