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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歌声很美,这歌词更美,倾人城倾人国的美人,自然是令人好奇的。
陈阿娇刚刚坐到漆案边,拉张安世跟自己一起坐下,刘彻看见了,“这小子不是张廷尉的次子么,”
“安世懂事听话,臣妾看着喜欢,便与陶氏说了,带安世过来看看。”陈阿娇面不改色,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边卫子夫与平阳公主对望了一眼,大约——很快就可以看见李妍了吧,
刘彻端着酒杯,看着张安世,忽地往张汤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夫人跟安世在一起,张廷尉这心里在敲鼓呢。”
张安世抿着嘴唇笑了,陈阿娇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去张汤府上拜访,因为张汤不爱落府,所以给张安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刘彻,刘彻颁了一道旨意,强令张汤每日归家,可把张汤搞得苦不堪言。
原本陈阿娇与张安世是约定好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主意是陈阿娇出的,可是现在听刘彻这语气,他似乎是什么都知道。
陈阿娇看向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怔然。
刘彻一看张安世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虚起来,于是又咳嗽了一声什么也不说,反而遮掩一般随口问道:“李延年,你这曲赋可是越来越不对了啊,这世上何曾有倾国倾城的美人?”
乐师李延年不答话,反而是平阳公主终于找见了机会,起身一拜,“陛下您可不知,李延年是不好回答陛下您这个问题的,因为这倾国倾城的美人便在他自己的家中,乃是他自己的妹妹,名为李妍。”
李延年连忙站起来躬身垂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陈阿娇看着这一幕,却勾起唇角一笑,却拿起了案上一只新橙,让旦白剥了放在盘里,去与张安世说话了。
刘彻瞥了陈阿娇一眼,见她竟然毫不在意,心里又开始生闷气,那脸色便有些不好,问道:“朕曾听闻,此姝体弱多病,因而养在深闺,竟不知还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陛下不如一见。”于是平阳公主扬手击掌三声,乐声重新起来。
依旧是那倾国倾城的调子,那几乎从未踏出李府的李妍,缓缓地往前面来了,踏着这行歌,一身天青的广袖深衣,纤腰束素,柳叶细眉含蹙,双瞳剪水带愁,琼鼻丹口,体态娇柔,那腰肢简直不盈一握,莲步轻移走上来,便对着刘彻款款一拜:“民女李氏,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这出口好似娇弱莺啼,婉转动人。
陈阿娇当初一见李妍便觉得此姝自有一段风流韵味,不想如今盛装打扮起来果真是倾国倾城,尤其是那美人含愁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怜意,陈阿娇一个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许许多多的男人了。
卫子夫以前没见过李妍,只是与平阳公主商议过这个对策,可这个时候见到了,便只觉得有一种危机感,可是平阳公主说,左右陛□边还是要有别人的,与其让那些不知道底细的阿猫阿狗占了这些位置,还不如安插一下知根知底的,也好拉拢,并且还可以一起对付乔姝。
平阳公主当初与卫子夫商议的时候,卫子夫说道乔姝的长相,平阳公主却沉默了许久,她说你未见过小时候的陈阿娇,那才是真的让人胆寒心惊,我不过是大了她些许,在她面前却也要矮上一节的,不过这个乔姝——似乎有些像是她小时候了。
卫子夫只觉得骇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平阳公主劝她,我与你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反正这陈夫人到底是姓陈还是姓乔,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你只要记住,她是你的敌人就是了。
其实平阳公主已经瞧出了几分端倪,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陈阿娇已死,却冒出来一个乔姝,没有真正与小时候的陈阿娇接触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乔姝与陈阿娇是神似的,她疑心着她的身份,却知道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这是皇帝的大忌,就算是陈阿娇又回来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的,因为——皇帝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
皇帝自己也无法推翻自己说过的话,所以不管这人是不是陈阿娇,也只能以夫人的身份出现在皇宫。
平阳公主想着,又是敛衽一礼,“世上有如此佳人,自当陪伴在陛下的身边,李妍,为陛下斟酒吧。”
刘彻那眼一搭,却挑起了唇角,似乎不是很想理会,不过态度却是无所谓的,便看着李妍上前来为自己斟酒,那柔荑将酒尊奉给了自己。
他接过来,看着这酒尊,却拿眼瞧卫子夫:“姐姐还真是时常为朕着想,只是不知道子夫怎么想?”
