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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广场上生的一切事情,都被专门的人员记录下来。这些记录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艺术家和学者们写意的、充满解析和艺术化的记载,而另一种则是实时的,只有精要的简约记载。前者会如何暂且不说,但是后一种阅览厅风格的记录,现在已经被传播出去了。
第一批看到这份”订阅的阅览厅现场记录”的人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个人左右,他们就是南北条约商团的脑们。这些人虽然远隔待城数千里,可几乎在事情生的同时就能收到这份记录——记录到达斯比亚外交官员手上时还是一组组数字,然后被破译,变成文字递上。
当然,时间差还是存在的,但只落后现场一到两刻钟。
“这是贵方从阅览厅订阅的?”在接到第一份、也就是记载第三信仰开场白的记录时,两个相隔甚远的商团领都摆出同一副脸色,这种骇人听闻的度,鬼才相信厅做的。
“专门服务的好处就在于此。”斯比亚外交官含蓄的微笑说:”及时、真实、准确。”
商团领对斯比亚的了解远常人,他们知道对方有一种即时通讯的特殊手法,在以往历次战争中,斯比亚就靠这种方式取得资讯优势,因而此方法一直处于高度保密中。现在自己正在享受科恩?凯达式的优待,但这种感觉并不好——斯比亚人投入的越多,那么他们的谋划也就越深。可是,弱势的条约商团现在没有抵抗能力,只能坐等对方出牌。
开场白不但对现场观礼者有震撼作用,对于条约商团脑也一样,就算以老成持重、足智多谋闻名的尤里西斯亲王来说,科恩的言论都令他惊讶、疑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点燃了烟斗却顾不上吸,叫了香茶却忘记了品尝。
现场记录一份接一份的来,亲王的脸色也经历了惊讶——惊诧后变严峻的全过程。在法神雕像被击碎、科恩开始谈论神灵与神性的时候,尤里西斯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用身体堵住了面海的窗口,嘴里紧紧咬住烟斗。将交织着痛苦和悔恨的面色藏在背影里。后续传来的其它记录,都是亲王的副官按惯例念给他听的,因为亲王这姿势代表着他正在思考和决断。
不久之后,亲王取下烟斗,平静的打断了副官的转述:”阁下。”
“亲王有吩咐?”斯比亚外交特使起身回应,因为能被亲王这样称呼的人现场只有他一个。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写给南条约商团领斯维斯?赫本公爵的。”亲王转过身:”我要求阁下,请阁下使用这种阅览厅管道,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给他。”
“这个……一般来说,我只有接收消息的权利。”
“这封信很重要,也一样关系到第三信仰的大事,多以我郑重的再次要求阁下,照我说的去做!”即使是在对待属下的时候,尤里斯亲王也很少用这么严厉的态度,更别说现在他要面对的是骄横的斯比亚人。
“亲王殿下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斯比亚特使表情慎重,态度认真,但这种回答的字面意思却像是在找碴。以至于亲王的副官和近卫都有些恼怒。
“本人现在不是以某国亲王的名义,也不是以条约商团的名义要求阁下。”亲王伸手阻止了手下的躁动,平静的看着特使说:”我以一个成熟、冷静、有经验的人类长者的名义,要求你——来自斯比亚的年轻人,照我说的去做。”
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出现短暂停顿,因为斯比亚特使正在看着自己的副手,也就是那位将数字改成文字的”书记员”,而后者对他轻轻点头。
“我很荣幸能承担这份责任。”特使松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笔:”亲王,请说。”
亲王没有意外,也没有一个字的客套,立即念出信件的第一句:”致,南条约商团领,尊敬的斯维斯?赫本公爵,我亲爱的侄子……”
“沙沙”声里,亲王的话语在特使笔下变成文字,又在”书记员”笔下变成一组组诡异的数字。一时间,房间里的人都寂静无言,特使的随员捧出一个暗色金属箱,一番操作之后,面板上的晶石开始闪烁起光芒来……房间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在随着光亮变换,一样的凝重。
“亲王阁下,遵照长官的密令,从现在起,我等将专为您服务。”在一切平静下来之后,特使向亲王行了一个军礼:”斯比亚联络部特派雷石小队,正式向您报到!”
