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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立即坐直身子,扬高声音淡声道:“喜儿,请虞郎君进来。”
自家夫人发话了,喜儿再不乐意,也只能带着虞欢喜进了房间。
幸好如今是青天白日,房间里又有陈管事派过来的婢女,便是请虞郎君进去,也不怕引发什么闲话。
虞欢喜很快出现在了门边,虽然脸上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时颜又如何看不出,他眉眼间拧着的那一抹凝重。
其余几个婢女多少听闻过自家夫人向这个暂居他们都督府的客人请教讨好都督的事的传闻,见虞欢喜进了来,虽然有些意外,也没有多惊讶,还你看我我看你,暗暗抿唇偷笑。
虞欢喜见到时颜,立刻悠悠笑道:“夫人这几日忙于事务,许是都忘了前几日让我帮夫人解惑一事,我已是把我的想法都写在了这张纸上,夫人请过目罢。”
时颜自是知道自己没有让他解劳什子惑的,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去看他手上的书信。
时颜笑容淡淡,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信,也不急着看,让喜儿带虞欢喜到一旁坐下后,才展开了手中的书信。
书信第一行,就让她心头微震,险些掉了手里的纸。
只见上面写着——西南道爆发叛乱。
大兴依山川形势划全国为十道,道下辖州,西南道,正是薛寻先前担任刺史的允州所在的地方!
也是薛寻失踪之处!
西南道这会儿突然爆发叛乱,很难让人不把它跟薛寻联系在一起。
果然,书信下一行就写了——当地百姓言,曾在叛军中,见过与薛寻相似的人物,很可能,薛寻便是叛军的首领。
纸上写的文字不多,也就这么几行,却已足够时颜心里掀起巨浪。
她暗暗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却还要做出一副含羞的模样,微笑道:“这件事曾经困惑了我许久,多谢虞郎君解惑,看了虞郎君的回复,我心里确实清明多了。”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书信折了起来,放进了袖袋中。
她这几天没有出去,身边也没有可以替她打探消息的人,是以,外头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恒景虽然说,他派去她身边的人,她可以随意调用,他不会过问,但他们到底是恒景的人,很多关乎到她真实身份的事情,她暂时无法心无芥蒂地让他们去办。
却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那天在畅音楼,她听说了薛寻失踪的事情后,说不焦急是假的,但她如今毫无根基,也没那个能力去打探消息。
她原本是想着,等进一步获得恒景的信任,慢慢介入他跟韩圻年之间的争斗后,再寻个机会,向恒景打探薛寻的事。
从先前虞欢喜跟她说的话来看,恒景分明在寻找薛寻的下落。
可是,还是来不及!
她不知道薛寻怎么突然就起事了,在她的印象中,薛寻向来阳光乐观,性子却偏偏与他这嘻嘻哈哈的表象相反,十分沉得住气,一件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薛寻会叛乱,只能说明,他被逼到了绝境。
而不管他叛乱的原因是什么,他如今的处境都十分危险,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时颜嘴角紧抿,双手的拳头不自觉地越握越紧,直到一声呼唤倏然拉回她的神智——“夫人?夫人!”
时颜抬眸,看向不远处嘴角含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的虞欢喜,只听他慢悠悠道:“我知晓夫人心里烦恼,但这感情之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起来的,我还是要规劝夫人一句,切莫急躁。”
切莫急躁。
对啊,切莫急躁。
她如今急躁,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她已是失去了方之明和沈一时,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薛寻。
时颜默默闭了闭眼睛,再抬眸时,神态已是恢复如常,微微笑着,有些羞涩地道:“虞郎君说得对,看来便是有虞郎君解惑,我这心态若是没放正,也是万万不可的。”
其余人哪里知晓他们在说什么,还以为他们在聊怎么笼络都督的心呢。
一干婢女忍不住抿唇,暗暗笑得更欢了。
唯有喜儿在一旁,颇有些头脑凌乱。
夫人……不是不喜欢都督吗?怎么还一直在向虞郎君讨教呢?
难道夫人便是这么一个大爱无私的人?便是心里爱惨了都督,也希望有更多人服侍都督,只盼着都督快乐?
这还真是……这还真是太感人了!
喜儿一下子像参透了什么真理,看着自家夫人的眼神不禁更熠熠生辉了。
当晚,时颜原本想等恒景回来,想办法向他打探一下西南道叛乱的事,然而这晚,恒景回来得尤其晚,在喜儿第十回催时颜上床歇息的时候,时颜终是暗叹一口气,应了。
她如今心里乱糟糟,就算等到恒景回来了,也难说会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还是等她心绪平复一些,再打探消息罢。
一直到接近丑时(凌晨一点至三点),晚归的男人才踏着漆黑的夜色,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院子里。
自从他在时颜的房间歇下后,喜儿便被赶去了旁边的耳房休息,
因为他回来时特意放轻了声音,主仆二人都没发现有人过来了。
恒景一手轻轻推开房门,一手轻按眉心,想到今天西南道爆发叛乱的事情已是在民间传开了,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早在四天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他忙活了这么些天,得知的消息依然有限。
西南道在大兴南边,紧邻着边界,韩圻年年轻时曾在西南道任节度使,在那边的势力盘根错节。
如今,在西南道任要职的多是韩圻年的心腹,把整个西南道把控得严严实实,恒景多次想派人进去获取情报,都无果,或者,只能获取到一些没什么用的情报。
他跟风玄知早就觉得,西南道里说不定藏着韩圻年的什么秘密,在薛寻弹劾莱州刺史未果反被判罪,最终不知所踪后,他们才会那般重视这件事,为的,也不单单是觉得薛寻是阿颜的人。
当然,后一个原因也很重要,他虽然嫉妒那些人在那七年间能陪在阿颜身边,嫉妒得心肝肺都疼了,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陨落。
因为,这样的话,阿颜定会很伤心。
恒景进了房间后,鼻尖顿时弥漫开一股熟悉的暖香气息,那股气息瞬间包围了他的全身,仿佛渗透进了他每一根脉络中。
是阿颜身上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总能轻易安抚他内心的烦躁,让他心底归于安宁。
每每走进这个房间,他才有一种,终于回到了家的感觉。
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室,恒景一如往常地先去看了看床上的女子,不无意外地,见到她的眉心又微微蹙起。
这个毛病,是她进了宫后才有的,但他记得,曾经的她,眉头还没有蹙得那么深,那么紧。
他心头浮起熟悉的刺痛,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眉心。
这般寂静漆黑的夜,总能勾起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负面情绪。
看着面前睡得无知无觉的女子,恒景眼底,悄然泛开暗茫。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在他被排除在外的那七年,是否也有男子曾经在这样的夜靠近过她身旁,嗅到过她身上暖香的气息?
是否有男子如他一般,在她被噩梦缠身的时候,这般安抚过她?甚至,与她同睡一床,把她轻柔地拥入怀中?
这样的想法仿佛一把把刀刺入恒景内心,他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如自虐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制止自己这样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