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扶他柠檬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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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勇涛躺倒下去,抱着夹克继续睡。楚稼君确定他没注意到地上被拉开的背包,无声将背包踢到沙发背面。

    他刚才想翻纪勇涛的包和口袋,看看有没有调查卷宗或者线索,结果这人醒了。

    ——似乎没有带线索回来。

    楚稼君蹲下身拉上拉链,刚拉上,一只手从沙发上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背后,瞬间起了冷汗。

    接着就听见纪勇涛含糊的声音。

    纪勇涛:你去睡吧……我今晚睡沙发……

    纪勇涛闭着眼睛,摸索皮夹克的口袋,摸给楚稼君几张皱巴巴的纸。

    纪勇涛:零花钱够吗?我最近忙……

    ——他以为自己给许飞的是纸币,但其实是那两张过期的电影票。

    楚稼君:勇哥,是电影票。

    纪勇涛半梦半醒,叹了口气。

    纪勇涛:嗯……电影……去看吧……

    楚稼君:过期了。

    纪勇涛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苦笑着看他:明天陪你去红星影院。

    -

    周六,两人跑去逛了超级商场。

    一楼有个黑森林西餐厅,一套咖啡和蛋糕是十块钱。纪勇涛拉着楚稼君进去,找个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一份套餐,自己点了杯白开水,一块五。

    纪勇涛揉着太阳穴:这杯水他最好给我放黄金杯子里头送上来。

    楚稼君:勇哥你不吃吗?

    纪勇涛:我吃这个干啥。给你点的。

    楚稼君含着甜品勺子一脸无辜:你不是嫌贵吗?

    纪勇涛:之前太忙了,本来要陪你入学报道的。结果等忙完,你都自己弄完了。

    纪勇涛:你跟同学处不好?

    楚稼君:他们欺负我一个外地人。

    纪勇涛又点了瓶可乐,推到他面前。

    纪勇涛:喝可乐。现在走读了,不跟他们住,咱们过咱们的。

    楚稼君:勇哥我还想吃肯德基。

    纪勇涛:我卖血养你好不好啊祖宗?

    两人去电影院看了《煤山枪声》,是警匪片,讲的是几个匪徒占领了一座煤山矿场,最后被击毙的故事。影片最后的字幕放了一段教育文字,告诫观众不能走上不劳而获的犯罪道路。

    楚稼君:我觉得这里面几个人,劳动量其实挺大的。

    纪勇涛:那不是更傻,累了半天啥都没捞着还被毙了。

    纪勇涛:弄不懂,好手好脚不去干活,都往这条路上走。上次还毙了两个抢金店的,都十八九岁,问他们为什么做这事,就说想要钱,没别的。

    楚稼君:但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呀。柜台里,一块进口表都要一百五了,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块。

    纪勇涛:你还嫌我赚的少?

    楚稼君:你能每天陪我吃黑森林西餐厅吗?

    纪勇涛:我能每天陪你。

    楚稼君没回答。

    也许自己都觉得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好笑,纪勇涛笑了笑:你也就是现在一个人在外地读书,等回去了,家里人都在,每天都有人陪你。

    楚稼君还是没有回答,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马路边红灯转绿了,纪勇涛向后伸手拉过他,揽住肩,跟着人群走过城市的残阳。

