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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原来却是如意,是如意。
那到底算什么?他在宫里处处护她,不过是因为他的心漪承了她的一个情,他代心漪还了这份恩......那他们之间种种到底算什么?
龙非离,我和你之间到底算什么!
抬手擦了擦泪水,却湿涌得更厉害,璇玑凝向犹在龙非离脚下叩头的翠丫,光洁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小姑娘满眼泪满脸血......她的脸容和当日受刑而死的小丫鬟重叠在一起,才十五六岁,都还是孩子啊。只是,那个男人却背脊挺拔笔直,冷冽得毫不动容。
环了所有人一眼,脸上或凝重或阴沉,可是,没有饶恕。
今夜,在这个院子里,她是孤独的......
“怎么,龙非离,你要我死,却不肯过来看我一眼吗?”她紧紧按住肚腹,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悲伤嘶喊出来,也许因为已用尽全力,一句,声音已经沙哑。
如意俯低身子,头触到地上,声音微微哽咽,“皇上,请放过她......”
璇玑狠狠抹着脸上的泪水,眼睛疼痛得快打不开,嘶声道:“如意,你欠我的已经全部还清,我求你不要求他,给我最后的尊严,好不好,我求你......”
如意抬眸,怔怔看着她,闭上眼睛,泪水轻轻滴落地面。
璇玑轻声道:“丫头,过来。”
翠丫泪血污面,愣愣看看背影冷硬岿然不动的龙非离,又回头看看璇玑,跌跌撞撞走到璇玑身边。
璇玑把她揽进怀里,伸袖替她擦去脸上脏污,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该把你留下来的。”
搂着璇玑脖颈,翠丫只是嚎声而哭,喘着气,嘴唇使劲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璇玑附嘴到翠丫耳畔,低声道:“丫头,记住:白战枫在烟霞郡。待会我死后,告诉皇上,你知道白战枫在哪里,你能带他们去找人。不要告诉他们确切地点,到了相邻的郡,就想办法逃,懂了吗?”
翠丫愣愣看着璇玑,竟还一时反映不过来。
璇玑放开她,站起身子,凝着前方的白衣男子,轻声道:“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阿离,小七祝你早日救回母亲......小七从小亲情单薄,那种滋味我懂.....”
无法止住的泪水把他的背影模糊了,她抬腕用力擦了擦泪水,看他身子微微震颤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也祝你和如意姑姑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吐出,璇玑望向徐熹,他持剑站在她身边,比谁都近,脸上表情也比谁都狠。一步还是两步?她一笑,快步上前,抓起那微垂在地的剑尖,刺进自己的胸口。第一下骇痛,只刺破皮肉,她咬牙,五指用力握了剑身,狠狠划入身~体深处。
倒下的一刹,头顶星空斑驳,苍穹如缎蔚蓝,她笑了笑,耳边却听得低吼的声音,是谁?泪水还在眼眶,眼角余光,看到所有人再次变了脸色,较她刚才走出来时浓重许多......
她看到那抹一直心肠狠硬的身影转过身,似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狭长的眸,所有狠戾嗜血一瞬统统消失不见,惊恐痛苦地看向她。
没有摔到地上......白裳衣袂飘飘,他身形如光快,她的身子在跌仆落地面一刻,被紧紧抱进他怀里。
“小七——”
胸腹血流如注,她疼痛得连眼睛也打不开,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她听得他嘶声低吼,手指在她身上几处疾点,封住几处大穴止血。
身边人影绰绰,哭声,各种话语声焦乱。
“龙非离,让他们走开......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她攥紧他的衣衫,哑声道。
璇玑没有看到,抱着她的男人一双眼眸早如她身上鲜血一般红......
鲜血把她的衣裙全数染红,把紫色渲成大红,像出嫁的衣裳。龙非离突然想起那天在华音宫看到她笑靥如花,一身红裳走进,举手投足间,胸~襟袖口处的织花蝴蝶仿佛便要挣脱枷锁,翩翩飞起。
听得她疼痛微弱的声音,他心胆俱震,紧环着她的手竟也颤抖起来。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各人都安静沉重地退开,夏桑制住了疯狂嘶喊的翠丫......
