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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宴得到指令之后,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戏台的护栏,直接翻身跃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战斗上,对付食罪之兽的事只能交给身后的银发青年,那么他就要在别的地方发挥自己的作用。
束宴平平稳稳地落地,努力无视周围混乱的人群,低头轻轻说了一句:
“结界现形。”
空中果然出现了如厉无咎所说的银色线条。
这些线条看上去有些黯淡,像是镜面中倒映的虚影,线条横亘的距离非常之远,几乎笼罩了整片街区。
束宴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
“镜面现形。”
于是,在街区中又出现了许多亮着的光点。
光点与光线转折处重合的地方,就有他要找的镜子!
但这也太远了吧?!
束宴看着那几个远如星子般的光点,顿时有些绝望。
忽然,他的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风声振振,几根黑色的羽毛飘到他的眼前。
束宴扭头一看,正好对上鬼哭鸫六只猩红如玛瑙般的眼睛。
束宴抽了抽嘴角,不禁后退一步,说道:“欸,先说好,我现在有要紧事要办,你可别给我找麻烦啊!”
鬼哭鸫脑袋往前一伸,不由分说地把他给叼了起来。
束宴:“……”
看鬼哭鸫在原地停留了三秒,毫无动作,于是束宴明白它想要做什么了:“好吧,那就麻烦你载我一程,我们先往那边的方向飞——”
束宴一指,鬼哭鸫腾空而起。
束宴:“等等,你打算就这么叼着我去吗,就不能让我坐在你背上吗?呜啊啊啊——”
束宴的惊叫声随风一起远去。
站在戏台上的司青玄:“……”
他看着束宴消失在夜空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这边实在腾不开手,他还真不放心让束宴一个人去敲碎那些镜子。
可惜,他面前还有一只巨兽等着他处理呢。
司青玄往前踏了一步。他的脚下逐渐覆盖起一层厚厚的霜雪,天空中骤然飘散起漫天的雪花。
天赋“雪疫”。
冻结灵气,弑杀生机。
风雪渐渐化作一团外部柔和、内里躁动的风暴,向三头蛇席卷而去。很快,三头蛇与地面接触的蛇腹上出现了被冰封的痕迹。
三头蛇像是碰到了什么剧毒一样,也顾不上进食了,扭动着粗壮的腰身把浅浅的冰层给破开。三只脑袋骤然扭转,冰冷的竖瞳紧盯着司青玄的方向,朝他呲牙咧嘴地吼了一声。
此刻,食罪之兽的长啸中尽显暴怒,司青玄却能感受到一股灵气与威压相互掺杂的气浪向他疯狂袭来——如果是普通人,早该在这盛怒之下被碾压成肉酱。劲风扑面,像打着旋的刀刃一样割人,但也只在司青玄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刺痛感。他用来绑住头发的头绳却难逃此劫,突然就崩断了,银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在空中飞成一道瀑布。
司青玄抿了抿唇。
他伸出手,指尖朝着三头蛇的其中一个脑袋轻轻一点。
喀喇一声,两道巨大的冰锥拔地而起,以不同的斜度在高空中交叉相会,同时把三头蛇的其中一个脑袋压制在了冰锥之下。
三头蛇下意识开始挣扎,想把头从冰锥间□□,却发现那两根冰锥已经把那颗头给冻住了。
“……有一说一。”银发青年手中幻光闪过,一柄流光华彩的银色长剑被他握在掌中,他周身回荡起如水银搅动般的光波,那些光被他凝聚在面前,成了一副长弓的模样,他搭剑作矢,矢在弦上,对准了那个被冻住的蛇头,“我可以忍受你们在我面前呲哇乱叫,但我不能忍受你们破坏我的发型。”
话音刚落,箭去似流星行天。
……
隔空的不远处。
束宴被鬼哭鸫叼在半空中,一双腿摇摇晃晃,但不得不说,用飞的可比用跑的快多了。
他要找的第一面镜子在街道偏僻处的一棵大树上。
鬼哭鸫毫不费力地把束宴直接甩到树干上。束宴手脚并用地抱住粗糙的树干,踩着枝叶一点点往上爬,在青黑色的树影间找到了一面倒映着寒光的镜子。
他心下一喜,刚要把镜子拆下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兽类的惨叫。
那惨叫是尖锐的、短促的,却带着无穷的回波,连他扒着的这棵树的叶片都被激地颤抖了两下。
“这怎么回事——”
束宴顿时有些不安地转身,然后就看见那只巨大的三头蛇被困在了冰锥构成的牢笼里,一个脑袋已经炸开了,不断有鲜血从断裂的豁口流出;另外两个脑袋还健在,却被冰锥黏住,像是被压在铡刀上待宰的牲畜。
而他的队友,那个银发的厉无咎,正时不时挥挥手,用不断落下的寒冰箭雨补几刀,但没有再冲着三头蛇的要害攻击……倒像是在发泄什么不满似的。
束宴:“……”
咋回事啊?