“不客气,”亲王还礼:”我只希望你的长官头脑还清醒。”
茫茫大海中,一艘巨舰正在无尽的波涛间跋涉,灰白的风帆伫立着,上挑着明净的天空,下压着黝黯的水面。古老浑厚的喊声里,船长室里的舵机卡在一个左回旋的位置——匀调转的船头劈波斩浪,压上了属于自己、还泛着泡沫的航迹,就像一条正在吞噬尾巴的长蛇。
船长站在驾驶舱外的平台上,和他正在忙碌的手下一样无视扑面的寒风,亲自指挥调帆、绞索一类的小事。平直宽大的甲板上一切都井井有条,然而弥漫着的那种紧张却不能被船长的淡定指挥消除。
“长官,”通向内舱的门被推来,一名斯比亚军官露出头来说:”这个恐怕要你来。”
船长身边的将军点点头,随即走进内舱。狭长的舱室中燃烧着二十盏无烟油灯,明亮的光线下,一组组接收机的面板上正闪动着规律光芒。
看到将军已经关闭了身后的门,先前的军官递过一张纸:”长官,这组陌生呼号是北条约商团来的。使用双特级等级,送方特派雷石小队,接收方特派淡水小队——但我们并没有特派雷石小队这代号。”
“去拿红色文件夹。”将军拿出一把钥匙,军官接过后又拿出自己的钥匙,在监督员的注视下来到绝密柜前,取出其中一个红色文件夹递给将军。
“呼号正确,雷石小队是暗水小队的进阶称呼,立即按双特级要求送全文并报送总部。如果不出意外,淡水小队也即将进阶,你要注意辨别。”
将军把文件还给军官,军官立即命令手下:”双特级,送特派淡水小队,并联络部总部!”
南条约商团。
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厅里,以前的斯比亚副外交大臣、现在的待城外交官利普正用柔和的姿势把糖块放进杯里,然后用银勺轻轻搅动几下,在提起勺子时顺便刮起漩涡中的一片泡沫。
坐在对面的吉伦特子爵砸着烟斗,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仿佛想从利普轻柔的动作中找出什么破绽来。期维斯公爵坐在他的沙上比对着几份记录,虽然脸色平淡,但熟悉公爵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很认真,在这种时候,哪怕睛天霹雳都影响不了他。
“利普特使,我有点好奇。”吉伦特子爵用小剪子掏着烟斗里的残渣,然后在缸子里磕了磕:”请原谅我这老头的好奇心,但我的确去查了你的过往经历,就像斯比亚查我那样。”
“没有关系,”利普放下茶杯,带着自信的微笑:”阁下其实不用查,直接问我会更方便。”
“或许吧!”吉伦特憨厚的笑着:”听说阁下在去斯比亚之前是一个马车夫?这真让我觉得亲切,因为我是一个农夫。”
“曾经把我家陛下逼进绝境的农夫?阁下真是太幽默了!”利普的笑容放大了,这种笑容真实而真挚,竟毫不顾忌自己正在谈论科恩过去的败绩:”是啊,我是马车夫,做了两年三个月零七天。在那天,我的马车就在荒野里散架啦!陛下‘嗖’的一声从车厢里飞出来,差点就把我给生吃了。”
“之后阁下就迹了,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阁下曾经向往过这种精致的生活。似乎,你曾经跟别的车夫说过,当你迹之后要做什么。”
“有一点误会,对方不是车夫,而是一个混混,”利普纠正了子爵的话,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们俩都鼻青脸肿的躺在水沟边。我对他说,我要再买百十亩土地,修个大地牢,里面要关百十个贵族娘们,如果有可能还要买百十个魔殿的女人……”
“阁下现在声名赫赫,不但有了十处以上的庄园,还手握重权,能在任何时候不经报备调集三千人的部队行动。”看得出来,子爵对利普的生活相当了解:”但阁下并没有去实现当时的诺言,有那么多贵族女性流落斯比亚,阁下一个也没收留。相反,阁下喜欢上了这种简单精致的生活,据我所知,能这样安静享受一杯茶的贵族也不多。”
“子爵就因为这个好奇吗?”利普反而在这里惊讶了。
“是的,虽然阁下在外交场合被评定为心狠手辣,但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你的仪态气质。”吉伦特子爵认真的回答:”礼仪是可以学习的,但仪表和气质是心态的反应,很难伪装。”
