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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冰冷的牢房!
她该死在敌人手上,而不是她教出来的孙子!
十皇子缓缓起身,冷眼瞧着皇太后逐渐冰冷僵直的身体,以及那瞪大的混沌眼睛中流出不甘心的泪水。十皇子朝着那尸体恭敬地鞠了一躬,抬头淡淡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皇祖母,别恨我,我好歹给你留了一具全尸,待我命丧黄泉那日,还不知会是怎样五马分尸的场景!”
十皇子的双拳握紧,咬紧了牙关,许久才重重叹气,伸手将那不甘的眼睛永远的合上,皇祖母这叱咤风云的一声,最终了解在了他的手中。
他似乎还记得当年年少的自己因为瞧见了母后的龌龊事,而听闻要被杀人灭口时慌张无措地奔进了慈宁宫时的模样,他的惊惶他的恐惧他的颤抖,都是眼前这个老人用她铿锵有力的话儿平息下来的,如今想来,也似乎还在昨天。
十皇子复而又重重地叹息,才将那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尸体摆到草垫之上,回手将所有的酒菜全部收好,提起篮子吩咐牢头:“皇祖母累了,你们任何人不得打搅!”
夜深,天牢中的牢头打了个哈欠,送走了十皇子,他们便也没了什么顾忌,三三两两地摸起了骰子抵抗瞌睡虫的侵袭,或者干脆四仰八叉地睡死。
也不知过了几更天,所有人忽而便都困得难以遏制,便纷纷倒了下去。
刑妪确认自己的迷香已经将所有人放倒了,才匆匆进了天牢,见太后已经安稳睡下,不禁皱眉,太后向来眠浅,床褥有些许褶皱都睡不安稳,今日怎么会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睡熟?是她的迷香起了作用么?
刑妪伸手去摇太后的肩:“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刑妪将太后扳了过了,才看见那早已经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渗出的黑血,借着月光格外恐怖。
刑妪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天牢啊,怎么会容许他人下毒呢?刑妪望着太后故去的面容,不禁仰天长啸,为何努力了这么久,却死的这般屈辱?
翌日早朝,皇后身着凤袍,极从容淡定地走至了大殿之上,那龙椅旁的凤座也早已经摆放好,恭迎着皇后缓缓而至。
翠儿站在皇后身边,极高傲地微微扬起下颚:“御林军统领乐武何在?”
乐武抱拳上前:“臣乐武在。”乐武有些忐忑,当日便是他将皇后压入天牢的,今日是要来跟他算账的么?乐武的眉头微微皱着,腰杆却依旧挺得很直,他是一个军人,即便是死,也该有军人的尊严。
“乐武,你助纣为虐,羁押国母,你可知罪?”翠儿毫不客气,话儿说的极清脆,仿佛是已经要给他量刑了一般。
“臣受人蒙蔽,没能及时护驾,罪该万死!”乐武抱拳,极正式地跪在了大殿正中。
“乐统领不必如此,”皇后方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柔却极有穿透力,“统领只是受人蒙蔽,并无谋逆之心,罪不致死,只是有件事要问统领,当然接虎符时,是你在场吗?”皇后说话时总是含着笑的,似乎并不怪罪乐武。
“是,罪臣在场。”
“那都有谁和皇太后一同谋逆,你该是最清楚的吧?”皇后微微扬眉,今日她与翠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的便是从乐武口中套出皇太后的党羽,乐武是个老老实实的武将,最是忠贞赤胆,不懂得说谎,从他那儿了解,最合适不过。
乐武挠了挠头,也知道皇后的意图,便只能乖乖将所有人一一指出,每指出一个,皇后便羁押一个,那些臣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便早已经做好了株连九族的准备。
指认到最后,乐武才讪讪地指了指臣子队伍最前面的十皇子:“十皇子……也是同谋。”
皇后抬眼瞧了瞧镇定自若的十皇子,才浅笑着:“十皇子这三两年一直在皇太后身边卧底,本宫是知道的,不过也证明了你并未隐瞒,该赏!乐武,你在御林军也做了快十年了,始终是个从三品的官儿,今日本宫做主,赐你二品骠骑将军,统领整个东北军队,明日一早便上任去吧!”
乐武咬牙,东北军队驻扎在漠城,是天朝东北的边境,常年寒冷潮湿,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积雪,他所谓的升官,不过是流放而已!
可他能说什么呢?他没有被降旨怪罪,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
“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乐武不失礼节,叩谢跪安。
“众位官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翠儿便又仰了下颚,清脆道。
“报!”宣和殿外冲进一个小官,看朝服便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五品官员,翠儿皱眉:“你有何事?”
