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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子的帖子来得快,她才在大夫人那窝了没几日,那帖子便送上门来了。
请她一道去敬香的日子就选在十五,本以为是因着十五月圆,又听着大夫人讲说林大娘子是在十五嫁进林家的,每月的十五她都要去寺中敬香。
林大娘子虽为一家主母,执掌中馈,到底是因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过去的,与她自己的心意无关。
这么多年,她每到十五就去寺中敬香,说不清到底是敬奉上苍还是可怜自己。
敬香之后,照例要听寺中人讲经。林大娘子是认识了安的,所以特意请了他来讲经,选的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常吃斋念佛的人坐在那听人讲经,可以一坐一整天,一点脚麻腿软的感觉都没有。柏逐昔不行,她本就不是能安稳坐着的人,又要她干坐在这一点事也不干,更是难熬。只是林大娘子在她旁边坐着,听得认真,她也就不好乱动,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来,只两只脚在背后悄悄的活动。
又疼又麻,脚底板跟针扎一样,还不是一根,一堆针密密麻麻堆着,在她脚底深一下浅一下的跳舞。
“大师兄,师父请林大娘子去经堂解签。”
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救她一命的竟然是了幸。看着林大娘子起身,她真想跑过去给了幸一个大大的拥抱。
“栖栖,你便在此处听常思法师讲经吧,常思法师佛法深厚,能得他指点实乃幸事。”
“好。”
她想起身送一送,林大娘子却已经出去,看来这住持的名头还是好用。
眼瞅着人都走没影了,她才松了口气,挺直的背也就弯了下去。双手撑着准备站起身来,脚却麻得不行,实在站不起身。
了安过来拉她,才起来一点,她便痛呼出声:“不行不行,别动我,太疼了。”
看她在那哀嚎,了安忍不住勾起笑来:“你这样像极了了幸每次完不成功课被惩罚的样子。”
“那么丑吗?”
“挺可爱的,就是好笑,”说着帮她拉直了腿,轻轻揉着,“知道你不爱听经,又坐不住,还真是一点佛缘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佛缘,没有佛缘怎么会遇见你呢。”
眼见着面前这人的耳根子红起来,她还在那傻笑。
佛堂后面有一座山,了安领着她从侧门出去,往山上走,直走到半山腰,停在一棵大树下面。
“要是没想好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坐在上面看看,兴许能得到答案。”
他站在树边上,手抚着树干。灰褐的树皮,他灰色的衣裳,光是站在那,就像极了一幅画,让她有些不忍心去碰。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了安手脚并用,奋力往上爬的样子实在太好笑。她倒不是心疼这个四肢不太协调的人,只是觉着那新做的衣服给磨破了不太好。
只能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腰,提身往上,一跃落在最粗的那根树干上去。
举目望去是武陵城最繁华的街道,亭台楼阁繁复,酒家旌旗肆舞。牛车拖着菜,马车载着人。挑着担的叫卖着南北新奇物件,时走时停。开店摆摊的夸赞着自家商品,眉飞色舞。
有穿红着绿的姑娘,拿一把团扇,边走边闹,笑的时候会用扇子挡住脸。有白衣青衫的书生,用一根木钗束着发,谈笑风生。有粗布麻衣的侠客,背着刀剑,走路都带着风。有忙着生计的男女,做各种事,步履不停。有嬉戏打闹的孩童,拿着各种玩具,边跑边笑。有并肩偕行的老人,拄着拐,悠悠的走,只有岁月追赶得上……
这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了安,谢谢你。”
他什么都知道,但从来不胡乱开口言语,只是想办法替她解决。因为有他这份心思在,她才觉得自己仍可以像从前一样轻松活着。
她扭过头去看了安,还是那副样子,大抵是在佛寺待久了,什么时候瞧着都是一脸淡然。
“了安,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应该是没有吧,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毕竟这个人是被自己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眼的啊。
“怕高。”他撑在树干上,微微发颤,眼神也不太敢往下面看。
柏逐昔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心生闹意,故意去碰他,在他耳边发出恫吓声。了安被吓得死死抱住树干,一动也不敢动。
“我还以为做了和尚就心无惧意,原来你也会怕。”
“当然会怕……”了安偏头去看她,反驳她的话,却又在看见她表情的时候说不出话来。