“嗯……”利普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在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以怎样的方式去生活,我想的只是存活下去,一天,再一天。只要能得到食物和钱,我愿意出卖所有东西,除了心底的仇恨。”
“阁下有这样的仇恨?”这次换到子爵惊讶。
“现在没了,因为我把他切碎了咽下去,尽管马上就呕吐出来,但我想这还是算吃了吧……”
利普并没有进说对方是谁,又是什么仇恨,子爵也没问,他甚至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只是专注的倾听。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没有气力,只能在地上爬行、呕吐,”利普平静的回忆,平淡的说:”然后,我看到了在水池边玩耍的小公主,她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星辰,她用喷泉洗去我脸上的污垢,给我戴上她编织的花环……连我自己都唾弃和厌恶的自己,却被小公主如此对待……”
“陛下告诉我,之前的叫存活,之后才叫生活,这绝不是一种状态。为了存活我们可以放弃很多东西,而生活却必须要像个人。什么是人?他必须有尊严、有智慧、有进取的心态和不屈的精神,没有人生下来就会生活,都是在生活中学习和决定的……生活自有意义,关键是去现。”
“这就是阁下转变的由来?”子爵听完利普的答案后却有些不能确信。
“也许吧!”利普突然狡猾的笑着回答:”我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阁下暗中资助了很多国外的学校和机构,但阁下并没有回头去援助昔日的同伴,就比如那个车夫……”
“我们在学习、在前进,但我们绝不会停下脚步,落下的人不值得让我们转头照顾。”利普说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科恩也说过的话:”我们比别人慷慨,也比别人残忍。”
“明白了。”疑问得到了解答,吉伦特子爵叹了口气,然后靠在沙里——因为会议厅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名利普的副手正快步走来。
“长官,双特级,北条约商团来的。”副手在利普耳边说:”是尤利西斯亲王给斯维斯公爵的信,但不是私人信件。”
“是吗?”利普确认了一下,把信笺递给子爵。
吉伦特子爵看了,直接打断了还在沉思的斯维斯:”公爵,我想这信很重要,是尤里西斯亲王给您的,其中有之前商定的暗记。”
“请帮忙念一下。”公爵语气平稳但没有抬头,因为他正在写着什么。
“好的。”吉伦特子爵知道信笺内容对斯比亚人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于是也没有反对:”致,南条约商团领,尊敬的斯维斯?赫本公爵,我亲爱的侄子……”
“侄子?”斯维斯公爵诧异的抬起头来,面带疑惑地看着吉伦特子爵。
子爵点了点头,停顿一下继续念:”请不要惊讶,尊敬的公爵,在你我皆知的角度,你应当是我的侄子。因为在这个称呼里,包含着一个暮年老人的关爱和寄望,也包含着一种精神的传递。我们以前做的,现在做的,包括一直藏在心里的最终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现在,我要求你,我亲爱的侄子,不要去想国籍,也不去想阵营,请暂时放下那些被强加于你我的枷锁,眼前的局势,想一想人类面临的处境……”
“也许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也许你正在疑惑一团乱麻的现状,但我相信你的冷静和判断力。因为我要说的事比较久远,牵连甚广,请记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年轻时,我毫无疑问是个浪荡轻浮的皇室成员,这种性格是我特别选择的,可以让我免于承担皇室责任。但我没有想到,这种风格抹杀不了我的本心,我还是我,还是尤里西斯。然后,在某个群体的视野中,这样的我被冠以然、谨慎、并无野心的特点。很悲哀,这并非我的本意;很幸运,这是我全新生命的起点……”
