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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之地,山水交相环绕。
时值夜辉灿漫,一处上矗星斗的山巅,一行人迎风而立。
当先有两人,一名老者,一名老妪。
老者落得白发苍苍,双眼如潭,老妪身躯佝偻,满脸褶皱。
这两人不作他别,老者名为天玄子,执掌北冥阁,老妪名为冥尊,乃是冥海天池的掌首。
风过,送一阵清寒,缱远了星云悠悠。
天玄子道:“冥尊,你可想好了?”
冥尊佝了佝身,笑道:“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天玄子道:“可是灭西门道统?”
冥尊颔首,却未多说他言。
天玄子道:“让我好奇的是,冥尊与西门阁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冥尊觑眼看了看天玄子,道:“最是情深伤人,伤人难忘。”
天玄子道:“如此说来,剑神一笑年轻时,也犯下了许多情孽。”
冥尊顿了顿,转而将目光投递到身旁的一名女子身上。
这女子,着一袭淡蓝色裙摆,气质出尘,宛若出水芙蓉,落得非凡无比。
女子名为若蓝,乃是冥尊的关门弟子,亦是冥海天池下一任的掌首继承者。
冥尊道:“蓝儿,北冥阁内有一历练之所,名唤幽冥涧,你可愿前去历练一番?”
若蓝点了点头,并无所拒。
天玄子道:“冥尊,幽冥涧内虽有些机遇,却也危机重重,你怎么放心让你的亲传弟子前去历练?遑论这事理应由我开口,你这般做,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冥尊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开启幽冥涧?”
天玄子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冥尊道:“不久后,我冥海天池将全力助你北冥阁平覆风澜,为我弟子开启幽冥涧,不过是条件之一罢了。”
天玄子依旧笑着,笑的不卑不亢,道:“冥尊,身入幽冥,生死无量,你这弟子若是在幽冥涧内有所闪失,可与我无关。”
冥尊道:“你放心,即便蓝儿死在幽冥涧里,我也绝无怨言。”
天玄子点了点头,身为北冥阁掌座,他又岂会不知幽冥涧中的凶险?
晓以他实力通玄,也从未抵达过幽冥涧的最深处。
据传,在幽冥涧中,藏着堪破天地的秘密,那等造化,只为有缘人所留。
而若蓝是不是那所谓的有缘人,无人可知。
沉寂片刻,冥尊道:“天玄子,此次行事,你可是笼络了域外之人?”
天玄子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冥尊道:“域外之人,个个狼子野心,我风澜之事,本该由我风澜所定。”
天玄子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冥尊道:“我只希望,到头来,你不要引火烧身。”
天玄子淡淡一笑,眸色中缭着深长的意味。
冥尊道:“最近这些年来,西门阁、南宫阁以及东方阁都在极为探寻一人的下落。”
天玄子道:“他们在找澜圣。”
冥尊道:“有时候,封王成圣,只需一个契机罢了。”
天玄子道:“他不一样。”
冥尊一愣,道:“有何不一样?”
天玄子道:“若是真让他们找到澜圣,我们将行之事,恐成溃势。”
冥尊道:“他真有那么大能耐?”
天玄子道:“他的能耐,或许已超出你我所想。”
说着,天玄子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若蓝,再道:“冥尊,你这弟子与澜圣之间,也曾有过相期之遇。”
闻言,若蓝的神色稍有波动,她自然知晓天玄子口中的澜圣所指何人。
冥尊道:“蓝儿遇见他时,他还未曾封圣。”
天玄子道:“可她与澜圣之间,终归是有些渊源不是?”
冥尊道:“蓝儿心无凡垢,又何来渊源?”
天玄子顿了顿,道:“冥尊,有些事,也不尽你所说,我说的对吗,蓝儿?”
见得天玄子投递来的目光,若蓝两眉一垂,似有些无措。
这般多年过去,她依旧忘不掉那一道悠远的身影。
给她的感觉,早在她与天翊相识之前,两人便好似落定了一份熟悉。
冥尊见得若蓝出神,脸色刷地一沉,身为若蓝的老师,她又岂会不知自己这个徒儿的脾性?
天玄子道:“冥尊,你觉得蓝儿可能找到澜圣所在?”
这话一出口,冥尊的神情再添阴郁,道:“天玄子,你可别忘了,适才你还答应过我,会为蓝儿开启幽冥涧。”
天玄子笑道:“冥尊,幽冥涧随时都可为蓝儿开启,但此事相较我们的大事而言,难道不能压后些时日吗?”
