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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清,大雁南飞。
如果说二皇子的变故让所有人意外,那白宵上书请求归隐,便是意外之外。
听到消息的乔蔓将盖阳小郡主宣入宫中,见到后者时,乔蔓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阿婉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坚决:“蔓儿还记得吗,九公主刚到端阳府时,蔓儿让我帮忙查的事情。”
“容嫔?”乔蔓拧眉。
“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小郡主的手指动了动,“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蔓儿……当年去查那件事的人,在前三年便死了个干净。”
乔蔓的眉尖拧的更紧了。
“不应该啊,”她低声自语,“哪怕容嫔真的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但都过了那么多年,有谁还会去……”
到此时,乔蔓反倒是忘了自己宣小郡主来的最初目的了。
她的心里,慢慢浮起一个影子。
即便真是那人,又是为什么?!
小郡主说:“还有就是……二皇子的事。”
乔蔓“唔”了声,实际上并没有仔细去听对方的话。但阿婉并未介意,犹自说着:“阿宵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二皇子和白霖……当初和白家分家,应该说,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小郡主的声音轻了下去:“抱歉,蔓儿,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但……”
乔蔓摇了摇头,说:“阿婉永远都不用和我说抱歉的。”
小郡主道:“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蔓儿和九公主呢?从前我没有想到,可现在看来,二皇子既与白霖是……若真是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九公主对我一直都是……”
她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不喜欢阿婉。”乔蔓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阿婉,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蔓儿会护我一世周全。”小郡主说,“但蔓儿,你真的护的了我吗?”
“……我答应你。”
白宵与小郡主离开的速度,快的超乎所有人意料。
在走前,小郡主告诉乔蔓:“从前教阿宵习武的师傅,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气。蔓儿,不要担心我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乔蔓说。
送走小郡主后,乔蔓又去寻负责六公主的太医。
六公主在各样噩耗传来时大病了一场,等到她的病好了,已到了来年春日。
她再入宫时,乔蔓总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变了。而在六公主说出“愿与八妹一同侍奉佛祖”的话后,乔蔓才恍然,原来六公主眉眼间的神色,变得与如今的八公主一般无二。
都像是在看穿红尘之后,再付诸一笑。
自己大概永远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她想。
一时间,乔蔓也不知自己应该怅然还是别的。她安慰了六公主几句,后者一一应了,然后又是番言词恳切。
“……还望殿下成全。”
最后的话,却是对着乔锦笙的。
不是九公主乔锦笙,而是皇太女,乔锦笙。
在燕帝一行从南下归来后,景宁帝很快下了那道轰动朝野的圣旨。圣旨内言道自己自二十六年的大病至今,早已心有戚戚。但多年下来,始终未见诸皇子里有可担大任者。
“四儿亦是好的,但总归少了些磨练……”
“小九错就错在生成女儿身,方是蹉跎多年。”
有人大惊失色,上谏求燕帝收回旨意。可更多人早已在景宁二十六年便看清一切,端阳长公主垂帘听证,这不就是燕帝心里最好的答案。
也许景宁帝欲传之皇位的,从来都不是九公主。可那又如何?九公主所代表的,从八年前起,就是端阳府了。
大皇子无能,二皇子三皇子接连遭到圈禁。四皇子以下,尚无人现出。
还能有谁呢?
只怕“皇太女”三字不是冠给异姓的端阳郡主,便是最好的结果。
怀着各样心思,皇太女的册封仪式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接下来的日子里,景宁帝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形容枯槁,比之丧母的端阳郡主都更甚之。
反是端阳郡主渐渐回过神的样子,与皇太女一同周旋于朝野,一如昔日长袖善舞的长公主。
“因为,我是母亲的女儿啊。”
乔蔓在与四皇子谈笑间这么说道。
四皇子叹息道:“表姐就不担心,九,不,是皇太女殿下她……”
乔蔓敛了笑意:“我当然担心啊。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殿下与表姐毕竟不出同姓。”四皇子提醒她。
“只是乔锦笙现在还是姓端阳的……我先前一直觉得,有母亲在,便可高枕无忧。现在看来,谁知道那些向着端阳府的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
说到最后,乔蔓无奈的笑了笑:“我能做的,只是希望……不要来的太快啊。”
四皇子道:“表姐觉得,我是站在哪边的?”