这食罪之兽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被厉无咎打得跟狗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瞥了眼厉无咎的背影,突然,那股熟悉的寒意又涌了上来,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打了寒颤——
这怎么回事啊?
束宴揉着胳膊上涌起的鸡皮疙瘩,悒悒地转过身去,打算先抛开这些。
先把镜子砸碎比较要紧。
要是半天都搞不定一个,厉无咎非嫌弃死他不可。
束宴一皱眉,踮起脚尖,伸手去摘那面镜子。
忽然,镜面如水波般一颤,里面倒影的景象忽然有了变化。
镜子里倒影出了一个下水道般的位置。滔滔的血水沿着露天管道流进河里,水岸边乱石堆积、杂草丛生。隔着水岸,兵戈声缭乱不绝。
而一个黑发的、瘦削的青年正靠在湿润的土堆上,浑身狼狈,正低着头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右手鲜血淋漓,尤其手背与指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他一边咬着牙往手指上缠绷带,缠完后就已经是满头的大汗。
处理完伤口之后,他马上又握起自己的武器。他绷带缠得不厚,很快就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镜子里的人是——顾开!
束宴惊骇地把镜子捧到自己面前,喊道:“顾开?老顾!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景象又变了。顾开行走在幽深的隧道里,隧道中水流潺潺,而他手上陈旧的绷带已被血染成褐色。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急促了许多。
突然,从暗处冒出一个手握长刀的人出来,一刀刺入顾开的小腹中!
顾开睁大眼睛,强忍着痛楚挥动自己手里的镰刀反击。寒光闪过,对方噗通一声倒进了水里。
但这次突袭给顾开带来的创伤实在是太重了——他倚靠着湿漉漉的墙壁,捂住自己的伤口,但鲜血还是在不断涌出,根本止不住。
鲜血的流逝让顾开有些站不稳。
他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他的脸颊彻底失去血色,武器从他惨白的指尖缓缓滑落下去……
束宴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他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唳鸣声。他手中一轻,镜子不见了。
一扭头,才发现是鬼哭鸫把镜子给叼走了。它猩红的眼睛眨动两下,又对着束宴叫了两声,毫不掩饰它对束宴的嫌弃,随后振翅一飞,把叼着的镜子给丢了出去。
“等等!”束宴被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来不及了。
哐啷一声,镜子已经被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镜面的那层柔光渐渐散去,里面和顾开有关的影像也不见了。
束宴看见的景象,停留在了顾开即将倒下的那一刻。
没来由的,他被掀起了满心的怒火,冲着鬼哭鸫大喊道:“你都做了什么?!我刚才都看见顾开的影子了,说不定可以找出他到底在哪里——”
鬼哭鸫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甚至狠狠啄了他两下,催他继续干活。
束宴气得想拔光这只鸟的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单手握拳,用力砸了手边的树干一下,然后冷着眼,对他身边的巨鸟说道:“带我飞,我们继续砸镜子。”
在下一面镜子里,他见到了乔落桑。
矮小的少女被类似头发似的黑色丝线缠住手脚,浑身是伤,挂在空中。她的头垂落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殷红的血迹沿着脸颊滴落下来,像只破败的傀儡。
即使束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颤抖着,把第二面镜子也给砸碎。
两面镜子碎后,空中泛着光的银色光线已经稀疏了很多,这说明,他们所在的这个异空间,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牢固了。
束宴松了口气,拖着发软的双腿继续干活。途中路过那个熟悉的戏台,总算近距离地观察了一回食罪之兽的状况。
食罪之兽的脑袋炸了都还能复生,之前缺的那个脑袋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只是它每次恢复都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于是它看起来更饿了。
而人群被站在戏台上的银发青年隔绝在冰牢之外,在漫天飞舞的大雪的作用下,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束宴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看自己吐出的气息化为白雾。
“真是厉害。不愧是司灵阁主钦点的觉醒者啊。”
“不过……多少有些不太像人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