冥尊陷入沉默,转而朝着若蓝望去。
若蓝回望了望冥尊,以她眼力,自也看出了冥尊的询问之意。
饶以思量,若蓝开口道:“老师,大哥哥的身上,笼罩着太多迷蒙,我寻之不到。”
冥尊眯了眯眼,看向天玄子,道:“你也听见了,蓝儿说找不到他。”
天玄子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长。
笑着笑着,他的身影渐变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天玄子离去后,冥尊点手虚空,神秘法纹流转不歇,直在四周构建出一封印区域来。
做完这一切后,冥尊转目看向若蓝,道:“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能否找到澜圣的下落?”
若蓝想了想,继而轻点了点头。
见状,冥尊的脸上顿有异色飞舞,沉思片刻,冥尊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寻他而去。”
若蓝闻言,神情中有疑惑缭绕,道:“老师,弟子不明的是,你让我找大哥哥究是为了什么?”
冥尊顿了顿,道:“他很高远,想来会喜欢天音宝盒所衍出的曲音。”
听得冥尊这话,若蓝的脸色顿陷阴沉。
身为天音宝盒的掌使者,若蓝又岂会不知天音宝盒的曲音之妙?
天音宝盒,乃是冥海天池的镇池至宝,修习天音宝盒者,不仅可以窥探人心,还能操纵宝盒内的弥成之音,蛊惑人的心神。
受到天音宝盒的曲音所袭之人,轻者迷乱,丧失自我,重者致死,神灭道消。
冥尊让若蓝带着天音宝盒去找天翊,其意已经很明确。
见若蓝如有出神,冥尊倏一皱眉,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若蓝噙着一眼迷蒙,淡淡道:“老师,弟子愿意。”
闻言,冥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吧,事成后归来,你便去幽冥涧历练,至于随后的战事,你不参加也罢。”
冥尊对着若蓝挥了挥手,她对若蓝极为放心,因为若蓝只要一天不抛弃天音宝盒,她便能将其牢牢掌控。
若蓝愣了愣,道:“老师,我要带一人随行。”
冥尊道:“你说的那人,可是裨恶?”
若蓝点了点头。
冥尊道:“你先行启程,裨恶随后便会与你汇合。”
若蓝不再多言,转而脱离了封印之域,接着展身飞离了北冥阁。
看着若蓝逝远的身影,冥尊的神情顿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她那满脸的褶皱下,似是隐藏着锋锐的尖钩,摄人心魄。
......
中土皇城,元府。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虎子便带着李瑶来到了元府,除却自己的父母外,虎子别无亲人,在他的心里,早已将天翊等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李瑶这女子,虽无花容月貌,但却落得大方得体,与虎子的身躯凛凛、憨厚老实,倒还有着几分般配。
婚事承办后,虎子似也做了些改变,只是不知,他的那些改变,是否夹杂着些无可奈何。
在虎子的介绍下,李瑶对天翊等人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虎子称呼天翊白叔,李瑶自也随着虎子一并称呼天翊为白叔。
一一认识后,虎子带着李瑶去往李家,走得倒也洒脱。
看着虎子与李瑶远去的背影,千钰若有些怅然,她怅然的是,或许以前那个身前身后的虎子哥哥,这一去,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千叶道:“钰儿妹妹,这本就是他的生活,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可改变。”
千钰笑了笑,却没有回应千叶什么。
行者如若往常一般,持拿着扫帚,清扫着落尘杂垢,于他而言,有些事,有些人,早已遣散在了岁月风烟中。
天翊落得很自若,他的自若,来地毫无做作,这似乎早已成了他的常态。
一棵树,一张桌椅,一卷画轴,一套丹青,便足以道尽红尘种种。
此刻的他,端坐在桌前,点笔之下,顿有一道倩影跃然纸上。
画中的女子,着一袭淡蓝裙摆,她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她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好似在舞蹈。
女子有着一头直垂的长发,人在画中,青丝却好似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
这落映在画上的女子,不是他人,正是若蓝。
天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时勾勒出若蓝的画影来。
“叔叔,这画上的女子,好漂亮呢!”
正在这时,天翊的身旁突有赞叹之声传开,只见千钰正美眸低垂地看着桌上的画卷。
千叶待在千钰身旁,神情中,颇多惊异。
她认识若蓝,自能瞧得出天翊画卷上那惟妙惟肖的人是谁。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她叫若蓝,对叔叔而言,她或许称得上是一个陌生的故人。”
“陌生的故人?”
千钰蹙了蹙眉,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是故人,何以来得陌生呢?
千叶笑了笑,她心里很清楚,天翊这话,或许更多的是在与她解释。
早在百花城相逢天翊时,千叶便有过怀疑,那时的她,甚至一度认为,天翊便是不忘,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后来天翊的一席话,却让千叶释然了许多。
天翊告诉千叶,不忘已经死去,临死之前,不忘留给他许多嘱托。
这些嘱托中,有人,有事,有过往,也有将来。
千叶最终选择了相信,因为在她的心里,也需要尘埃落定,也需要往事若风。
千钰道:“叔叔,对于你而言,那些画卷上的人或物,是不是都是陌生而熟悉的?”
