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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事与矣栗族没有干系,就只能从敬云郡王本人入手调查,为此她进了一趟明心寺。
敬云郡王自打进了江夏,就一直住在明心寺中,明心寺的大殿之后便是敬云郡王所居的寮房。毕竟是郡王,自小锦衣玉食惯了,这寮房都比旁人的富丽许多。
他在明心寺的生活很简单,一心修佛,虽然住的比别人好些,伺候的人也多。但他确实有一颗潜心向佛的心,只是有些偏执,要求身边的人也必须修佛。
这种事情她从前也问过了安,北川寺每天有那么多信徒去敬香求签、听经解惑,她问了安为什么不劝那些人干脆出家修行。了安说寺里的人虽然乐见信徒虔诚拜佛,但不会要求他们也离开俗世,一心修佛。
人们信仰一个宗教,大部分时候是因为心中有所求,他们希望这个宗教能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支撑,能实现他们的某些愿望。
他在佛门中,自然乐见民众口中心中念着吉祥圣号,将神佛作为心中神圣的存在。因着人一旦有了信仰,做事情的时候自然会想想这事是否合乎礼法,是否合乎神佛道义。民众信仰某一宗教,自然是好事。
但不能要求他们离开尘世,一心扎到这些教义中来。他们会信仰神佛,会诚心礼拜,是因着他们求的都是日常生活中难以得到或是亟需解决的存在。若是要求所有人都真正的来学习佛法,来了解佛法最深层的含义。那佛于民众来说便不再是云巅之上的神圣,只是瞧了或许也会生厌的存在。
若是民众有心想了解真正的佛法,他在尘世中也好,在佛门中也好,自然会想尽办法去了解。想入佛门的,也会辞别了父母亲人,自己找一处寺庙,央着住持剃了发,从此安心待着。这些和人心有关的东西,哪里需要人去强迫。
敬云郡王的做法在大家看来不可理喻,但碍于他郡王之位,没人敢说什么。
柏逐昔拿了侯府的令牌去见了明心寺住持,此次佛法大会本该由他带人前去。从住持那,柏逐昔也知道了敬云郡王离开都城前往江夏的原因。
都城内派系斗争复杂,以卫都侯府为倚靠的王家势大,他们明面上虽未支持任一皇子,但也能看出王家的打算,只要谁做了皇储,他们就会支持谁。
在王家这样的打算下,都城内不属王家的官员纷纷选择了自己认为能够成为储君的皇子站队,既是推皇子上位,也是巴结王家。即便像敬云郡王这样没有在朝中任职的皇亲,地位和人脉也是皇子们所需要的。
敬云郡王不想站队,所以以修佛为借口,来了江夏。
这个故事在柏逐昔听来乏味了些,她并不关心皇家的事,谁上位对她来说都一样。
明心寺能查到的事情她都已问清楚,现下在江夏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另一边大理寺的人到了江夏之后一直揪着矣栗族不放,徐甫朗做为新上任的江夏刺史,在大理寺那边得不到信任,在京官中又没有靠山,大理寺的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中。
徐甫朗只能跟大理寺死杠,依着矣栗族首领之前给出的证据,在城门出入记档中查了又在矣栗族人的户籍记档和穆山县志中查,籍此拖着这个案子。
柏逐昔日夜兼程回了都城继续调查敬云郡王,又送了信到尚书府。
了安他们仍被关在皇寺中,每天接受一样的盘问。
她歇都没歇,溜进皇寺去见了了安。
她从屋顶上翻下来,一手撑着门框喘气,了安正在案前默书,一抬头便瞧见她发鬓纷乱,额间还有汗滴下。
祝策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你这还真是……风尘仆仆。”
了安看她这样憔悴神色,心中便憋了一团无名火,拉她去洗脸,不许她说话。
“你不要再掺和此事,现在宗正寺也掺了进来,皇寺如今不安全,等大理寺调查出结果,咱们就回武陵去。”
宗正寺不止管理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还管理道士、僧侣。
皇帝让宗正寺参与调查,一是顶不住皇亲宗族的压力,那些人天天吵着要查清真相,让敬云郡王安息。二是卫都侯府那边有人不安分,往皇帝跟前递消息说此事或许和佛法大会有关。
每次的佛法大会都会选出一个人留在皇寺,许以皇寺首座之位,在此之前,各寺庙间流传今年最有可能留下的人中呼声最高的就是了安和明心寺大弟子待冬法师,巧的是,敬云郡王死的时候正是在待冬屋内。
柏逐昔洗了脸之后觉得清醒了不少,张嘴便驳了了安:“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就差在你脸上写上凶手两个字了。再说了,敬云郡王对他人信仰不敬已是错,现下查出来他的死和矣栗族没有关系,如果因为他的死而导致矣栗族人受难,他们岂非无辜。”
了安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喝水,又拿了小木梳给她梳头,动作很轻,生怕扯疼了她。祝策觉得这场景不忍直视,干脆进了里间去找了幸玩。
“但这事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我让你去是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可你现在让自己涉险,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我就是不愿你这样。若是要一个真相,我修书一封给父亲,让他派人去查就是,总之你不准再去。”
他说着便要去写信,又被柏逐昔拉住。她把自己埋在了安怀中,低声撒娇,让他不要那么固执。
了安却是不吃这套,他实在是不想她为着这件事奔波,不过去了江夏这么几天,他就觉得怀中人瘦了好多。虽然她常年在外跑,但他也知道这人是个惯会享受的,每日里睡够了才会起身,现在为这件事在外面跑,莫说睡够,只怕睡熟都是没有的。
“撒娇也没用,就是不准去。你若是执意要去,我就……”
柏逐昔抬起头来,扯着他双颊,眼神中带着些玩味:“你就怎样,还俗回侯府?还是还俗娶了别的姑娘?我跟你说,这样威胁我没有用。”
了安跟她互相瞪了会眼,神色严肃:“我就饿死我自己。”
这样的威胁还真是毫无威力又充满了了安的特色,柏逐昔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笑够了又换了一张严肃的脸。
“可是了安,若是我能做又没有做,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脸色虽然是严肃的,但这话里还是掺着点撒娇的意思。
“那你怎么就不相信父亲能查出真相呢?”