    那件很久没清理的皮夹克有股很微妙的烟臭味。它不好闻,但楚稼君已经熟悉了它的存在。

    它在他的身边越来越浓,侵入了这个本来无色无味的世界。

    小区外有夜市,入夜后渐渐热闹起来。他们往回走,一路上都被邻居打招呼。有个打气球的摊子边围满了年轻人,气枪打中二十个气球,大奖就是山口X惠的录像带。

    纪勇涛想去玩玩。但旁边经过的邻居马上揭穿了他的职业,老板挥挥手不接他生意。

    纪勇涛钱都付了,索性让许飞去玩。

    楚稼君笑嘻嘻打了一枪,打歪了。

    纪勇涛:真笨,三点一线,用右眼看,三个点对准……

    楚稼君:手冷,抖,对不准。

    纪勇涛抓过他的手,把手塞进自己的夹克口袋里暖着。楚稼君的手在口袋里乱动,挠他痒痒。

    有两个下班的同事经过气枪摊子,拉纪勇涛去抽烟。他留了一块钱给楚稼君玩,跟着同事去了河岸边。

    老板问这个菜鸟:枪给我,我帮你上弹……

    他刚伸手过去,就听见咔哒一声,这个年轻人熟练地给气枪上了弹,对准气球板,连着打破了将近一半的气球。

    楚稼君丢下枪,拎起录像带,脚步轻快地走了。他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了他盘下的西餐厅。

    单枪匹马抢了储蓄所的事在道上传开了,地头蛇“胶卷”联系他,有几个人愿意和他搭档,干票大的。

    -

    “胶卷”是本地地头蛇,本名不明。接头的地方定在楚稼君的西餐厅,餐厅已经歇业了,门口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胶卷”,就像个菜市场里有些刁蛮的家庭妇女,四十岁上下,眉毛画的黑黑的,穿着米色布衣。

    另外三个人都很年轻,已经“结拜”了,报的是江湖称号,有个叫陈小虎的,楚稼君以前听说过。

    陈小虎的爸爸是个路霸,杀人越货,以前在郑州那边作案,而且带着孩子一起耳濡目染。上次他爸被毙了,陈小虎先是流窜到汕头那边,本来因为仰慕“脸谱”,托中间人找过楚稼君,没成;后来进了一个偷车团伙,没过多久据点被冲,刚好就是楚稼君那边起内讧的时候。

    楚稼君:上次为啥没成啊?我觉得你挺有天赋啊,看看这胳膊练的,穿短袖也不冷。

    陈小虎:上次那个中间人找不到您。我从小跟我爸练过内劲,不冷的。大哥想学我就教你……

    楚稼君:别了吧,要这内劲有用,连子弹都能挡回去,还能给毙了?

    边上几个都低声笑,被陈小虎一脚踹开一个。这三个人里面,看起来他是大哥。

    但陈小虎要认楚稼君当大哥。在这条道上,偷是下三路,算得上名堂的事儿里头,荒郊野外杀人越货是最没脸的,然后就是劫火车,再然后是抢店。非要到了和警察正面枪战的地步,才会在江湖上让自己的名号有个金光闪闪的面子。

    楚稼君:我的事儿你都听过?

    陈小虎:听过,我不怕。当小弟的,跟大哥抢钱,本来就该死。

    楚稼君:我的其他事儿呢?

    陈小虎:也听过。

    楚稼君拿钥匙开了门,黑色的店里,他走向后面的食品库。里头有个小冻库,冻库推开,冷色的日光灯不断频闪,照亮里面堆得满满的钱。

    他随手拿起几捆丢给胶卷。女人拿钱走了。他又丢了几捆给三个人,每人先给了五万。

    几个人平时最多抢个三千五千,第一次拿到整整齐齐的万元大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闪闪发亮。

    陈小虎目不斜视,还是盯着楚稼君。冷库里面有张拉起来的帘子,后面的东西,也许和江湖传闻里一样。

    他们等楚稼君开口发配些任务,或者规矩,或者称兄道弟的陈词滥调。但楚稼君挥手让他们散了,下周二晚上再聚。

    陈小虎抱拳:大哥还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吗?

    楚稼君:大哥没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大哥要回去看山口X惠了。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带头夸起男儿本色,接着就开始聊女明星,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兴奋的聊个没完。

    灯突然暗了,几人才抬头回神,发现楚稼君早就走了。

    -

    家里,纪勇涛已经回去了,电视机开着,他在阳台上浇花。

    楚稼君:我回来了,跑去买了个录像带。晚上一块儿看吧?

    纪勇涛:哦哦!你等等,有个事儿!