说着,千钰侧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廊道。
那里,悬挂着无数画卷,每一幅画卷上,都勾勒着缥影翩跹。
天翊笑着点了点头,道:“钰儿,没有陌生,哪里来得熟悉呢?”
言罢,天翊慢慢卷起桌上的画卷,接着提步朝着府外走去。
千钰见状,连忙喝道:“叔叔,你要去哪里?”
天翊道:“我要外出一趟,过两日便会归来。”
留下这话后,天翊的步子再不做停,不消多时,其人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看着天翊远去的背影,千钰嘟着嘴,似有些不满,喃喃个不停。
千叶道:“钰儿妹妹,你想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千钰一愣,看向千叶道:“怎么?叶儿姐姐难道有办法?”
千叶笑了笑,道:“我们跟着他不就知道了?”
还不待千钰作何回应,行者已持拿着扫帚靠拢过来。
他笑望着千钰与千叶,道:“钰儿小姐,叶儿小姐,公子吩咐了,让你们别跟着他。”
闻言,千叶的脸色倏地一沉,连带着千钰的神情也作失落不已。
行者道:“公子要去的地方很远,绝非你们所能相期。”
说着,行者轻声一叹,再不理顾其他。
千钰道:“虎子哥哥走了,叔叔也走了,现在只剩下叶儿姐姐你还陪在我身边了。”
千叶怔了怔,道:“钰儿妹妹,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的。”
“一生一世?”
千钰愣住,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千叶,在她想来,这些话,不该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
千叶笑了笑,道:“钰儿,我这里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
听得千叶这般一说,千钰顿时想起了什么,道:“叶儿姐姐,你那故事中,可有一个叫不忘的人?”
千叶点了点头,她本该信守对天翊的承诺,不对千钰谈及曾经过往,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要给千钰讲一个故事,讲一个又长又远,已经消逝于时光长河中的故事。
许是因为好奇,千钰顿敛了失落,悄悄地领着千叶入了屋内。
她很想听那个关于不忘的故事,或许,那真的是一个让人不忘的故事。
......
南宫之地,幻烟城。
隐于地宫中的密室内,置放着一副万年寒冰打造的棺椁。
棺椁中,躺卧着一名女子,一名绝美的女子。
她很安详,安详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中,渡过了数十载。
女子不是他人,正是幻茵。
此刻,密室中站着一名男子,这男子,一袭白衣,一头白发,处处都透着沧桑。
男子静静地看着躺卧在棺椁中的幻茵,有那么一刻,他的神情突起动容。
他动容的是,经由这般多年过去,幻茵似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正当男子出神之际,密室外响起了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两鬓斑白地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老者看上去很憔悴,他的憔悴,趟过了时光荏苒。
老者名为幻长风,当年的他,意气风发,只如今,他已经老了,憔悴的老了。
对于男子的神出鬼没,幻长风似是一点也不关心,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
他看了看男子,随意道了句:“你来了。”
男子点了点头,道:“每次我来后不久,都会遇见你。”
幻长风凄然笑了笑,道:“我现在一个人,没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一看茵儿。”
男子道:“所以说,你我相遇,并非偶然。”
幻长风道:“你与茵儿相遇,也非偶然。”
男子陷入沉默,晓以他言辞犀利,此时也不知该如何以对。
幻长风道:“这些年来,茵儿似是有所好转,你看她的脸色,都红润了好多。”
男子没有回应什么,只抬眼朝着棺椁中的幻茵看去。
幻长风道:“每年你都会来看茵儿,茵儿若是知晓,也不枉她对你的一往情深。”
男子道:“幻前辈,茵儿是为了我,才会受此一劫,我只要还活着,便不会舍弃她。”
幻长风道:“你所说的不会舍弃,指的是她的人,还是你对她的心?”
男子再次陷入缄默,每每来这里,他总归会被问得无言以对。
幻长风苦涩笑了笑,道:“沐辰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男子道:“他能入得狂客学院,与我并无关系。”
幻长风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但在我心里,总该是要领你的情。”
男子顿了顿,转身欲离。
幻长风道:“来都来了,不上去喝两杯?”
男子道:“少喝酒,伤身。”
言落,男子的身影顿敛无踪,幻长风余留在密室中,凄苦悲涩地笑着。
沉寂半响,幻长风重重一叹,转而朝着棺椁内的幻茵看去。
“茵儿,他很不错,只是可惜,你与他之间,终归不在一个世界!”
说着,幻长风也离开了密室,没人发现,那躺卧在棺椁中的幻茵,其眉下的睫毛,竟好似风颤般地抖动了两下。
.......
昨天匆忙上传,导致传了重复了章节,今晚传的时候才发现,现已更正,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