“他是侯府后人,是工部尚书,但我,只是我自己。”
这话说得了安心中一怔,他瞧着这因为没睡好眼下起了乌青又身形消瘦的女人,无奈叹了口气。掰过她的身子去,继续给她梳头,那纷乱的头发在他手下慢慢变顺,他又给她扎了个男子发式,整洁又干练。
“你要查就查吧,但不许再这样吃不好睡不好了。”
他实在无奈,柏逐昔平素里话不算多,但也实在是个能言善辩的。且她总能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妥协,每每这种时候了安都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表达得太过明显了些,才让她这样轻松拿捏。
既许她继续查,了安自然也告诉了她一些他知道的事情。
在宗正寺和大理寺之间,看起来宗正寺离皇家更近,但其实皇帝更信任大理寺。
皇家需要宗正寺来管理皇室宗族内各项事务,也需要通过他们来把握国内的宗教。尤其是像大濮这样大部分国民信仰同一宗教的情况,皇家必须要将这个宗教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利用这个宗教来控制民众。
虽然了安自己身在其中,但他一向觉得宗教拥有过多的决定权,影响国家事务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的大濮佛教独大,皇帝虽然让宗正寺来管理宗教事情,又让佛教中人参与到宗正寺的管理中去,但皇帝并不会真的将朝廷事务和宗正寺搅到一起,一来皇帝不喜宗教和朝政牵扯过多,二来宗正寺同时管理皇亲宗族事务,皇帝有所忌惮。
宗正寺中自然有人想插手朝政,毕竟也没人会嫌自己手中权力太多。在宗正寺和其他机构的关系中,宗正寺和大理寺的关系最差,虽然二者对上的时候不多,但一旦对上了必要争个对错输赢。
在敬云郡王被杀害这件事上,宗正寺和大理寺的矛盾可以说激化到了最严重的程度。大理寺如今认定矣栗族人是凶手,宗正寺却觉着此事和佛法大会脱不了干系,两边都没有证据,又不肯合作,搅得江夏和都城都不得安宁。
他给柏逐昔捏腿,手上劲也不敢使大了:“我一直都知道,母亲为何要将我送到北川寺去,这些年遇到的大小事情也不算少,但从没像如今这样,心中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柏逐昔把手搭在他手背上,轻轻抚着。
他顺势握住那只手,捏了捏:“但我更希望是我在保护你。”
如今都城的形势当真堪忧,他害怕柏逐昔暴露在那些人眼中,虽然他知道不管是父亲还是祖父,都会替他周全。可世事无常,他实在担心她这样行事会被人盯上。
如今他在这寺中也出不去,外面的事他处理起来比从前费力,生怕哪一件事没处理好,就给了那些人机会。
柏逐昔有些困了,窝在他怀里眼睛直眨:“别担心我。”
他还在神游,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睡熟。
“什么时候才能乖一点啊。”他心中无奈,把人抱去床上,放了幔帐下来。
起身往里间走,准备叫祝策跟自己在过间挤一夜,却瞧见祝策跟了幸已经睡下,过间的床本就不大,被两人躺得一点空间都没了,里间的门还打不开。
只得抱了床被子出去,刚跨出门就听见俩人悉悉索索的笑声。
他抱着被子回去,往俩人中间一摔:“了幸你明天等着抄书吧!”
“大师兄耍赖,干嘛只罚我一个,思元哥哥就没事。”
“你二姐姐自会揍他。”
“常思你要脸的啊,让她来揍我!”
吵闹声透进里间,觉正还未睡,正在写信。听着这吵闹声,他也笑了起来,提笔又补了一句。
“原也有几分少年心性,实为可爱,做长辈的,不必阻拦,任他玩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