他封住了她周身的大穴,可是她的血还是不断涌出来。
她还有她肚腹里还没成形的孩子会死。
给他亲手逼死!
他放声而笑,把奄奄一息再也不能在他眼前生跳活蹦惹他生气的她紧紧按压在怀里。
她不知道,只要他不开口,徐熹就绝不会动手!
动手,两个字盘桓在唇边,他始终无法说出口。可是,一句“而朕在七岁以前便认识了心漪,年璇玑,你懂吗”却把她逼死了。
她快死了,他该高兴的,他再也不用做这该死的抉择,他与心漪认识十四五年了,与她不过只认识了一季......不过一季而已。一季怎抵得上这十多年的感情?即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毫不犹豫地杀了,因为那个贵人知道了这里。
狠心吗,不!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这生杀天下的权力,要堆砌多少性命在那龙座下面才能高处不胜寒?
可是,她那一句“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一句“阿离”却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崩塌,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绝不会杀她!
他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若舍得,不会在她打了他以后,还心焦如焚出宫找她;若舍得,他不会在看到风战柏碰她的时候,嫉恨若狂;若舍得,他不会让紫卫易容与年瑶光上~床,日后瓦解年家兵权的一些手段不必实施在年瑶光身上,直接用在她身便好;若舍得,他不会在她看哭红了眼,便出手把那碗药打碎。
在这样的时局下,他和她之间,他每走一步,都可能把自己逼上万劫。
他本是极厌恶她的,她有个背叛国家的不堪的父亲。
大婚之前,心漪却告诉了他这位年家小姐的事,恳求他在宫中对她多担待。出于淡薄的好奇,大婚那天,他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去了凤鹫宫。
见着他,她是惊讶娇羞拘谨的,他却一眼看破她身上大家小姐骄纵跋扈的脾气,并且她不算貌美,也并不聪颖,当晚,他没有碰她。对她,越发厌恶。
宫中怎会没有他的眼线,知太后要赐死她,他可不会成全太后给年相造反的好理由,从秋山连夜赶回救下她。
再次见到她,她当时被杖打得重伤,却奋力爬到他脚下,当她伸手抓上他的靴子的一刹,他有种感觉,她似乎哪里不同了。
然后,她说,请他救她的丫鬟。她没有让他救她,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丫头。
这个女子再次挑起了他的好奇。
后来他在夜里去了她的房间,不过是冷眼旁观,看戏。
可是,冥冥中,仿佛逆乱了什么,她倔强,慧黠,闯祸,说古怪俏皮的话,还似乎有着无限他嗤之以鼻的怜悯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麒园的屋檐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吻了她开始,也许要更晚一点......谁知道?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心里那股暴~燥的情绪,后来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竟会......想她。
在和自己的心腹静声议事的时候,竟也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时间更迭,三个月至于人的一生算得了什么?至于这大好河山算得了什么?他与她不过认识了三个月多!
他从不是犹豫的人,他拿捏不定日后该如何处置她,却在刚才她唤他一瞬已拿定主意:他,不杀她!绝不!
可是,他却听到剑刃入肉的声音,转身一刹,只看到她满身鲜血,如败叶落下。
她脸上却是平静的,嘴角还噙着笑意。
这样的笑,即便宫中第一美人温华敏也是比不上的。
可是,她快死了吧。
他刚才怎会对她动了杀心?她曾经那样笑着看他,嘴里说着“龙非离......”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你很累吧。又说:真好,你身边有能信任的人。
她说,我们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她为他研过露煮过茶,下水取锦囊,在年家为他毫不犹豫扑向那些刀剑。
还有许多,如此之多。
顷刻间,和她之间的种种全数如风如露扑面而来,不过一季多而已,百天之内,怎能留下这么多回想。
还是,每一寸,都去记住了?
她问他累不累,真是孩子气的话,每日谋划计算死生,怎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