    纪勇涛搓着手跑回客厅,看上去郁闷的心情稍有点缓解。他从厨房拿来两瓶玻璃洋酒,说是同事送的。

    纪勇涛:你看看,上面都是英语字儿,我看不懂,这是啥酒?怎么喝?温的冰的?

    楚稼君:洋酒都冰的喝。

    纪勇涛:你咋知道?你去歌舞厅喝过?

    楚稼君:我看录像带里,外国人都加冰的。

    纪勇涛一定要他看看那堆英文说明。楚稼君也看不懂,只能硬编。

    楚稼君:说是做菜也能用。干喝也行。

    纪勇涛:度数呢?

    楚稼君:和啤酒差不多。

    纪勇涛:去拿杯子!我去楼下借点冰,咱喝喝看!

    纪勇涛弄了点冰块,倒了满满两大玻璃杯,一人一杯。楚稼君喝这酒都喝腻了,看纪勇涛一仰头就灌了一杯下去,心里给他默默数着数。

    第三杯下去,脸色就发红了,眼神晃晃的。

    楚稼君笑,索性也仰脖子一口气干一杯。纪勇涛说,小飞你慢点,这酒有点……

    楚稼君:洋酒都这样。

    他又给两个人都满上一杯,纪勇涛心里有郁气,醉得很快;楚稼君坐在对面,静静笑看他。

    纪勇涛伏在桌上睡了。他的枪带挂在客厅衣架上。楚稼君拿出枪看了眼,这装备显然很旧,不过保养得还行。

    这种型号很容易卡壳,有种说法,说是这两年警用装备要换新了,不知道换什么型号。

    他举着枪,回到客厅桌边,站在纪勇涛背后。录像机里播放着这个人最喜欢的日本女星,温婉如水的笑颜,在发白的屏幕里时不时扭曲。

    楚稼君将枪口对准纪勇涛的后脑,轻轻地将枪口抵上去。

    纪勇涛突然出声,醉声模糊。

    纪勇涛:你在吗,小飞……

    楚稼君在这一瞬间,扣了扳机。是手指肌肉的本能反应,在他意识到时,扳机已经扣到了底。

    很轻的空腔声。

    ——卡壳了。

    他放下枪,呆呆在那站了很久。直到电视屏幕变成雪花,光线昏暗。

    楚稼君默默把各部件归位,确保纪勇涛不会发现有人动过它。背后,醉酒的男人又轻声说:小飞,你睡了吗……

    楚稼君:我在。

    楚稼君回到桌边,把人架起来,扶进卧室。

    ——

    未完待续

    《爱呀河迷案录·缚耳来》5

    纪勇涛从噩梦里醒过来,先是把压在自己胸口的大腿拨开。

    昨晚楚稼君也有点醉,把他扶进卧室之后,自己也倒头栽下去睡了。

    这人睡相差,横七竖八地霸占了大半张床。纪勇涛捂着额头,还在宿醉和胸闷的余韵里。

    早上接到老家那来的电话,是许飞的妈妈打来的。纪勇涛把话筒丢给许飞,自己去刷牙洗脸。等出来时,电话已经挂上了。

    纪勇涛:不多聊几句?

    许飞还穿着睡觉时的背心短裤,懒洋洋趴阳台上,去揪花盆里的一串红,拔了芯子塞嘴里吸:长途电话好贵的。

    对楚稼君来说,许飞的家人是最大的隐患。不过从这家人让孩子独自去外地报道来看,应该不会经常过来探望。

    许飞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各自成家了。父母跟姐姐住,大概两周会打一次电话过来。

    他能模仿许飞的声音,也被质疑过,但用水土不服导致的咽喉炎混了过去。

    可寒暑假怎么办?被要求寄照片怎么办?他成为“许飞”的时间,最多也只延续到今年的六月份而已。

    脱身很容易,麻烦之处是已经留下了外貌线索。他在来爱呀河的路上犹豫了,结果就是知道“许飞”的人越来越多。

    -

    晚上,楚稼君去了西餐厅。他从冻库里拿出自己吃的东西,简单用油煎了煎。

    他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很多年前,听那个买了自己的人说,这样可以把命“吃回来”。

    那个人每次看见他回去,都会琢磨一会儿:又活下来了?

