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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江迟景和洛海分别开车来到了市里新开的一家私房菜馆。
两人在小包厢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江迟景的不耐烦都要掩盖不住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抱歉,所里有事耽搁了一阵。”男人拉开椅子坐下,把手里的高档车钥匙放在了一旁。
“可以理解。”洛海连忙打着圆场,“律师都比较忙。”
江迟景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违心地表示自己不怎么在意。
洛海给双方做了自我介绍,男人叫做张帆,三十出头的年纪已是一家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他和洛海是在钓鱼俱乐部认识,两人的工作都跟罪犯有关,所以比较聊得来。
“看不出来,江警官竟然也在监狱工作。”
张帆是个很健谈的人,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向了江迟景。虽说江迟景不想相亲,但他毕竟是个得体的成年人,该应付的社交场合还是会好好应付。
“跟其他狱警比起来,我的工作跟囚犯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那会遇到一些很难管教的囚犯吗?”
“会有。”
江迟景的脑子里倏地浮现出了郑明弈的身影,其实准确来说,郑明弈算不上难管教,他多数时候都会配合狱警的工作,只是偶尔会有有意无意的举动,让江迟景感到抓狂。
“我听洛医生说,狱里很多囚犯都在打江警官的主意,今天见到真人,总算理解为什么了。”
张帆这人很会说话,他的夸赞毫不做作,打骨子里透着一股真诚。先前由于迟到,江迟景给他打了负的印象分,但聊起来之后,这分数逐渐变为了正数。
没过一会儿后,江迟景突然发现洛海去洗手间去了好久,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洛海发来的未读消息。
【洛海:我还有事,你们俩聊。】
“洛医生说他有事。”江迟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手机道。
“看到了。”张帆也看了眼手机,“应该是想给我们俩创造机会吧。”
江迟景没想到张帆说话这么直,就这么挑开了相亲的目的。他原本还想就当交个朋友,但这一层挑开之后,他心里模糊的分数也不得不变得具体起来。
谈吐举止大概可以加20分,外形条件大概可以加10分,但太在意工作这一点,必须扣个30分。
江迟景不是个有事业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去监狱当那么清闲的图书管理员。张帆三句话不离工作,好像他的生活就是由工作组成的一样,很明显是个典型的工作狂。
和工作狂相比,江迟景更喜欢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比如闲暇时间会在家里煎个牛排、打理自家庭院,而不是一个心全都扑到工作上。
“你还在戴老钟表吗?”张帆的视线落到江迟景的手腕上,“你一定是个怀旧的人。”
老钟表就是江迟景手上这块老表的品牌,一听名字就土得掉渣。一般戴这品牌的人,不是怀旧就是穷,第二种情况占大多数。
江迟景扫了一眼张帆的手腕,那闪闪发光的名表应该要花好几万。
“还好,也不是很怀旧。”江迟景淡淡道。
他属于第三种,单纯懒得买新表而已,不过这不是重点,就像他在心里给张帆打分一样,他能看出张帆也在打量他。
年纪越大越难谈恋爱的原因在于,人们不愿再花时间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在,而是习惯通过各项外在条件去看是否匹配。
打从见面开始,两人就知道对方目的不纯,都在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对方。
有的人不介意这样的方式,有的人却不喜欢这么功利。
至少在江迟景看来,在这种状态下开始的感情,不是真真正正的恋爱。
“听洛医生说你住在郊区,那平时来市里的时间多吗?”张帆继续问道。
兴许是认清了这次见面的实质,江迟景立马意识到张帆仍在打探他的经济情况。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是精英律师,年收入至少在七位数以上,找对象挑剔也是应该。
“我平时不怎么来市里。”江迟景如实道,“我比较喜欢安静。”
“城市确实有些吵闹。”
江迟景听着张帆聊城市和郊区的生活,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
——郑明弈怎么知道他出去玩,需要“去市区”?
当时郑明弈的原话是: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要去市区玩吗?
狱里至少有一半的狱警就生活在市里,正常来说,这些人出去玩,当然就在市里,根本不需要刻意“去”。
只有生活在郊区的人,出去玩才会有另一个选项——去市区。
而郑明弈的问法,显然是默认他没有住在市区。
难不成郑明弈知道他住在哪里?
江迟景简直越想越不对劲,但他还是得应付和张帆的对话。
“你之前在法院工作,好多人都羡慕不来,怎么会想要调到监狱里去呢?”
江迟景很想说,不是所有人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他愿意去郊区享受生活,怎么就不行?