平阳公主立刻笑道:“子夫一向是贤惠,陛下可是误解她了。”
卫子夫也掩唇笑,只是看上去有些造作,“公主过奖了,不过李氏若能常伴陛□边,倒也成全了一桩美事。”
陈阿娇将要一瓣橘子递给了张安世,张安世对着她眯眼一笑,接了过来,一大一小坐在漆案后面,似乎完全不理会那边正在进行的献美人之事。
不过她这不理会的样子,落到了别人的眼底,就成为了不悦,是一种遮掩,卫子夫看到她那不理会的模样,便觉得解气,她一心以为陈阿娇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而没有想过,她是以自己的心情去度测陈阿娇的心情,却不知陈阿娇的段数比她高多了。
卫子夫想要拉陈阿娇下水,顺便也让她不开心,于是又笑道:“不过这还要陛下您做主,而且陛下您好歹也要考虑一下陈夫人的意见,妾身瞧着陈夫人似乎心情郁郁……”
后面的话不必说下去,卫子夫这是要给别人一个印象——陈夫人是个妒妇,不如她卫子夫贤惠。
其实这是一个语言陷阱,陈阿娇哪里有听不出来的,只是卫子夫的段数太低,简直让她有些不屑于与此人争斗,若是没了卫子夫背后的卫青和平阳公主,陈阿娇早就一把捏死她了,哪里还轮得到爱她在这里出言挤兑她?
这话,自己要是顺着卫子夫的,说自己不高兴,那就是妒,可是如果反过来装出一副贤妃的模样,那李妍进宫根本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在卫子夫的猜测之中,陈阿娇必定厌恶李妍的存在,这样一来,她就能够算计一把陈阿娇,让她不舒服了。
只可惜,陈阿娇其实还挺喜欢李妍。
当下拿出锦帕给张安世擦了擦脸上沾着的果汁,陈阿娇好整以暇道:“李妍妹妹倾国倾城,这姿容万千,倾倒众生,卫娘娘与臣妾,都比不过李妍妹妹,臣妾想着,这样的人如果到了陛下的身边,封位必不能比你我二人低,否则叫群臣看去,以为你我二人善妒,不知卫娘娘以为如何?”
卫子夫没有想到陈阿娇会这么说,这也是要让自己不痛快,封位不比她们低,那便是至少要与她们平起平坐了,再往上便是皇后,李妍根本想都别想!
她心中恨极,根本没有准备给李妍如此的高位,现今被陈阿娇这么一提,便是骑虎难下了。卫子夫不如平阳公主有那么高的眼界,挣扎纠结于这样的小事,反倒错过了平阳公主给的眼色。
平阳公主暗骂了一声不济事,只好自己出面:“陈夫人果然懂礼,子夫肯定也是没有意见的,现下便要看陛下您的了。”
卫子夫这时才反应过来,只是平阳公主已经将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她也只好微笑了一下,以示平阳公主说的正是自己的意思。
刘彻只觉得好笑,看着这一群女人斗来斗去,还真是……
不过看着阿娇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李妍另有打算,他之前去李延年的府上,分明看到陈阿娇从内院出来,身边还有李氏陪伴,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知道的,那李妍定与阿娇认识。她都说了封位不能低于自己与卫子夫,那他就——
“既然姐姐和两位爱妃都没有意见,那朕便封李氏为夫人,赐居兰林殿。”
李妍垂首,“臣妾谢陛下恩典。”
于是舞乐又起,立刻有宫人为李妍安排了漆案,便在卫子夫旁边,陈阿娇看着,只觉得好笑。
历史上著名的李夫人,便这样出现了。
陈阿娇微笑着,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她这个陈夫人啊……
张安世忽然道:“安世想回去看看娘……”
陈阿娇怔然,又笑了,孩子总是想娘的,“那我带你过去?”