“我知道,亲爱的侄子,你曾经效力于、甚至现自依然效力于某个群体,所以你的心态我了解,苦闷、迷茫、担惊受怕这都不算什么,关键的是那种千万生灵系于一身的窒息感……这种感觉至今还在我心中徘回,因为我与你的身份一样,在守护着同样的东西,只不过在很久之前,我的同伴们大多牺牲了。”
“我们曾经以守护者自居,也曾经以进取者自傲,更不缺少失败者的悲痛。为了同一个目的,我们指挥大军在大战中厮杀,我们亲眼看着兄弟的血洒落大地,我们抢夺父辈的权利,搜刮子侄的财富,这一切只为了取悦真正的上位者,只为了大部分同类能够存活。而我们的同类,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缘故,他们只是安静的接受,只能沉默的接受。”
“面对极端强大的力量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都是被一种粗暴的方式培养的,用常规的方式我们无法培养出继任者,甚至连我们都称不上合格,而仅仅是合适。我的侄子,仔细回想一下,你就会现自己的成长中充满了悲痛、波折和幸运,这本不是你的命运,而是人为的,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在身边找到证据。”
“以上这些往事,仅仅是想向你表明你和我有一样的身份和使命。接下来,请平静的听我介绍一位与我们不太一样的人,也就是今天的主角。你应该猜到了他是谁,是的,就是他。”
“他和你一样,曾经被纳入我们的考察和培养范围,但遗憾的是,他的观察者在之后否定了他。我坚信这位观察者眼光卓越而且出于公心,因为他以后表现出来的风格和思想都显得另类,对我们的群体而言这充满了破坏力。于是,我们只将他作为一个外围的势力,一种牵制和可牺牲的存在。”
“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他会具备如此的力量,很多挡在他面前的势力都被粉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建立起强大的行省、军队和帝国。直至今天,他得到神魔的许可组建第三信仰……这一切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决定要做和我们一样的事,直到刚才,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却已经无法阻止……他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观察员。”
“等等!”斯维斯公爵丢下手里的纪录,明显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激烈情感,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绝对心腹,有着苍白脸色的近卫靠拢过来,手扶着剑柄。
“吉伦特子爵,我的朋友。”斯维斯走到子爵面前站定:”告诉我,你不是我的观察者。”
“我不是您的观察者,”吉伦特子爵正色回答他:”领,我是仙尼亚?吉伦特的观察者。”
“仙尼亚……”斯维斯脸色紧绷,神情在剧烈波动:”我的观察者是谁?”
“您已经知道答案了,领。”吉伦特子爵回答:”我能继续了吗?”
“我憎恨这种方式,我也不是你的领。”斯维斯注视着白苍苍的吉伦特子爵,伸手扶住近卫的手肘——他做这个动作的用意,或许是阻止手下的进一步动作,或许是藉一个支点撑住自己:”那个人的观察者是谁?”
“很遗憾,领,我不知道。”
“我知道。”捧着茶杯的利普举起手说:”如果这能让公爵大人稍微放松一点的话,我可以告诉您答案。”
“你知道?”斯维斯有点意外。
“可别小看斯比亚联络部,”利普笑着说:”血领主会不高兴的。”
“说。”
“您应该从‘出于公心’中得到答案了,就和您想的一样,是维素亲王。”利普坦诚的说出了答案,同时狠毒的追加了一句:”在这一点上,您终究没有输给我家陛下。”
“这种输赢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斯维斯不动声色的说:”吉伦特子爵,你请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