战争结束到现在,他第一次看见她脸上带着的是真心的笑容。这样多好,她本就是这样一个明媚的人,不应该为着任何事情而难过。
觉正给林大娘子解签的时间不会太长,在树上待了没多久便回了小厢房,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北川寺敬香都会有这么一间专门的屋子接待他们,在离开之前,这间屋子是不许别人前来打扰的。
她不爱听人讲经,了安便不讲,给了她一本做过祥注的经书让她看,自己也一样,捧了本书俩人并排坐着。每每在一处时,虽没有太多话要讲,但心里总是舒坦又自在。
“常思,住持叫你过去……”声音戛然而止,顿了一会又响起,“替我母亲点香。”
他轻声应下,把经书合上搁在柏逐昔手边,起身往外去。路过林铄时也没说什么,只顾着往觉正那边去,这般的坦然反而让林铄有些不知所措。
俩人上次碰面还是在除夕夜里,那时林铄已经是林家家主,一个家主该有的杀伐果断、冷静沉着他都有,除夕夜里一个人跑去酒楼买醉的行为虽然幼稚了些,柏逐昔却始终觉得那时的林铄已经很成熟。但那时的柏逐昔还是个有大哥护着,潇洒自如的孩子。
现在在她面前的林铄比起她来,更像是一个少年。他指着了安离开的方向,几度张嘴,又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不过他想说的话,即便不开口,她也能猜到,却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继续看着书。
林铄坐到她对面去,拿过旁边案上的茶壶来,猛饮了几杯,然后一直盯着她。
终于把她看得烦了:“有话你就说。”
他又倒了一杯茶:“你是杀人如麻的悍匪,他是菩提树下的佛子,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林铄饮尽杯中的茶,满脸笑意。
他这话惹得柏逐昔发笑:“你也说了我是悍匪,我们当悍匪的呢,说话有点粗鲁,说了你别不爱听。”
“请讲。”看她这表情,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老子乐意,你管不着。”果然。
林铄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话让他难堪,柏逐昔会说这话不稀奇,要是不说,他才会觉着难堪呢。
他本也不是真心觉得俩人应该离远一些,只是难得看了安这样,难免会上些心思。何况这对象还是柏逐昔,他虽未曾与眼前人深交,却也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知晓她心性。了安实在令他担忧,那样一个活在规矩里的人,偏偏遇上的是一个完全不遵守规矩的人。
还想着怎么跟柏逐昔好好说道说道,正巧着林大娘子就回来了,瞧见俩人坐在一块儿也是满脸的笑意。
“来,栖栖,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辉朗。辉朗,这是你萧姐姐的堂妹,萧栖栖。”她像天下所有期盼孩子成家的母亲一样,一脸慈祥看着俩人,眼里写满了佳偶天成。
倒是这名字让林铄有些意外,他玩味的看着柏逐昔:“萧栖栖?”
被林大娘子一掌拍在他背上:“没礼数,该叫萧姑娘。”
林铄乖乖的应了,向柏逐昔道歉,又说既然都是女眷,他也不好在此处,赶紧走了。
林大娘子满意得很,想着俩人既然都能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坐在一处聊天,应是十分合拍。之前给林铄介绍的那些他都不乐意,连坐在一处聊天都嫌累,现在他还主动找过来,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必然是对这个姑娘也有几分意思。
有几分意思便够了,林大娘子经也不听了,直接带着柏逐昔去找大夫人,说是要两边合计一下。
这些女人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温吞,帮人牵线搭媒却是利落得很。她和林铄的八字很快便送去找人批了,林大娘子和大夫人更是每天都凑在一处商量俩人的婚事,她和林铄谁都没有出来说话。
林铄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她的心思也如雾般,自己都说不清想不明。
虽然对林铄放了狠话,她心里却也明白,那不过是被林铄那句话给刺激到了。她其实也没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在出征前,她看着了安,满心想的都是要守住国门,要保护他。回来之后虽也日日相对,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太过孟浪。
她隐约明白自己是喜欢了安的,却还是没想清楚这喜欢的程度如何,她心下煎熬,若不是非他不可,是不是应该离他远些。
再者,林铄那番话其实就是世俗对他们的看法,她可以不在乎世俗,那他呢?是否一如自己心中所期盼的那样,和她的心思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