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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负三层,这里已经完全大变样,指挥部被改造成了整个执械组的办公室,还允许大家摆放一些个人的喜好。
瑟琳在墙上装了一个最大号的同步窗,把取景口贴在了她闺蜜花店的屋檐上,还像模像样的配了副绿纱窗帘。每天早上一拉开,都是被阳光亲吻过的鸟语花香,只要别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摸,就能暂时忘却自己是在地下深处。
而办公室的小门则成为了大家替法塔祈福的聚集点,上面所有能写字的地方都被祝福和签名占满了。刚爆炸后的那两周,基本每天都有数十人来留下自己的文采,张若曦还仗着身高的优势,在顶端的空白处题了一首名为《护士使我继续心跳》的暧昧小诗。
而毕昂普最近为了庞屋的推广整天忙东忙西,露面的次数和月全食有的一拼,再算上法塔的负伤和杜玛的缺席,一旦汪江猜外出执勤,无人交谈的景阳在办公室基本低头不语。
要知道走样的体型都是顽固份子,轻捏揉搓根本无济于事,这些无赖的脂肪装聋作哑,靠与其和谈也绝不可能让身材重归紧实。景阳不得不加大训练强度,并且在心里默默打赌,赌赘肉会比自己倒下的更早一步。
今天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负三层里的“砰,砰”声却接连不断。
一架庞屋正在远处笨拙的伸胳膊蹬腿儿,就像是开学第一天的广播体操一样,那不和谐的动作看久了简直让人食欲下降。
而舱室内,景阳的眼睫毛上都是汗珠,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的他,已经热得开始尝试半裸驾驶。
身后那大坝一样宽的球门,是投影正常运行的成果,而迎面飞来的球却是真货,半个场馆外的陪练机正做着无规则运动,每次都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把炮弹发射出去。
“……25……26……27……26……”
每成功挡出去一颗,景阳就凭感觉给自己加上一分,但极度的疲惫已经让他的思绪成了一盆菜肉混淆的饺子馅,毕竟除了陪练机哑火之外,他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出任何休息时间。
现在看到50颗炮弹都打完了,景阳降下舱门,揉了揉因捕捉环的重量而感到不适的膝盖,拖着想立马躺平的身体去按下新的指令。
但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就有人捷足先登插了一手,一整天都未离开过办公室的康戈尔斯基突然走了出来,抢先一步站到了陪练机旁。
自从回到执械组里,景阳就尽量躲着这位冤家,没有绝对的必要从不主动讲话,两人终于从针尖对麦芒变成了互不搭腔。
不过浑身是刺的老海胆终有爆发那一天,看到这挑衅的身影越来越近,景阳果断警惕的站在了原地。
“别来回跑了,我帮你重置。”
景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直到汗水流进嘴里带来真实的咸味,他才开始相信这不是做梦。没有预兆的停战总让人受宠若惊,往回走的时候他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
在康戈尔斯基的安排下,陪练机走着蛇形巡场一周,那嗡嗡作响的回收口把刚踢出家门的胖白球全都吸了回去。之后它回到了预定位置上,预示着没有章法的炮弹即将再次呼啸而来。
景阳也已经关好了舱门,但这时候却有人突然打断了练习。
“瑟琳还没回来?”汪江猜走出电梯,声音被空荡的大厅衬托的极其清晰。
“好像漏电的防护栏不止一排,她得再忙一阵。”景阳又打开了舱门,一枚橡胶球正好从耳边飞过去,像投石器一样砸在驾驶舱的后壁上。
还好汪江猜眼疾手快的关掉了陪练机,才没有让他沦为人肉标靶。
“有漂流党聚众滋事,看来只能你去了。”汪领队走过去拍了拍康戈尔斯基那厚重的肩膀。
“地点在哪?”后者很不耐烦的看了眼智盘,大概是不想让任务挤压自己的私人生活。
“纵横轮印刷厂,不算太远。”
“也不够近,不行。”康戈尔斯基鄙视的摇了摇头,“快下班了,我答应女儿要回家帮她改台词。”
“拜托,你不会想让我一周对女朋友爽约两次吧?”
