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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深,连水面都结了层冰。藤恩尔所有学校的课程接近尾声,感冒才好不久的丝楠最后一次去文桥女校,完成必要的考试。回途的路上她还回了一趟舅妈家,把剩下的行李拿走。
弗罗拉再看见丝楠没有说难听的话,而是催促她说,“拿完了快走。”弗罗拉的眼睛里有对丝楠的畏惧。她不敢小看玛格丽特这个女儿。丝楠让小琼斯兰给唐奈在学校找了份新工作,是城里的中学,教的还是唐奈最擅长的会计,早一个月多前,受够柯勒脾气的唐奈甩手离开。弗罗拉一肚子火不能发,丝楠对琼斯兰家族的影响力让她又气又妒。
柯勒听见动静,砰砰的跑出来,堵在路中间,哇哇的叫,“哦哦,丑丫头又来我家干什么。”柯勒无非是学弗罗拉说话,弗罗拉提起丝楠左一个丑丫头,右一个丑丫头。其实她自己比丝楠丑多了。
丝楠懒得理会柯勒,推开他上了楼。还是那间小阁楼,两个多月没住人,里面浮起了一层灰尘。丝楠把行李箱从旧柜子里拿出来,箱子上面的灰尘上有指印,是新的,打开一看,发现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
丝楠眉头一蹙,幸好她重要的东西都被她带走了。整理了一半,她心里的疙瘩放不下,她走到楼梯上问弗罗拉,“谁动了我的东西?”
“那点破东西,你以为我们稀罕,”弗罗拉不屑,“快收拾好滚蛋吧。”
这次丝楠不妥协了,又问了一遍,“到底谁动了我的东西,”她还提高了声音。楼上楼下都听得到。
珍妮从房间里探出脑袋,“你丢东西了吗,丝楠?”
“没有,但我讨厌其他人不经我允许动我的东西。”丝楠今天没吃错药,她就是要弄明白是谁。这些行李都是她从殖民地带回来的,只要一想到有一双没有好意的手曾在上面翻来覆去,丝楠就像喝稀饭喝到老鼠屎一样恶心。
许是一直以来她接触到的人都是家教良好的,甚至包括普尔曼,他们可不会做这种小偷小摸没道德的事。真遇上无赖,丝楠有些受不了了。
“没人上阁楼呀,”珍妮讶异的说,她的房间就在楼梯口,“难不成是丽贝卡,丽贝卡,丽贝卡。”
珍妮叫了两声妹妹的名字,一扇房门从里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和丝楠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没有珍妮漂亮,五官像弗罗拉,个子比丝楠矮多了。丽贝卡才放假回来没几天,丝楠第一回见到她的二表姐。
“叫我干什么?”丽贝卡对珍妮的口气有点冲。
“你前天是不是去过阁楼?”
“是又怎么样?”
“你动了丝楠的箱子。”
“我又不知道那是她的东西,放在我家就是我家的东西,我看看不行吗?”
看着丽贝卡理所应当的样子,丝楠不怒反笑起来,“强盗逻辑,做错事像你这样理直气壮的真少见。”
丽贝卡用眼白对丝楠,“你说我错我就错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过寄养在我家的狗。早知道我就把那点垃圾扔出去了,如果不是我妈妈,你到现在还在殖民地过乞讨的日子。”
“丽贝卡,”珍妮生气的叫,“你说话不该这样难听,丝楠是我们的表妹。”
“妈妈都不认她,你在这儿装什么老好人,”丽贝卡的神情和她母亲如出一辙,“再说她现在攀上了高枝,还没看出来吗,我们家不过她的垫脚石。”
这个丽贝卡小小年纪,说话十分犀利尖锐。丝楠看着她因为心理不平衡而有点变形的脸,叹息基因还是强大的,丽贝卡和柯勒都像弗罗拉,泼辣乖张,珍妮应该像她的达特舅舅,温吞和善。
“走吧走吧,回你的裴尼诗庄园去,”弗罗拉指着大门口说,“但愿你别走你母亲的老路,弄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弗罗拉的口气可不是善意的提醒,而是有点羡妒,有点幸灾乐祸。
珍妮欲言又止的看着丝楠离开了自己家,丽贝卡拉住姐姐说,“你就别装老好人了,人家可把琼斯兰少爷们拽在手心得意的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宁静的小城里,但凡有点八卦大家都喜欢跟风的传,前阵子科尔和亚摩相继给丝楠献殷勤的事,几乎全城适婚女性都听说了,丝楠霍尔斯图这个名字也很多人知道。丽贝卡还在学校里时,她周围的同学们就议论纷纷,还问她,她们两个霍尔斯图是什么关系,所以丽贝卡还没见过丝楠,心里已经对她全是坏印象。
回到庄园,丝楠没表现出一点异常。一周后,裴尼诗庄园上上下下整装迎接从意大利归来的琼斯兰老公爵。
小琼斯兰和伯恩站在最前方,伯恩的几个子女在他旁边。他们身后还有伯恩的几位不住在庄园里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子女,包括丝楠在学校里遇到过的两位琼斯兰小姐。而丝楠和威廉站在一起,在稍后的地方,她也有意往后,威廉遮了她半边身体。
琼斯兰公爵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满脸沟壑,背却挺得直直的。穿了一身西装,外面罩了一件黑灰色的风衣,很像袍子。伯恩的长相明显随他,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枚帅哥。
除了琼斯兰公爵,丝楠也终于见到了琼斯兰家族的女主人。琼斯兰公爵夫人,一位看起来贤淑贵气的老太太,看见她,丝楠就知道小琼斯兰的美貌是怎么来的了。有一位贵妇搀扶着公爵夫人的右手,贵妇也很美丽,穿金戴银,身上的貂皮大衣价值一定不菲。她应该是伯恩的妻子,卡米尔。
伯恩快步上前恭敬的想扶父亲,却被老公爵一手打开,“我还没老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老公爵双目绕过伯恩,直视小琼斯兰,阔别七年的父子,再相见两人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老公爵冷哼了一声,小琼斯兰微微低下头有知错也有尊重的意思。公爵夫人看见小琼斯兰,就有点激动了,连走直走,卡米尔扶都扶不住。公爵夫人握住小琼斯兰的手,又忍不住抱住了他,“不孝的臭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