“天牢来报,太后娘娘薨。”那小官是天牢的总统领,不敢隐瞒,便将太后的死状原原本本地描述,“刑妪夜闯天牢,却割喉自刎,也死在了太后身边。”
皇后微微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身亡呢?”
十皇微微垂了垂眼眸,才重重叹气:“启奏母后,昨夜儿臣去过天牢,本来是想劝皇祖母束手就擒,别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毕竟她这些年所做的错事我都知道……难道是我的话儿说重了,让皇祖母竟无颜于世……都是儿臣的错!”
皇后的那一双吊梢的凤眼微微斜了斜,似乎是若有若无地瞧了十皇子一眼,才缓缓叹气:“罢了,死者最大,既然母后已经畏罪自杀了,我们也别太赶尽杀绝,那些谋逆的错事揪着不放也太不孝了些,相信万岁爷若是清醒,也必会如此的,吩咐下去,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拟一道旨意,送母后的棺椁入祖祠吧!”
史书记载,大沣十六年九月十日,两任帝王之生母童氏,正祖纯贤皇后薨,享年八十四岁,谥孝德康慈抚圣皇后。
这个出身农家,却一路升为皇后,在宫中掌管六宫十余年,正祖爷死后,又垂帘听政了近三十年,却最终死在牢狱之中的铁娘子,在随后的几百年间,都在坊间不断议论,所有人都只记得她与前后数任皇帝夺权,而忘记了她曾经与正祖爷恩爱一生而传出的佳话。
不过两天时间,皇后便几乎将整个朝堂清理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在她入狱期间格外欣喜活跃的朝臣,有罪的便治罪查办,无罪的便出京任职,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有七成是心向皇后的人。
八皇子始终坐在明镜宫不曾多言,他吩咐人去寻了七哥足有十天,怎么就是不见了踪影,仿佛他便在这世间蒸发了一般,毫无痕迹。他得到的消息是四哥和十弟都被七哥关押了,并驻兵名羊城,八皇子原本希望用十四弟的这三万兵马来与皇后殊死一搏的,可如今……八皇子的眉头皱的极紧,十皇子分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皇后身后,丝毫没有受伤。
当日在名羊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八皇子!”一个小丫鬟缓缓走进房间,八皇子抬眼,看样子已经二十七八岁,略有些胖,眼神却极精明,那粗布的衣着应该是北五所的粗使丫鬟,可规矩却十分齐全,八皇子略回忆了一阵,他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便不禁多了几分警惕,仔细地打量了几番,听着她轻缓开口:“八皇子,奴婢是**坊的沐冉,大姑姑吩咐奴婢这几日为八皇子通传。”
**坊?八皇子微微眯眼,那不是个反朝廷的组织么?当初若不是因为**坊一事,他应该也不会与乐萱说上几句话,他一直以为早已经被剿灭了,怎么又出现在了皇宫内院,而且还如此大喇喇地号称自己是**坊的人?
八皇子低头打量了这个沐冉的装束,腰间的香囊果然是**坊的特点,不禁蓦地抬眼:“你是反贼,我为何要与你同谋?”
沐冉却反而极得意一笑:“八皇子如今谋划的不也是推翻当朝掌权的那位么?再说,那个谋逆的**坊不是一早便已经被朝廷剿灭了么,如今剩下的**坊,是为了保卫玄家政权而存在的。八皇子可认得此物?”
八皇子瞧着沐冉从袖中掏出一串玻璃坠儿,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佛王的玻璃手串?”八皇子见过这手串,据说每一颗玻璃珠儿都是乐萱亲手制作的,并亲手磨出了六字箴言,七哥无论何时都随身带着,即便是还俗了,仍不曾将这手串褪下。
这玻璃易碎的性质不同其他,若是遗落、抢夺难免是要碎裂的,如此完整地出现在另外一个人手中,便必定是安稳取下来的。
八皇子的眉头绞在一处,难道是因为**坊,才使得七哥离奇失踪?八皇子咬牙问道:“佛王,如今在你们手上?”
“不!”沐冉浅笑,“应该是,佛王在我们这边。”
秋高气爽的午后,阳光洒在沐冉的脸上,那淡定自若的神色与闪烁着光华都眸子都让八皇子啧啧称奇,他竟有一抹恍惚,仿佛这女人是他曾经认识的某个人。
皇后穆婉将整个朝堂重新整饬了一番,才满意地露出了笑颜,回头望着身后的翠儿:“传本宫懿旨,宣二皇子带兵入京吧!不必再守在城外了!这朝堂到底是他们男人的天下,还是他回来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