    楚稼君后来就觉得,如果不吃这个,自己在下一次行动时就会死。这世上有的人在鞋厂做鞋子,有的人在轻纺市场当会计,有的人开个小冷饮店,有的人开出租车,有的人当老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在很早之前,楚稼君就已经替自己定了过法。

    在他的脑中,人生的过法并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城里有零星的失踪案,但没有深查。他有自己选择下手对象的标准——那种游荡无事的、就像城市角落里堆着的垃圾袋一样的人。这样的人偶尔消失一个,不会引起任何混乱。

    半个小时后,陈小虎他们按照约定时间来了。外面的餐桌上堆满了洋酒和进口啤酒瓶,三个年轻人狼吞虎咽吃得杯盘狼藉。

    楚稼君拎着本书过去的时候,三人还在讨论以前在北方劫皮料货车的事。

    陈小虎:大哥你这是在……

    楚稼君:少儿英语语法。

    大学英语的老师很严,上次代签名被抓住了,同学不敢再帮他签这门课了。

    几个人纷纷惊叹:你真的会说英语?

    书还在二十六个字母那页,楚稼君除了前五个字儿,剩下的一个都看不懂。

    楚稼君丢开书,决定不去勉强自己了。

    楚稼君:下周干一票,你们都没碰过储蓄所和银行吧?

    陈小虎:最大的只碰过金店。

    楚稼君:弄辆大车,这次摸一摸储蓄所。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旁边是学校,对面是爱呀河,不远处就是大队。

    几个人一愣,这是桥头储蓄所。

    楚稼君:抢过一次就不能再抢一次了?

    有一个人不太放心:离警察太近了。

    楚稼君:他们过来的时间不是取决于距离储蓄所的远近。是调度速度。警力不够,调度就慢。

    陈小虎:那我们怎么知道警力够不够?

    楚稼君:下周三,一个大领导过来开会,城北那边的新区会有清场,警力全都盯着那。

    陈小虎:哥,这种消息怎么弄到的?

    楚稼君给他一个眼神,陈小虎不说话了。

    他把撤离路线和碰头地点告诉了几个人,关键是开车的陈小虎,他必须要能在建设路的十字路口甩开追捕,只要在那里挣脱,前面就是城内铁轨。

    到达铁轨的时间必须在五点零五分,最多容错两分钟。那是供煤车装货出城的时候,他们的逃脱计划也依赖于这趟货运火车。

    -

    纪勇涛从城北会议中心的布防点出来,带人对着路线图再走了一圈。

    在布置会议安保时,队内有针对重大状况进行过商议。

    ——现在的问题是警力不足,如果在那两天发生重大事件,力量要怎么调度?

    李宇是不会让这次会议出现任何意外的。纪勇涛知道上级的背景,李宇的岳丈是省厅的大人物,他在官场的直觉,灵敏得如同鲨鱼。

    如果没有意外,李宇这两年就要升上去了。队内对接班人有两种判断,一种是纪勇涛,另一种则是二队的刘纬德。

    因为刘纬德年纪比纪勇涛大,做人不声不响,却谁也不得罪——这种时候,立功破案的数量反而是其次判断。

    更重要的是,单位里有两个二世祖,都是交给老刘带的。纪勇涛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在线索明确、追捕地点清晰的情况下,李宇反而会让刘纬德带人过去,算作是那边的立功。

    纪勇涛看见老刘带人从马路对面经过,两人互相摆摆手打了个招呼。按照安排,一队这次出人随行沿途保护,直到出城高速进行交接;二队负责场外安保,留在城北会议中心。

    早上两边把附近小区和学校都跑了一遍,通知明后天楼层关窗。纪勇涛的拷机中途收到许飞的消息,找了个小卖部打电话回去,结果是许飞想问他后天去不去打羽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