而后陈阿娇与刘彻禀告了一声,便牵着张安世离席了,谁知道离开了这里面,张安世才笑道:“我看那里闷得慌,便诓夫人出来了。”
陈阿娇愕然,随后大笑起来,里面的确是闷得慌,她一刮张安世的鼻子,“你小子,有心计,不过我喜欢,现在你还要去见你娘么?”
“要见。”
张安世点了点头,于是陈阿娇领着他去了官员家眷那边,刚刚一到,便有许多命妇给自己行礼,她忙道她们免礼,这才到了陶氏身边,交还了张安世,陶氏却道:“稚儿顽劣,搅扰夫人了。”
陈阿娇道一句“无妨”,转身便往建章宫那边的凉风台走,旦白与馥郁跟在她的身后,一上凉风台,便瞧见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李氏。
李氏一见到陈阿娇,立刻俯身行礼:“叩见夫人……”
陈阿娇扶她起来,许久没看到李氏,倒觉得她老了许多,陈阿娇打发旦白与馥郁去一边守着,防备有别人进来。
李氏垂泪:“妍儿终究还是进去了……”
“现下她已经是李夫人了。”陈阿娇提醒了一句,李氏愕然,转瞬却叹了口气。
“还望夫人以后照拂于她,妍儿进宫前,老身曾经与她说过,必定听从夫人的意思,决不敢违逆。”
如此甚好。
陈阿娇走过去,手往这白玉栏杆上一搭,极目远眺,便见湖光潋滟,水色方好,清风徐来,吹动了腰上的系带,宫绦压下,便更见风致。
“你放心,她若肯忠心于我,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陈阿娇一笑,“只是平阳公主卫子夫都在拉拢你们……”
“夫人明鉴,老身服侍过夫人一段时间,看得清,更何况那纵火之人必定是夫人的仇人,差点害了妍儿,妍儿如何能够容忍心肠如此歹毒之人?进宫之后,妍儿必定为夫人所用,她今日出门前,已经嘱托老身将此事告与夫人。”李氏将原委道来,不想让陈阿娇对李妍起什么隔阂。
毕竟以后李氏一门的荣辱,几乎就系于李妍一身了。
“我只能尽力保她,你放心吧。”
陈阿娇这便是给李氏下了保证,只是还要寻个机会跟李妍接触一下而已。
不过进宫之后机会还很多,陈阿娇还不担心这个。
李氏不便在此处久留,俯身告退,陈阿娇在凉风台待了许久,才准备重回宴席,但这个时候宴席已经散了,皇帝与大臣们便坐在一起随意议事,在殿外便能听见汲黯的声音,陈阿娇想着这肯定是在骂张汤的,毕竟汲黯与张汤素来不睦,没有想到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竟然是在骂丞相公孙弘,陈阿娇无言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那一边,仆妇们聚在一起,旦白询问道:“夫人要过去吗?”
陈阿娇远远地看了一眼:“没兴趣去找不快,还是回凉风台吧。”
只是她主仆几人才准备离开,便见平阳公主过来了。
平阳公主朝她一笑:“我见着夫人的容貌,与一位故人很相似。”
陈阿娇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可怜平阳公主做出了一副笑脸想要试探陈阿娇,如今竟然被无视了!
那姿态,何等嚣张?!
竟然只是平淡的一眼,高高在上极了,一转身便走远,似乎不跟不屑与她交谈。
平阳公主在原地气得发抖,脸色青白交错,引得腹中胎儿一动,疼了起来,她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却恨毒了这该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