“你?”乔蔓挑唇,没有答话。
向了我,她心下暗道,你什么也得不到。
她若是一朝上位,定是不会再让燕帝的乔姓血脉再流传下去的。留下了,就是隐患。
乔蔓相信,四皇子同样明白这点。
“啊呀。”他果然是摇摇头,“我早就给殿下递过投名状了。表姐这般模样,让我实在很是苦恼。”
乔蔓吃吃的笑。
景宁三十三年,这是景宁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端阳府大权在握,天下尽道那郡主抬手间便可反翻覆**。文人在教坊间高谈阔论,言道九公主不过傀儡矣。甚至有人酒后失行,文墨里尽是燕国江山即将改姓之说。
朝堂之上,乔锦笙日复一日的立于乔蔓身后,眉眼弯弯,模样天真无邪。
景宁三十三年,景宁帝为了封皇太女之事下旨,道加一年科举。而在这一年里,脱颖而出的解元是从前白家的门生,姓季,单名一个礼字。
乔蔓念及二皇子的话,便在季礼任职的事情上插了一手,将人放在工部。她思忖,哪怕是在白家最盛之年,他们都没有能力将如今的二皇子扶上位了。
至于季礼,乔蔓有去看过他的考卷,倒也有几分惊采绝艳之感。
可这样的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方在六部里选择了工部。
景宁三十三年,燕国反是较七年前的动荡更显得安宁些。随着景宁帝开始整日整日陷入昏迷,太医拿着人参为他吊命起,礼部已渐渐的开始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
终于,在秋日之前,燕国在位三十三年的帝王薨逝于宫中。
大丧过后,乔锦笙服丧三月。
景宁三十三年末,皇太女登基,号端宁。
乔锦笙拢起绣了九龙图样的袖口,笔梢沾满朱砂。她说:“没有端阳郡主,就没有如今的朕……”
写下“端”。
“……没有永宁宫,朕便只能做个普通的公主。”
写下“宁”。
这便亦是端宁元年。
新帝登基,百官九拜。在大典最后,端宁帝将凤印交予乔蔓。
乔蔓站在百官之前,在听着自前方传来的话时,她一时间并未明白对方的意思。
“皇父在时,”乔锦笙语气泰然,“这凤印总是在端阳姑母手中。朕想着,后宫总不能无人打理。”
“……端阳,谢过陛下。”
短暂的错愕后,乔蔓上前,将凤印接入手中。
在此当口,她反倒没有去想为什么乔锦笙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要说胜负,该是今晚,便见分晓。
乔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赢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乔锦笙?相较之下,那凤印的事,也算是无关紧要了。
她行了郡主的礼,却迟迟没听到乔锦笙叫自己起身的声音。
“姐姐,姐姐该称妾。”
终于,乔锦笙扶起乔蔓,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站直的乔蔓神情淡淡,新帝笑了笑,不再多言。
不对劲。
乔蔓望着乔锦笙,心下奇异的感觉愈发浓重。她隐在袖中的指甲狠狠扣在掌心,几乎要刻出鲜血。
而到了晚些时候,昔日的端阳郡主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是缘何而来。
……她输了。
乔锦笙换下龙袍,在夜深人静时斟酒给乔蔓,嫣然笑道:“我总是忘不了姐姐给我的交杯酒呢。姐姐,可以再穿一次嫁衣让我看吗?”
乔蔓在拿起小小的酒杯时,指尖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端宁帝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在桌面上胡乱扣着。她见酒液渡入乔蔓唇瓣之间,面上的笑意愈发浓重。
“啪嗒”一声。
乔蔓捂着额头,再去看乔锦笙,对方已经成了模糊的影子。
果然还是……
她在很早以前就曾想过,如果输了,自己该是以怎样的心情。而乔锦笙,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但事实上,此刻的乔蔓心下却是一片空白。
就如同时初闻端阳长公主于长洛中毒时一样,除了空白,就是仿若宿命的……理所当然。
可那是乔锦笙啊,那么喜欢她,只要她多看她一眼,就心满意足的乔锦笙。
她想过多少种可能性,唯独没有一个答案,是给她赐下一杯毒酒。
“上谕……”
“……无可置辩……赐……”
这是乔蔓听到的,最后的声响。
在她失去意识之后,乔锦笙怔怔的看了她许久,才突然笑出声来。
端宁帝倾身上前,指尖在端阳郡主颊侧不住流连,然后俯下`身,轻轻咬住对方的唇瓣。
“你是我的啦,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小锦笙二十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