但他知道这一点跟张帆说不通,因为从这短暂的聊天中,他了解到张帆是普通家庭出生,通过拼搏努力实现了阶层的跃升,所以他非常在意社会地位这种东西,从他戴的表和摆在桌面的车钥匙就看得出来。
“我住在郊区,在监狱上班方便。”江迟景道。
“原来如此。”张帆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表现得失望,但从这里开始,他的话明显少了下来。
到结账时,张帆主动掏出了钱包,果不其然又是名牌。江迟景在他之前扫了收款二维码,道:“我来吧。”
“不用,江警官。”张帆拦下江迟景,“应该我来。”
这话就有意思了。
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没有谁欠谁的人情,按理来说谁来付钱都可以,压根不存在应不应该一说。
那么张帆唯一的判断标准,只能是他认为江迟景的经济条件比较困难,所以理应是他来付钱。
“不用客气,张律师。”江迟景扫码付款比张帆掏出信用卡更快,他一边在屏幕上输入金额,一边表情淡淡地说道,“我家在市中心有很多套房产。”
这话题有些跳跃,但江迟景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给张帆面子。
张帆没有再抢着付钱,默默地把他的名牌钱包给收了起来。
江迟景不是个看重金钱的人,因为他家真的就不缺钱。他搬去郊区,除了想减少偷窥以外,单纯只是为了住得舒心。
而他懒得像典狱长那样,跟着郑明弈炒股赚钱,也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挣钱的欲望。
新的一周,狱里来了个老熟人,江迟景得给他上教育课,就没有让狱警把郑明弈带来图书室。
“江警官,好久不见。”
会议室里,剃着平头的于光朝江迟景敬了个礼,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江迟景,一点也没有正在坐牢的觉悟。
“很久吗?”江迟景啪地放下小册子,摆出凶人的模样,“你以为监狱是你家吗?这么快又进来。”
“嘿嘿。”于光一点也不怕江迟景凶,神神秘秘地说道,“江警官,我这次进来是带着使命来的。”
使命,多么中二的词,整个南部监狱里也只有这个臭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使命?”江迟景配合地问。
“我已经打听过了,郑明弈是关在这里吧。”
从于光的口中听到郑明弈的名字,江迟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尾,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这万恶的资本家,明明被判了三亿罚金,结果就只交了几百万。他一定把他的资产转移了,我要替天行道,把他的老底都给挖出来。”
江迟景:“……”
回想起来,于光最痛恨的对象就是资本家,江迟景知道一些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炒股倾家荡产,害得他的母亲抑郁去世。
“三亿不是个小数目。”江迟景不忍心打击于光的热情,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郑明弈的小洋房都已经被查封,显然是因为交不上三亿罚金。
但于光不相信资本家会没钱,自顾自地分析道:“他很可能在境外还设有账户,我要一点一点地打探出来,然后黑掉他的账户。”
江迟景简直头疼,这小孩儿也是没心没肺,一来就把他的“犯罪计划”暴露在狱警面前是想要怎样?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江迟景道,“不然我让你洛哥收拾你。”
一提到洛海,于光果然变得心虚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别告诉他我的计划。”
江迟景冷笑了一声:“你想得美。”
这种天真的小孩儿,就是需要赤裸的现实来教他做人。
到了下午的放风时间,于光蹑手蹑脚地摸来了图书室,一看就是在躲着对面医务室的洛海。
江迟景大概知道这小子为什么非要来图书室这么危险的地方,因为没过多久,郑明弈也来到了这里。
江迟景给郑明弈念书是在两点之后,在这之前,郑明弈就跟普通囚犯一样,会来图书室里打发时间。
于光几乎是立马锁定了郑明弈的位置,双手捧着一本书,眼神却暗中跟随着郑明弈的身影。
郑明弈还是习惯坐在后排窗边的角落,而从进门的地方走到那里,需要经过于光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迟景眼看着于光悄悄地伸出了一条腿,意图不能再明显——他想绊郑明弈一跤。
江迟景叹着气摇了摇头,他原以为郑明弈会直接跨过于光的腿,结果没想到这人够狠,不带停顿地朝着于光的脚踝踩了上去。
“嗷!”
图书室里响起了一声嚎叫,江迟景看到郑明弈面无表情地瞥了于光一眼,眼神里写着两个大字:白痴。
与此同时,洛海的身影出现在了图书室门口,于光一见到他,就委屈巴巴地喊道:“洛医生,我的脚受伤了。”
洛海把于光拎去了医务室,图书室里终于重归安静。
江迟景看了看时间,接着又抬起视线,直直地看向在窗边坐下的郑明弈。
两人视线相对,郑明弈歪起脑袋,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干什么?
老实说,江迟景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憋了一个周末,今天终于可以好好问问郑明弈,关于“去市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