“那让报案人等到明早吧!”脾气上来的康戈尔斯基把场面搞得十分僵硬。
“要不然……我去试试?”似乎是被刚才的善举感动了头脑,已经走过来的景阳替大家解了围。
看到对面四只眼睛里的犹豫不决,他在脖子上抹了把汗,那是比一纸证明更好用的砝码:“总是要上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刚刚被管理难题考住的汪江猜如同见到了答案,略微迟疑之后,就做了个皆大欢喜的击掌答应下来。
“记得万事谨慎,那快破产的厂子可经不起折腾。”
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上街,从载重车上下来后景阳的双腿仿佛焊在了地上,总是担心自己步子过大,给医疗体系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但后来他才发现,这种顾虑完全多余。庞屋的威慑力不容小觑,只要打开行进警报,八九家店铺之外,都会有母亲抱着孩子往马路对面逃窜。
等景阳赶到时印刷厂时,闹事的混混们居然还没有走,两拨人马正和象棋一样以大门为界剑拔弩张。
门里面领头的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的身后蜷缩着十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人,拿着临时找来的铁锹、扳手和榔头,既不想示弱又神情紧张,就像一支只会耕作却又被迫动武的农民起义军。
而门外的滋事者则嚣张的多,一堆小年轻用棍棒和砖块把大门敲得“叮,叮”作响,甚至爬上门栏找寻着翻越的机会,嘴里那不堪入耳的挑衅也一刻都没停过。
但一看见庞屋走了过来,这种对峙的平衡立马被打破。有人立刻吹响口哨,流氓们就像泼水一样四散逃窜,根本没给景阳留下抓人的机会。
看到打手们散去,鸭舌帽打开门,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和五米多的巨人对话。
“还好你来了,要不然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你是厂长?”
“对。”
“他们为什么要来找事?”
“都怪我好心,招了几个辍学的潮驱移民进厂干活!但他们不识字手还慢,半个月搞坏两台扫描仪,我从工资里扣了点维修费,他们不愿意就来闹事。”
心有余悸的工人们在庞屋的庇佑下准备各回各家,但却有人叫嚷着从车间方向跑了过来。
印刷厂的地面就是效益最好的写照,它们似乎整整一个世纪都没被打理过,坑坑洼洼的就像它苟延残喘的命运,害的那人一路上踉跄了三次。
“后……后门,”他冲过来时气还没喘匀,“老库房,有人把老库房点着了!”
一行人在惊愕中赶到后院,才发现除了火灾其他也是一片狼藉。
所见之处都是油墨桶的残骸,巨大的垃圾箱整个掀翻在地,退休后堆在院角的桌椅没惹任何人,却还是难逃被砸成碎枝烂木的悲剧,而库房里的每一个窗口都喷吐着浓烟,仿佛里面关着一条被扰了清梦的火龙。
失火点门口拴着几条粗细不一的铁链,应该是有人从窗口扔进了火种,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红光已经超过了几盆水就能控制的范围。
“是故意把我们引去前门的!”厂长望着铁链痛心疾首,“之前招进来是看他们可怜,谁知道下手这么卑鄙!”
“你们站开一点!”景阳对着已经躲开的员工们做着多余的警告,然后掰开门缝双手暗暗发力。
“要不然等消防队来了再说吧。”厂长似乎担心这个大巨人造成二次破坏。
不过“咣铛”几声,门已经被打开了,只不过和景阳的预计不太一样,围观者也都看的呆若木鸡。
有些生锈的铁链硬是抗住了这一劫,反倒是老化的门轴没经住摧残瞬间崩裂,两扇大门紧紧拴在一起,被景阳整个卸了下来。
“没事,”也许是因为惹不起安平署,厂长这时候倒是显得很豁达,“这费用算在漂流党头上。”
而大库房有三层楼那么高,里面的旧物繁杂到让人眼晕,为了对付愈演愈烈的火势,已经有人把灭火球拿了过来。
印刷厂的前门还挂着‘消防模范单位’的奖牌,但现在看来,大概是水龙头不堵就能顺利获评。那些早就过期的灭火球毫无用处,外壳被烧破之后,连一点该有的泡沫都没见到。
“消防队到之前都别冲动!大家都站远点!”厂长骨子里是个真正的暖男,把员工当做家人一样呵护,“里面还有几台废弃的棉花嘴,电池随时可能爆炸,太危险了!”
“那消防队还有多久?”
“不清楚,前面不知道失火了,刚打的电话。”
“这个大家伙不怕火吧?”有人上下打量着庞屋。
“里面那么窄,他可能怕操作不开……”
这些聊天本无恶意,却让景阳左右为难。救火不是分内之事,但撂挑子走人肯定也不合适,而一直像个呆瓜似的立在这儿,则又显得太过懦夫。
那火龙越吃越胖,似乎也在嘲笑他是个菜鸟,终于忍不住的景阳转身走向了后院的另一边。
在房檐下有一个废弃的旧浴缸,皮栓还是完好的,檐上薄薄的积雪在最近渐暖的天气下化成一潭死水,和枯枝败叶混在一起,成了半缸散发着腐味的稀泥。
他端着浴缸回来,用力一泼,门口那条最凶猛的火蛇瞬间就只剩下了火鸡的气势。
低下头钻进门内,好在温控系统足够给力,舱内并没有像炼狱一样变得极其煎熬。不过通风口抵御不了异味,又臭又呛的烟尘乘虚而入,闻起来就像一双半年没有脱过的雪地靴。
“出来吧!太危险了!”以慈悲为怀的厂长还在门外呼唤着,不过他的声音在一阵噼里啪啦中并不清晰。
钻进来了再逃出去,那岂不成了个笑柄?为了让鼻子早点享受新鲜空气的拥抱,景阳左右开弓,在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中,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从窗户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