小琼斯兰也环住母亲的背,他比公爵夫人高一个头,两人的拥抱看在每个人眼中都是温暖窝心的,而公爵夫人对他的宠爱也是不言而喻的。小琼斯兰即使走了七年,在这个家里也拥有他的几个兄弟永远比不上的地位。
一群人进到室内,丝楠慢吞吞的跟在最后,别人家儿孝母慈,浓浓亲情的场面与她好像关系不大。所以她跟威廉说了一声,就回房间了。一进房门,她就开始打喷嚏,吹了冷风,鼻子又受不了。丝楠洗了把脸,赶紧钻进被窝里,很快进入了梦想。
过了许久,丝楠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睁眼一看,是小琼斯兰,小琼斯兰也不尴尬,自然的为丝楠掖好被角,“我还以为你发烧了,脸红通通的。”
“你不用陪你父母亲吗?”
“傻丫头,现在都快十一点。老人家长途跋涉,早早休息了。”
“哎,我睡过头,”丝楠眨了眨眼睛,特别清醒的说,“现在睡不着了。”
“肚子饿了吗?我叫厨房给你热些茶点。”
不说还好,一说,丝楠真觉得饿。
几分钟后,小琼斯兰端着茶点再进来,丝楠闻到蛋糕的香味立马振奋了精神,坐起来。
小琼斯兰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发现奶酪的小老鼠,两只眼睛正在发光。”
“我是俗人啊,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丝楠不客气的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往嘴里放。
小琼斯兰看着她吃,忽的问,“你对我的父母有什么看法?”
“我可不敢对他们二位有看法,就觉得你父亲很威严,你母亲慈爱一定没少宠你。毕竟慈母多败儿啊,”丝楠调侃的感叹。
小琼斯兰煞有其事点头,“兄弟中,我是最特立独行的,的确让他们很头疼。”小琼斯兰是家族里第一个考到英国读书的孩子,也是第一个跑到殖民地去的孩子。
“为什么去殖民地,除了赚钱?”
“我一直对那些遥远的民族很好奇,大学毕业刚那会儿年轻气盛,还以为自己能发现自然界的奥秘。”小琼斯兰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许是想起来以前自己做的傻事。
丝楠附和他说,“某些逝去或者即将到来的民族和时代有我们想象不到的辉煌,其他人都认为殖民地不好,殊不知那里是最锻炼人的地方。生命、道义和种族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一起,再懒散的人也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些,我感觉我在那里才算是真正的成长,比困在教室里空读书有用的多。我时而想念起之前的日子,雾蒙蒙的阳光,与远天相接的湄公河,老旧的茅屋,野蛮的丛林,惊飞的鸟群,还有长满风信子的泥丘,一切都是那么深不可测又令人振奋。”
丝楠这番话发自肺腑。小琼斯兰深望着她。才两个月不见太阳,丝楠的皮肤已经白回来了一点,是那种淡蜜色,又有点红润,像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时容光焕发的颜色,她的眼睛总是水灵灵炯炯有神的,流动不息、光芒四射,好像没人能打破她的自信,是一种独特的美。小琼斯兰无从判断,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这样活跃,宽大的胸怀,装得下所有黑暗和光亮,却始终保持着纯洁。
小琼斯兰脑中某种不可预测的意识,唤醒了他内心里压抑的力量,他明知这种力量是邪恶的,依旧抑制不住的罪恶感,低下头在女孩嘴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再成熟的男人,他的吻也是炽热的。
丝楠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她本能的往后躲,小琼斯兰的手却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从后面看,她整个人好像都被包围在宽实男人的怀抱里。丝楠靠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杂乱、紧张、惊慌都被压制住。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她不是纯真像白纸,这些日子里小琼斯兰对她好的连佣人都窃窃私语。她凭什么得到这些?丝楠明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可仍旧接受了。何尝不是默认小琼斯兰的意思。
丝楠没有羞耻感也没有禁断感,或许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一点点动心。年龄差距对她来说是狗屁,很显然小琼斯兰也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尽心养护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不是为了情爱还能为了什么?只不过他们之间有一层薄薄的玻璃纸,小琼斯兰没有征兆的把它捅破了。
“阿朗,,”
丝楠低喃着,小琼斯兰再次吻上了她。成年男人的吻和年轻的男孩是不同的,认真品味,充满技巧,包容、迁就,但凡丝楠有点不适反抗,小琼斯兰都会松开她些。小琼斯兰抵着她的额头问,“是你第一次接吻吧。”
丝楠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小琼斯兰不像迪斐带给她窒息感,也不像普尔曼把她诱惑的神情恍惚。他好像就是有意让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在做什么,她嗯了声。没有由来,丝楠不想告诉小琼斯兰,她早已失去了初吻。
小琼斯兰低醇的笑,眉角飞扬,有温情也有男子主义。“我相信是上帝有意安排我们相遇,曾经我以为自己会独身一辈子。”
“可是我才十四岁。”
“印度十岁的女孩都结婚生子了。”
丝楠呆呆的问,“你要娶我?”
“再等两年,你愿意吗?”
丝楠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些茫然,“我得想想。”
她说要思考,小琼斯兰就真的让出时间和空间不打扰她。于是整整一宿,丝楠窝在被子里硬是没一点睡意。
她朋友以前怒骂她是假独身主义,不愿找男朋友是因为没遇到好的,根本不是所谓的信仰。丝楠确实没有信仰,而她现在居然遇到了在地球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绝品男人,说她走狗屎运还好,说老天补偿她穿越以来受的苦也好,反正丝楠是动摇了。
第二天,丝楠的眼圈明显有黑色的印子。才刚换好衣服,威廉就匆匆敲门进来说,老公爵要见她。
丝楠心虚啊,第一反应以为被人发现她和小琼斯兰的奸情,她简直是自己吓唬自己。
跟着威廉,丝楠来到北面,老公爵夫妇的住处,两位老人在奢华的客厅里,等候她多时。
老公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表情有点严肃,不怒自威。丝楠不由想到那位安德拉斯司令,他们给她的感觉是相似的。她的心揪着,他笑,她才喘口气,
“的确是玛格丽特的女儿,跟坦普尔那老家伙长得真像,”坦普尔是丝楠外公的名字。“你外公去世前还惦记着你,你在殖民地拖了那么久,跟我们的疏忽也有关系,”老公爵大概想起和老朋友的话,“我答应过你外公好好待你。”
公爵夫人看着丝楠笑,眼里有怜惜,“你受的苦,阿朗和伯恩都与我们说了。今后我们琼斯兰就是你的家,把我们当成你的爷爷奶奶,不必拘束。”
老太太握住丝楠的手,和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也老了,不顶用,有事你尽管去麻烦我那几个儿子,这一点阿朗做得最好。”如果老人知道小琼斯兰真正的用意,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反正丝楠的笑容有点僵。
老夫人又关心了她几句,这时佣人禀告海默少爷来了。
正牌孙子一到,两位老人的注意力马上从丝楠身上转走。伊莱海默一眼没瞥丝楠,从她身旁走过。
谦卑的叫,“叔祖父,叔祖母。”
丝楠看到老夫人的眼睛立马红了,没人告诉她海默的身世,她还疑惑公爵夫人看见自己丈夫兄弟的孙子为什么如此激动。不过没丝楠的事,她也不多呆,也不多问,离开了庄园最顶级的地方。
刚出来,她就看见贵妇牵着苏姗的小手往这边走。苏姗看见她,兴奋地招手,“姐姐。”
丝楠冲她咧嘴笑,然后对贵妇说,
“早上好,琼斯兰夫人。”
卡米尔没有回话,而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扫视丝楠,丝楠还是很不自在的。她母亲曾经是伯恩的未婚妻,两人的婚约从未解除。卡米尔岂不是算小三?
看了半天,卡米尔冒出一句,“玛格丽特的女儿不过如此,”那语气得意又有些惆怅。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丝楠歉意一笑,“没想到你们家族的那个远亲还能把你找回来,毕竟过了几年,我和伯恩以为你死了,果然是个命硬的孩子,有上帝的眷顾就是不一样。”
丝楠总觉得卡米尔的话中有话,却体会不出来意思。“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遵守琼斯兰家族的规矩,作为家中长媳,我也有义务教导你。”前阵子丝楠在学校里闹出的风波很多人都知道,况且她的举止基本和淑女无缘,宅子里的佣人们都看着呢。卡米尔一回来就传进她耳朵里。之前家里都是男丁,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女主人回来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